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铳·步枪·驳壳枪 福生轶事(长篇小说连载之二)
第二章 “大好佬”魂断羊奶峰
福生,自打出世时,就过继给了赵接生婆。
福生爹一个大男人,怀抱着婴儿,脸露难色,显得手足无措,面对哇哇大哭的福生,感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媳妇的死,对福生爹打击极大,夫妻同居将近四年,小俩口子还是很恩爱的,此刻他心如刀割似的痛,眼泪在眼眶内打转,但仍然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倪家媳妇的死,赵接生婆感到愧疚,尽管福生娘很大程度上死于难产,赵接生婆已是尽了再大的努力了,但还是无法挽回产妇宝贵的生命。
有了这层原因,赵接生婆主动提出把福生过继给她,由她来代为领养福生,真担心如何养活福生的福生爹,考虑了良久,也就点点头,答应下来了。
赵接生婆将福生抱回家中,将其视同己出,百般地疼爱,呵护有加,夜不解带,细心照料,真是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她也是个苦命人,年轻轻的丈夫就病死了,因为无后代,所以就干起了接生婆的行当。接生婆的营生,能挣来一些银两,平常日子过得也不至于太寒碜。
就这样,嗷嗷待哺的福生就由赵接生婆抱着,赶东村、过西村的讨口奶喝,因为是接生婆,谁家的媳妇在奶孩子,她心中都有数,所以福生就此喝上了百家奶,小小年纪就目睹了各式各样白花花的乳房。
家中的肉糜、米汤、玉米糊,也都是有营养的好食材,福生被养得白胖白胖,加上模样长得俊俏,婶婶、奶奶、大婆姨、小媳妇们,都喜欢抢着带,多多少少分担了并省却了赵接生婆带儿子的好多烦恼。
福生,就这样跟着赵接生婆走乡串村,在喝百家奶、吃百家饭、食自家粮中,慢慢地长大了。
平常很少回到倪家湾父亲那里,只是春节、端午、中秋等传统意义上的节日佳期,福生爹才会带上糕点等福生爱吃的零食过来看他。
福生爹喝着米酒,抽着旱烟,眼中就闪着光芒了,会摸着福生的光头,乐呵着,嘴角笑咪咪的,三杯米酒灌下后,话语自然就多了,会对福生养娘说些感谢的话。
“福生爹,说哪里话,这几年,自打身边有了福生,我都感到精神气爽了。”福生养娘接口道:“要说感谢,还得感谢福生爹你啊!肯把福生交给我这个孤婆子领养。”
偶尔,养娘会特地带着福生,有时接生后顺道路过倪家湾,就让福生父子俩团聚,但顶多一顿饭的功夫,就会带上福生继续赶路,尽管福生会有些依依不舍。
福生爹牵着儿子的小手,或把他抱起,骑跨在自己的双肩上,这时的福生会很开心,“哦哦------”口中大喊着,在父亲的肩膀上,福生很有依懒和安全感。
眼见儿子慢慢长大了,在内心再三感谢赵接生婆养育之恩时,有时福生爹也想把福生接过来,带在自己的身边,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父子同心、父子情深。
但想到福生养娘,待福生如同己出,出生时就过继给她了,也全亏了她的养育,否则自己带福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福生爹,是个诚实憨厚之人,很讲义气,想及这几年福生养娘也不容易,身边也就福生一个人,就不忍把福生从养娘身边带走,福生跟了养娘有吃有穿,比跟我强多了,就此打消了将福生带过来的念头。
福生九岁那年,父亲死于一场冲突,和邻村为争夺山上柴禾资源引发的大规模械斗。
福生爹,长得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眼光有神,天生神力,本身爱抱打不平,所以在村里威望极高,一般乡人绝不会和他过不去。
福生五岁那年,作为一个有了孩子的爹,还被乡人起哄着和同村的小伙子倪飚比谁的力气大,福生爹竟也傻傻地答应下来了,一个已婚男人去和一个毛头小伙子,比谁的力气大,这显然不在一个层面上,多少有点滑稽。
倪飚,家中就两兄弟,他是老大,没念过书,从小就和父亲在山上、地里勤劳着,以供弟弟上乡间私塾念书识字。
长大后,也出落得体态伟岸,也有着一身的好力气,尽管家中贫寒,但不时有人上门提亲,人家看中的就是他脸俊身体好干活有一手,把姑娘托付给他,还是有依靠的,所以十七岁那年,就早早地订了亲。
倪飚挑着从猪栏里扒出来的含稻草的猪屎,率先走到田头,众人忙抬起来过磅,两框猪屎有350斤重,“倪飚350斤!”有人率先嚷开了,引来一片喝采声。
倪飚,喘着粗气,应负载太重了,脸色都涨红了,心跳得特快,但闻众人喝采,内心极为愉悦,就在田埂上坐下,抽出旱烟点上,缓缓吸上一口,以舒缓负重带来的心脏狂跳。
福生爹也驮着猪屎担,慢慢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脚步非旦不快,看上去还很沉,脸色恰似刚才的倪飚,同样也涨得通红通红。
现场有眼尖的,已然看出端倪,福生爹担上的猪屎明显的要比倪飚垒得要高些,果然一过磅,“380斤!”
