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走的时候记得把盆栽里的黄叶子去掉啊！”从四排以外窗户边上办公桌传来了同事张倩倩的声音。
张贵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应着：“啊，好的！～”一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还要在夜色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去。
办公室里养着几盆盆栽，有绿萝，招财树，富贵竹。办公室里不能养仙人掌，因为会导致同事关系紧张；黄了的叶子要尽快剪掉，因为“黄了”不吉利。如此等等。
张贵辰原本是公司的技术部工程师，也是开发小组重要成员。但是在一次长达两周的超常加班工作中，张贵臣突发心绞痛，送去医院抢救后虽然转安，但是已经无法再适应高强度工作了。
“这样吧，我把你转到售前去，做技术顾问吧。工作你继续干着，可以吗？小张。”张贵辰和老板达成了这个协议。
他听同事说这样的话老板就不用赔偿他工伤了。
售前顾问工作轻松很多，至少不用整夜连续加班，不过因为解决技术问题也还是经常要天黑后才会下班，但工作量确实少了很多了。外加公司的美女都集中在部门里，张贵辰经常能感到原来技术部同事嫉妒的眼光。
于是部里的各种杂活也就找上了他，包括每天下班时整理盆栽，掐掉黄叶。
“谢谢了，John，部里就你最勤快了。明天见啊！”张倩倩依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作为售前部门的经理部里几乎没人见过她下班。现在来个人，正好能帮她解决一些杂事了。
John是张贵辰来到部门里后新用的英文名，这是他初中时英语老师给他起的英文名。“有个英文名显得专业一些，行业里大家都是用英文名叫来叫去的。”张倩倩解释了这个问题。
张倩倩的英文名是Sherry。
“知道了，Sherry姐晚安啊。”张贵辰掐掉了几片绿萝黄色的叶子，断茎上的汁液流出来，有一点粘到了西服上，张贵辰一边使劲来回擦着，一边和张倩倩打招呼后离开了公司。
晚上回到住所，张贵辰检查了一下穿着的衣服，粘上汁液的那里似乎没什么问题。张贵辰再稍微掸了一下衣服，用衣架挂起来，放在床对着的简易衣柜里。
又是一个晚上，加班完成工作后的张贵辰再次下班。舒展一下疲惫的身躯，他开始收拾东西。
张倩倩从他身边走过，她停下来，拍了拍张贵辰：“辛苦了啊，John。盆栽就麻烦你理一下哈，保洁的人弄不好，这些都要我们自己来。”
“没事，你也注意身体哈，天天加班人容易老。”张贵辰回头笑着，看着张倩倩。
“会不会说话啊！”张倩倩撒娇一样再伸手拍了一下张贵辰的右臂。三十多岁的脸庞上看不到一点衰老或疲乏的迹象，白净光泽的肌肤，匀称的瓜子脸，标致的五官，此时正朝着张贵辰笑。
张贵辰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没什么事快下班吧，明天见。”
“啊，好的。”
张贵辰看着张倩倩的背影，直到张倩倩走到工位坐下。
这几天一直打理的绿萝不停在长黄叶，每天都需要掐掉一片。张贵辰也很奇怪，这盆盆栽在之前是没什么黄叶的，偶有一些，也被张贵辰邻桌的李莉处理了。
“黄叶要摘掉，不然不好，看着就不舒服，而且听着‘黄了’也不吉利，谁愿意公司‘黄了’啊？”李莉掐叶子的时候总是要说一句，直到她有一天不来上班了。
那时李莉还经常和她分享一些零食，也是她和张贵辰说话最多。
看着掐掉的黄叶，张贵辰突然想到了这些不久前的事。又有汁液不经意间流出来，流到捏着叶子的手指上。
办公室的灯闪了一下。
“啊，这该死的灯！”张倩倩的抱怨声传了过来。张贵辰抬头看了一下，灯没再闪了。
“明天叫电工师傅来看看吧。”张贵辰说着将注意力转回来，准备拿起背包离开。
这时他看到自己手上正捏着一根手指头，冰凉苍白，指头的断面留着的血流到自己的手上。
“啊！”张贵辰吓得已退后，倚到了后排的办公桌隔板上。捏着的手指头掉到地上，他慌乱地把手在摸到的隔板上蹭着。
“怎么了？”张倩倩突然问道，她从办公桌那里伸出头看向这里。
“……”张贵辰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嘴里只是出声但说不出话。
灯又闪了一下。
张贵辰跟着灯光眨了一下眼，再看来，手指头不见了，只有掐下来的黄叶，手里也没有血，只留有绿萝汁液的淡淡的味道。
“大概是又太劳累了吧。”张贵辰心里想着，随后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随后蹲下来捡起黄叶。
“没事，有点头晕。”张贵辰说道。
回到家以后，张贵辰把衣服往衣柜一挂，躺在床上任由全身松弛。
“周末要去看看医生了。”
日子漫长的继续度过。
张贵辰吃了几天从医生那里拿来的药。虽然医生一听他还在加班表示强烈反对，要求他和公司协商必须正常作息，但是张贵辰也只是应承了下来随后就没再继续提这个。
“这种幻觉是你身体疲惫的表现，要赶紧长修！不能再加班工作！”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吃了药的张贵辰还是继续加班着。不然他就没工作了。
又是一个晚上，天空已经有昏暗转为全黑时张贵辰终于可以下班了。
张倩倩走了过来，看着收拾东西的张贵辰：“辛苦了，John。这么累的话要不你把年假休了吧，正好可以出去玩。”今天张倩倩穿着一身正装，黑色西服黑色西服裙，黑色长袜配一双光亮的黑色尖头高跟鞋。白色的衬衣领口扣子刚解开，露出一点雪白的肌肤，白色宝石项链吊坠子在胸口。波浪的头发应该是刚做的，深棕色，把淡淡香味传了过来。
张贵辰很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焦点转到张倩倩的左肩“没事的，Sherry姐。我准备过年的时候再用了，这样过年能休长一点。”
