文/绿山野
过了五天,周静一通电话也没有打来过,给她发去消息也没有收到回信,如同消失一般。这种光影混杂的深夜街头,灯灯酒绿处,有难以琢磨的暗流在涌动,唤起着人心中的落寞。很久很久了,这是第一次,期待变成失望,会挂念起一个人来,感到欣慰却又开始收敛。尝试着在脑袋里制造出与周静、小惠在游乐园的情景,那会是幸福的时刻。
从草原回来后,俊辅每天喝酒,啤酒很难喝,进口的萨姆酒也还是那个味道,却还是要往喉咙里灌,酒精猛烈地灼烧他的喉咙。
出电梯后,撑着垃圾桶沿儿就吐了,舒服多了,脑袋清醒过来,也在此时,头开始痛起来。爬起来,扶着墙壁,坐到小区楼下的椅子上,在夜幕的掩盖下,没人看得到醉鬼的样子了。也是在这个坝子,在春季校际足球联赛期间,俊辅时常到这里来练球,等到小区里大妈大爷带自己的儿子、孙儿在饭后活动一阵后,这里便没人影了,偶尔有上夜班的年轻女子路过,行色匆匆。
俊辅翻到了萧凌的电话号码,还是有所迟疑,现在这副模样去找她,显得很自私,很不为萧凌着想,尽管萧凌不会责怪什么,但她会很可怜呀!
两人认识了有半年多了,保持着莫名其妙的关系,萧凌偶尔会来俊辅的家里来过夜,真的是啊,如果不是看到与萧凌直接有关的事物,比如她打电话过来,好像只有萧凌打电话过来时才会想到有萧凌这个人,她送的明信片、告白信、皮带俊辅都统统扔掉了,他觉得是太无聊的东西,一个女孩子把心思放在干这种无聊的事上,是一点都不会吸引男人的。俊辅对这种女人的遭遇感到不安,俊辅告诉过她,要多出去走走,要去获得能拽住男人心的能力,一味的向男人表达爱意是很傻的,男人这种动物会视而不见。
为什么要去见萧凌呢?见到她了会哭出来吧,俊辅在想,或许是,在爱你的人面前做任何事都能得到安慰。
七月天的夜里,热空气无处不有,俊辅身子发冷,他环抱着双臂,疲惫不堪的在街头走着,随便走到哪里,过了深夜零点,离萧凌两点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怎么着都还来得及。
俊辅走到观音桥的阳光美地上的车,司机看到俊辅的样子,略有不悦。
坐垫已经塌陷,似乎里面的泡沫被扯掉,破旧皮革垫子吸进了大量的汗水、油脂,由于坐出租车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心思全在路程的终点上,大概是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些的,座椅的舒适度如何、司机的样貌等等,出租车成了一个越来越脏的东西。
可能在这车里,也有人呕吐过,一想到就恶心起来,胃里消化物有在往喉咙涌的感觉了。
“要吐的话往车外吐。”
“不会了,之前吐过了。”俊辅缓缓了,胃的蠕动有所停歇,勉强的说道:“你可以继续载客,这会儿是商场下班时间,车不够用呢。”
“不顺路呢,她们到南岸区。”
“我不介意的,先去某某,再绕什么什么路半圈也没关系的。”
“你不早说。”司机望向俊辅,眼睛放光,像遇到知己,心里一下子憋不住话了,身体语言如同在表达我要去接妹子了。“要是搭上了之前的那两个女子该多好啊!是美女哟!”