“福生爹挑起了380斤!”有人高喊着,声调明显的比刚才响亮了多了,“好!好!------”人群爆发出由衷的喝采声。
福生爹,挑起380斤担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附近的村坊,从此,“大好佬”的高帽,就被乡人光荣地戴在了头上,想拿都拿不掉了。
那时,为争夺附近山上的柴禾资源,小小的倪家湾村不时和邻村赵家埔村发生争执,骂人、打架、抢柴禾的事不断,但是,发生大规模的械斗,造成伤人至死的事,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那天早间,福生爹怀揣着馒头,腰上挂着砍刀,扁担上挑着排竹筒(里面装着凉水),约上邻居倪叔,就俩人结伴,沿着山路行走,到羊奶峰去砍柴禾。
羊奶峰,是当地一座高而挺拔的山峰,远看似尖尖的羊奶子,故乡人以此称呼而得名。
山上层林叠翠,云蒸霞蔚,是飞鸟走兽的天堂,当然也是附近村民采集柴禾的基地。
临中午饭不到,只见倪叔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村里,大喊道:“不好了,福生爹和赵家埔人,在山上打起来了。”
倪叔一脸的恐慌,左手上不知道是被树枝划伤,还是被砍刀所伤,有了明显的血迹,右脚上的草鞋也不见了,一拐一拐的,看来还受伤不轻。
此刻,整个村庄都沸腾了,男女老少都手执砍刀、镰刀、扁担、铁耙、锄头,个别的手上拿着烧火棍,齐唰唰地跟着倪叔,嚷嚷着朝羊奶峰方向奋力赶去。
眼前的情景,让众乡亲大吃一惊,只见福生爹仰面倒在山坡上,头破血流,左手被砍刀所伤,胳膊都快掉下来了,婆姨们忍不住大哭起来,村人忙不叠地将福生爹抬下山来,机灵的倪飚早就一阵风似的跑下山,叫临村的郎中去了。
躺在床上的福生爹,陷于极度昏迷状态,饶是众人喊破嗓子,就是没反应,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郎中到了,把了把脉搏后,“哎!”的一声叹息,众乡亲悬着的心被拎起来了,只见郎中对众人摇了摇头。
此刻,不用郎中发话,乡人已经明白郎中的意思。福生爹的伤势太重了,又失血过多,醒过来的希望,实在是太渺惘了。
族里的长者,已然凑在一块吩咐善后事宜了,差人到邻村把福生叫来,那腿长脚快的年轻人,早拔脚跑去了,风快风快的。
福生和养娘赵接生婆,人还未赶到,福生爹已然断气,父子俩见的最后一面,竟是阴阳两隔,怎能不令在场的众乡邻潸然泪下。
许多年以后,每每想及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福生心绪总是难以平静,感到很是后悔,“父亲,你也走得太快了,杂滴就不等等我呢?”他在心理默默地说。
此外母亲长啥样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养娘告诉他,他母亲长得极好看,是村里最靓的媳妇,你爹为此而感到在众乡邻面前很有面子。
见到血淋淋的父亲,福生被吓得不轻,“哇-----”地哭出声来,赵接生婆和旁边的婆姨们,也都忍不住抹泪。
据倪叔讲,他和福生爹在养奶峰山上砍柴,冷不防窜出十来个后生,吆喝着让他们缴出已砍的柴禾,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冲上来动手动脚。
福生爹真够仗义,全然不顾个人安危,手持砍刀拦住那伙人,口中大喊“倪叔,你快跑跑,得越远越远好------”
倪叔逃命时,背后传来阵阵的打斗声,伴随着恐怖的哭骂声,喊爹叫娘声,令倪叔胆战心惊,一路狂奔而下,左手被树枝划伤、右脚草鞋丢了,都全然不知,心中只有一个愿望,赶快回村去搬救兵。
艺高人再胆大,但双拳难敌众手,福生爹被十余人围殴,身上被砍刀所伤,左胳膊严重受伤,依然死战不退,令围殴之人都心慌意乱,感到死亡的恐怖。
突然,福生爹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扑地倒下,像大山一样倒下去了。
倒下前,还依稀觉得已将手上的砍刀拼命甩出,似插进了眼前那人的身躯,但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头上的一闷棍,是造成福生爹倒下的致命伤,那怕是再剽悍之人,也承受不起如此沉重的打击,头部,那是人的命脉之一,断然经不起棍棒的猛力击打。
事后,倪家湾人打听到,赵家埔村人也有一后生死于非命,三人受伤不轻,其中一个成了残疾人,双腿折断了。
福生爹,能挑起380斤的担子,被赵家埔村十多人围殴,尽管自己也因伤致命,但也有一人殒命他手,三人受伤不轻,其中一个成了残疾人。
经此械斗,福生爹的名声更响亮了,成了全县都闻名的“大好佬”,江湖上各式各样的传闻都有。
说福生爹练了一身好功夫,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徒手对垒,七、八个后生都近不了他身;有说福生爹用鸟铳打死过一只凶猛的金钱豹;也有说福生爹有魄力一人敢勇斗野猪------
后面的就越说越传奇了,福生爹虽然因械斗而亡,但“大好佬”在乡野的名气却越来越响亮了。
过世了的福生爹,竟成了乡人心目中的好汉,年轻人学习的榜样,不是打架斗殴上,而是勇挑重担上,毕竟380斤的担子,不是常人所能驮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