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集荠菜野味之类我一向不在行,不辨外形,也不喜其滋味,多半是不懂“嚼得菜根,做的大事”的道理,小时候的记忆里我总是觉得,青涩的野草与超市里的码放好的果蔬是断然不同的。然而就像张口报不上几个NBA球星名字的篮球迷,不懂野味,却也并不妨碍我喜欢挖野菜的过程。小胖墩在青草地里驰骋,凉凉的风呼呼地刮过耳际,构成了我童年时代较为美好的一份回忆。偌大的野地里是十分空荡的,只有父亲和我,只记得当时在呼呼的风声里奔跑,是不曾担心过接到电话时手机通话质量的问题的。常与我相伴的还有袖子里藏着的小仓鼠,有时是一只,有时是两只,不是朋友圈里那种追着猫咬的嚣张跋扈的臭老鼠,是一种温和的小动物,眼神可爱,皮毛色彩油亮,怕见生人,像是美国的花栗鼠,看动画片豚鼠特工队时也勾起过我的回忆。到郊区挖野菜对我而言是一种放风,对它们也是如此,长期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虽说是宠物总也会心生厌倦,当柔软的脚趾踩在凉丝丝的大地上,自由的冲动就无可遏制了,在林立的麦秆中横冲直撞,仿佛是亚马逊雨林里的一匹猎豹。可惜麦田就在火车道旁,不远处的火车开过,悠扬的汽笛声传来,总能把小家伙吓得战栗,逗得我捧腹大笑。人们说命运的安排总是神秘的,比如我当时并不知道,十几年后的一天,其中的一列车厢最终会把我送到了南方。
工作后少有闲暇是假,少有心静才是真。托夫人的福,婚后不久就赐予我十五天的长假,名曰产假,让我在百忙之中抽出身来,敛一敛心性,临盆在即,才想到要关注一下家族传宗接代的大问题。他/她夜间爱动,很不老实,日近临盆,屡屡受失眠困扰的夫人曾气愤的称其为夜猫子,后思来想去有一法或可使问题得到解决,原理是以动制动,我白天带你出门活动,你晚上让我好好休息,彻底打好扭转生物钟这场硬仗,报名参战的还有长途跋涉赶来的父亲和母亲。连续几天降雨,紫金山像是一头泡肿的茄子,拎得出水来。潺潺溪流穿过丛林,流过草地,并不拘泥于既有的水道,而是自发地寻找最合适的路径注入湖泊。一路上树木枝杈横溢,野草野花吸足了水分,肆意生长,远远望去满满的都是大片的绿,偶尔点缀些或紫或橙的花瓣。家里常见的荠菜、马蹄兰等等是过了时节,一圈转来,大家在山间湿润的泥土上发现了一种南京特产的野菜——地木耳,生于雨后,成熟时墨绿色,多长于水岸,娇嫩软塌,分布甚广。公园里采摘地木耳的热心群众不少,虽是初入门径,但是和几位埋头挖菜的大妈相互攀谈过后,母亲的挖菜本领也提高不少,一上午大家采摘热情甚高,收获地木耳一筐又树木耳若干,成绩实属斐然。
采摘野菜时往往是抱着复杂的心情的,一半是功利,渴望功夫不负有心人,渴望五谷丰登,渴望满载而归的;但另一半又是闲适,享受环境,享受过程,享受三五人协作,在这无垠的绿色上收获的乐趣。没有了食欲的诱惑,出行就少了缘由,满地肥美的野菜在眼前晃悠,也总是让人不禁产生大快朵颐的幻觉的,看到隔壁大妈战果累累,就不免加快寻找的脚步,听说是本地特产,赶忙前去讨教些烹饪的技巧。人总是在忙的,无用感会瞬间击碎生活的意义,即使身处大自然的深处也需要发明一些野趣来调剂自己。今天晚上的餐桌上多了一道炒地皮菜,母亲未曾烹饪过类似菜肴,盐味较淡,但补上两只尖椒,野菜的滋味就出来了。面对一天的劳动果实,夫人却未敢举筷一尝,考虑到腹中胎儿,毕竟对于这样来路不正的东西大家是万万不敢同她分享的。“这次的野菜太嫩了,有了经验,下次我们再去采好吃的吃”,我安慰她,夫人抬头看我,大眼睛如一泓秋水,霎时忘记了一天的劳动,也忘记了一天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