“还挺顾家啊，好吧。对了，我下去吃东西，你要是走的话门带上就行。”说完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张贵辰右肩。然后往出口走去。
张贵辰转头来继续收拾他的东西，随后开始整理那几盆盆栽。下班时整理盆栽，剪掉绿萝发黄的叶子已经成为他的功课之一。
今天绿萝还是一样，固定的一片黄叶子。张贵辰伸手去摘下来，发现叶子有点拽不动。他掐了一下，还是掐不下来。于是他从笔筒里取来了剪刀，将黄叶剪了下来。
“咿呀！～”一声轻微而尖利的叫声传进张贵辰耳朵，让张贵辰头皮一麻，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他向四处张望，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办公室的灯在这时闪了一下。
“怎么回事？不是上次已经来修过了吗？”张贵辰寻找声音的工作被这灯闪打断，他将剪刀向笔筒里递过去。
剪刀刀锋上殷红的鲜血映入眼帘。
他心头一紧，剪刀从手中掉落。另一只手上捏着正在滴血的惨败的人手指又进入了视野。
“幻觉幻觉！”张贵辰闭上眼睛，擦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再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捏着人手指的手，手指还捏着，血一滴一滴滴在他的鞋上。
他吓得抬起头把视线从手上转移，那盆盆栽又被他看见，那被剪掉叶子的地方也在渗出血，沿着绿萝的藤流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张贵辰后退着，撞到了后排的隔板，他摸着隔板转身想走。这时办公室的灯又闪了一下，张倩倩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贵辰。”张倩倩关切的问着，看着张贵辰的眼神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额，额……这个！”他举起手里捏着的手指头。
“嗯？”张倩倩疑惑地看着他捏着的，一片黄色的绿萝叶。
“额……”张贵辰看着绿萝叶发呆。
他回头再看了一下盆栽，里面一切正常；剪刀掉在办公桌上，光亮的刀锋上亮着光。
“没事，可能太累了。”张贵辰苦笑一下。“可能需要请一天假了。”
张贵辰在自己租的侧卧里躺了一天，前天回来后一直睁着天花板，穿着衣服一直没睡。
他没有再去找医生，而是拿着药盒去药店。问了周围十几家药店后终于买到了药，他贪婪地像个瘾君子一样吃下了3倍之前服用的药量。
张贵辰坐在办公桌上发了一天呆。直到太阳西沉，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夜空。他一直没敢抬头看那盆盆栽绿萝。之前同事李莉修剪绿萝的记忆一直在闹里回转。
“没事吧？看你一点都没精打采。”张倩倩俏丽的脸庞从办公桌隔板旁伸出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张贵辰。
“啊，现在没事。不过张姐，我可能确实最近很累了。我这个周末先想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下周请年假长休吧！”张贵辰看着张倩倩说着。
“好的，请假的话记得一定提前说，我好调整工作。先回家吧，周末愉快。哦，还得麻烦你理一下盆栽。我先下班了啊！”张倩倩说着，挥挥手走出了办公室，留下淡淡的香水味。
张贵辰用手抹了一下脸，站起来，去掐那枝绿萝的黄叶。
黄叶像前天一样，一动不动。张贵辰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他不想用剪刀，于是他用手按住花盆，用力想扯下黄叶来。
“扑！”张贵辰把整颗绿萝从花盆里拔了出来，泥土撒了出来。
“啊，天哪！不会吧？”张贵辰很丧气地看着手里提着的绿萝，他只好用两只手捧着，准备重新放回花盆。
办公室的灯再次闪了起来。
张贵辰被这灯闪吓到了，他闭上了眼睛。
“千万不要再出幻觉了！”良久，心里祈祷着的张贵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手里捧着的人头，手还捏着一个从耳根那里长出的手指头。
“啊……唔……！”张贵辰已经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冷汗顺着鬓角流到了下巴，滴落下来。
自己掐绿萝的手上沾满血，办公桌，剪刀上也是血。衣服上沾的血痕也隐约可见。
这张脸好像是李莉的脸，闭着眼，上面沾着泥土。他突然会想到之前李莉和他对公司的抱怨，李莉修剪绿萝的样子。李莉在一天晚上被张倩倩叫去了会议室单独谈话，回来后一脸怒气，第二天就再没见过她了。
“贵辰，私底下我还是觉得你换个工作吧，这个公司……”李莉有一次偷偷和张贵辰这么说。
张贵辰大脑混乱回忆时，捧着的李莉的人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张贵辰。
“你背后，你背后，你背后。”人头重复着。
张贵辰两手一松，人头掉在地上。他感觉两股间有一股暖热，自己两腿已经不知何时瘫软在地。
他手脚并用往后退，想离那人头远一点。
他的后背在退后中撞到了一个人，他用手向那人摸去。
他摸到的是一双修长的穿着丝袜和尖头高跟鞋的腿。
一周以后，售前部迎来了两个新人。
“这是由技术部转岗过来的文太明，这是新加入我们团队的新人刘敏。大家欢迎！”
“大家好！我是刘敏，今后就与大家一起工作，请各位指教！”刘敏大声介绍着自己，向大家挥手，轻轻鞠了一躬。文太明也跟着说了几句话。
“嗯，很好。那这样，你们做到那里去吧。”张倩倩指着两个连排的空座位。“之前的人离职了，现在那两个位置就是你们的了。”
等新人走到工位时，张倩倩指着有黄叶的绿萝：“唉唉，你们谁处理一下，别张贵辰人刚走就没人管了啊！”
绿萝又有了片黄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