“喔。”
俊辅瘫软在座椅上,头朝向一侧,没注意之前的那两个女子。前面堵车了,路本来就窄,虽说是单行双车道,前面在路中央停车载客的车堵住了路。俊辅坐的这辆车也是如此。载到客的见缝插针的往前渗透。
“好混乱。”
“这一段路是这样的,出租车都屯在这些娱乐场所门口,只顾拉客,堵住了路,他们才不会管这些呢。”
“该有交通警察来执勤吧。”
“他们才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回去睡大觉了。”
“没有规则就会混乱吧,要是没有交通信号灯,世界的速度就会减缓。”
“速度?”俊辅的表述省略了很多信息,太令人难以琢磨清楚了,司机感到困惑,他想了想,放弃了发表见解。
“要不要来一支?”司机说。
“不用了,还有点反胃,谢谢。”
司机应该有180的身高,驾驶座位显得有点狭小,浅色宽松体恤架在廋弱的身子上如凉子衣架上,他身体前倾,左右张望,样子猥琐、滑稽。这样子想有点不尊重人,但这是俊辅接收到的直观的印象。
“美女,到哪里。”司机扑向俊辅这边的窗口,幸好有安全带拴住,俊辅下意识地往后靠,司机口中的烟味散发出来,身上的汗液也因发酵了一天而变味了。油光满面的侧脸被昏黄灯光照得亮堂堂,缩回去后,从副驾驶的位置只能看到他在逆光中的暗影。司机望向俊辅,为可能载到女人而感到欣喜,俊辅出于礼貌性的报以微笑回应。
石板桥与俊辅回家的路,天南地北的。司机不时将头朝向窗外问行人到哪里,出租车走走停停。
俊辅注意起这个女子来。从驾驶室,经过车头,到路边站起,一共有三次查看手机,第一次是司机说不顺路女子走开时,第二次是从车前走过,第三次时站到路边后。抬起头撩起垂下的头发,每次都如此。一身白裙,纤细的右臂上挂了一个某某牌的购物纸袋。
后面有车在鸣喇叭,车子很缓慢缓慢的挪动。
“美女怎么就不上我的车呢?”司机说。
“什么?”
“我给你讲一段真实的经历!”
司机擅作主张要给俊辅讲,俊辅觉得听听也无妨,要是平时,面对司机的搭话,他会冷漠的回应,这样子,便可以安安静静的,直到下车。
“有一个女乘客,在跟他丈夫吵架后,气愤之下,她威胁她丈夫说要出去放纵,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俊辅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禁咧嘴苦笑起来,颇为无奈的一笑,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自己的风流韵事来,在一两周前在旅游时也有遇到了,巧的是,对方也是一个司机。
“你可以猜一下会发生什么。”司机按耐不住兴奋。
(俊辅知道他要说什么)男人间的话题总逃不开女人,其实,如今的人际交往,特别是对年轻人来讲,表层的寒暄令人厌弃,也并不是非讲不可之事,做自己之事,想自己所想,以达到在某一点的契合。可人呐,就是理解不到这一点,做到这一点的人少之又少,如同在动物世界里,雄性争夺首领地位,就必须要战胜其他雄性一样,在男性这个圈子里,似乎与女性交配,是男人必须要做的事。
一个女孩子曾对俊辅说过,她完全理解男人想跟女人上床这一事实,但是,一个男的只想跟自己上床实在是不能接受,难道男的跟女人交往,就不能有点别的吗,真是令人失望透顶。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司机说:“结果她真的这样做了。”
“你遇到的?”
“不是呀,是一个朋友给我讲的。”
“像她们这种上晚班的女人,这个点最需要男人的安慰,我见得多了,她们需要,而我们恰好又能提供,很容易到手的,玩一玩再合适不过了,在夜场工作的就不用说了。”
车子进入隧道。他补充道:“做老婆就很不好了。”
提到了做老婆,司机似乎是在跟俊辅交换观点来,而不是如雄性动物一样在炫耀。
俊辅在想,司机口中的“这种女人”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而“情人们”又是如何来接受这一角色的呢?
俊辅故意去问:“这能看得出来?”
“是呀,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哪些女人适合做老婆呢?而这一群“不适合”做老婆而“适合”做情人的女人,她们是以何种状态接受别人的这种定位的,可能,每一个“适合”做老婆的女人,都是成功跨过了“适合”做情人的这个阶段,或许,“适合”做老婆的女人。
“你结婚了对吧?”
“是呀,怎么了。”
“没什么。”俊辅接着说道:“你喜欢你的情人。”
“有啊。”司机自豪的说:“男人嘛,有一两个情人正常的嘛。”
俊辅一边想一边说:“为什么男人都想和女人睡觉,似乎跟不认识的女孩睡觉更是乐此不疲,难道不会觉得,一觉醒来,有一个陌生的女性躺在身边呼呼大睡,离开酒店后连她的样子都记不住,不觉得很空虚吗?一次性行为过后,等着下一次性行为的到来。”
俊辅试着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而不带情绪,结果不然,口气里、肢体语言都把愤怒的情绪牵引出来。
“不和女人睡觉才空虚!”
俊辅越来越对这个男人的轻蔑的言语感到不耐烦了。简直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对于他人的行为,俊辅自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去责难别人什么,要尊重个体的差异性以及这种差异表现出来的行为,做起来真的不简单啊!所谓的两性关系,永远是个宏观层面的概念,具体到个体上来讲,过于复杂,难以说的清楚,这便是人会产生困惑、愤怒的原因所在吧,自己认定的事情被所见一次次动摇。
在纷扰、寂寞的环境里,俊辅体会到这世界上的人们在认知、行为上的差异性。可是呀,男人似乎迷路了,忘记了自己所要追寻的是什么,似乎已经不觉得与那种将男人玩弄于鼓掌间的女人有所牵扯是迷失的状态,这怎么就成为了一种追求了呢,人会有迷茫的阶段,悲观一点,似乎一辈子也无法摆脱掉迷茫,但是,迷惘、对未来的不确定恰是人去进步、趋稳定的催化剂啊,在迷雾中摸索,获得一种确定的状态,是需要迷茫的,但是,世人似乎在一条放纵的路上走下去了,抛弃了催化剂,人彻底放弃了在迷茫中的思考与探索。
在现今的社会里,就算是结婚了,还要想着和那些无聊女子上床。已婚的男人是怎么瞒过家里的妻子去做这些事的呢,稍稍注意的男人,会删掉当前流行的网络交友软件里的信息。
“她们要求很高呢,是看不上我们的。”
司机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事实上,包括俊辅在内,都是可怜的存在。越为别人着想,越感到寂寞,渴望也被如此对待,也只能在幻想中得到一丝安慰了。或许,男人与男人间交往的模式在男女间的交往上也有体现,其实本质是一样的,是欺骗,真心的也就是完全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交往,男性间也好,男女间也好,少之又少。
有一次,俊辅被一个女人好好的嘲笑了一番,对方说所谓的才华、怀才不遇,是用来骗骗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的,她说她现在已经是大区经理了,开着俊辅不可能买得起的近一百万的揽胜,声称俊辅之流这些看似道貌岸然的男人看不惯一个女人比自己强。她还说她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和一个落魄,没有上进心,自以为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讲那么多,她还说,如果你真的有才华,让我看看你能爬多高。
俊辅不解,她是怎么看出这些的,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俊辅无意去争辩什么,他感到莫名其妙,仔细想来,但凡这种情况以金钱作为堡垒的人身攻击,无非是金钱至上的观念加扭曲事实的戏码。人的自私,认为去评价、影响、改变他人是理所应当的,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活动对他人的影响是消极的,自私而不自察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沮丧。幸运的是,对于个体来说,撇开新闻媒体对人蛮不讲理式的强加说教不谈,毕竟,接触到的人的数量是有限的,试图来改变你的人自然也不多了。
不过,这个女人的嘲讽,唤醒起了俊辅思考一些问题来。他努力在公众场合保持谦逊,不在私底下去评价任何一个人,在全身是汗的情况下去碰到车上的人,种种这些,他小心翼翼地做到,把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俊辅想到自己接触的人的数量,进一步说,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几乎没有吧。对人际交往畏于人对人的强加干预,始终提不起热情来,是他主动地回避人多的空间吧,他从交往的人的身上感知到的,自己并不是一个难以交往的人,自己只被认定为安静、友善、温柔,有点不合群,一句经典的大人式说教:他还是一个孩子,过些年就好了。哎!人啊!有这样的论断,至少自己是感知到了这层意思。
“女朋友打来的?”
俊辅向驾驶员一侧微微转了一下头,眼睛还朝着前进的路的方向。
“是情人吧!”司机谄媚的笑,完全一副猥亵的样子,惹怒了俊辅,他自愧对不起萧凌,但也不允许旁人对萧凌有半点的侮辱。
“我就在这里下车。”
“这里?”
“现在就停车!”
俊辅将零钱置于挡风玻璃下,愤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