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本打算劳动节那几天去爬鸡足山的,但想到近在眼前的苍山都还没好好爬过呢,便决定再去一次苍山。和大媛还有俩孩子的那次不算爬山。
我从感通寺步道上山。选择步行上山的人少之又少,因为的确需要较好的耐力和体力,绝大多数游人都会乘缆车上山。
于是,我享受着一个人步行的清静与自由,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承受着气喘吁吁、喉咙发干、双腿发酸……
有的步道台阶高且陡,一边爬一边听到心脏砰砰砰地加速跳动,走一小段便得停下来缓一缓,真是很久没有爬过山了啊!
不过在林间行走,一路都有自然音乐的陪伴。鸟儿的叫声尤为悦耳,像是带着节奏,呼吸和韵律的抒情诗,或许真的是鸟儿间的告白;溪流在深远的山涧潺潺,忽而又经水渠流到了脚边,带着汩汩清凉和动听的声响;风儿阵阵,时而轻柔,时而迅疾,枝条与树叶也便随风唱和起不同风格的歌;在某个休息亭,竟还听到了颤颤的蛙鸣……
因为是一早就开始爬山,步道两旁低矮的草叶上还有尚未蒸发的小露珠,她们很有规律地镶在叶片的边沿,在晨光下闪着钻石般晶亮的光,好美啊,我忍不住蹲下来对着草叶们说。
植物们落在石板步道上的影子也很美,阳光越强烈,他们的影子便越清晰,我低着头,用眼睛捕捉着他们投在地面的轮廓。
沿途弯腰拾了两次垃圾,其中一次捡起了一根香烟,“玉溪”牌。玉溪。我想起来,在北京和雁子总爱光顾的米线店,就是从云南玉溪过去的一家子开的。
我曾在大理大学听闻,去苍山如果不走一下玉带路的话,是很遗憾的。
终于爬到了玉带路的入口,一位阿姨摆了个小摊卖凉粉,招呼我吃一碗,我说自己肠胃不好,不敢吃凉的。问她是背着那么多的东西走上山的吗,她说是,我表示惊讶与敬佩。知道我也是自己爬上来的,而且已经走了三个小时,她说那你也很厉害啊。在那之前,已经有一位阿姨夸我很“英雄”了,我在心里默念“原来我是个英雄!”,呵呵,那是绘本《我不知道我是谁》中大脚兔子达利B的台词。
玉带路全名叫“玉带云游路”,迂回萦绕在苍山腰上。不像上山步道那样起起伏伏,玉带路虽然有很多弯,但很平坦,视野也非常开阔,不仅可以近距离领略苍山的景致与气魄,还能遥望古城和洱海,抬头看,与天空的距离也拉近了,云朵就在头顶的不远处游走。
走在清幽宁静的山中,身心都放松且舒展,双脚踏在石板路上“啪嗒啪嗒”,书包碰在后背上“啪呼啪呼”,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更清晰,更确定。
心里的声音也是。
[二十一]
有两位朋友都向我推荐了“无为寺”。那天在床单厂艺术区月底的手工市集上,看到阿龙的画,其中一幅的落款写着“无为寺练功场”,画的名字叫做《消失的时光》。
我很喜欢那幅画。一小片树林,有黄绿橙不同颜色的叶子,都淡淡的,却散发着一种温暖的气息,像是初秋的树林。
第二天,我便去了无为寺。
寺庙位于苍山兰峰东麓。我按照地图指示,从绿玉路口乘上C7路公交,在“无为寺”站下车,司机和几位乘客都热心地给我指路,说沿着河边的那条路一直走上山就到了。我向大家道了谢,心里感激而欢喜,并不是总能遇到这么多好心人。
上山的路穿过一个村子,我看到路口的石碑上刻着“南阳村”。这个村子的人们大多都是从事采石或石料加工工艺的,因为看到沿路住户的院子里堆放着很多石块,加工石料的机器在“轰隆隆”地转动,来往的车辆驶过,车轮在路面扬起白色的灰尘。
那条路不好走,凹凸不平,去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为什么不修好一点呢?后来下山时忽然想到,大概是因为总有重型大卡车拖运石料,路面很容易受损,所以干脆就让它坑坑洼洼些吧……
大约走了二三十分钟,终于看到“无为寺停车场”的指示牌。
站在停车场的边缘,往东边望去,视野顿时开阔,风有点大,也有些凉,却让我着迷,可以自由地呼吸清新的空气啦。
走过一座小小的石拱桥,踏上了一条石板路,路的两侧是浅浅窄窄的水渠,但只一侧有溪水流下。
向上行几步,抬头便见“灵鹫山”的山门,旁边立着一块作记的石碑,我从右至左,从上至下细细读过。
灵鹫山本是印度佛教圣地,相传为佛陀当年讲经说法之地。苍山也是大理的圣山,自古便有许多名人高僧到访,其兰峰下有一阁老崖,观音菩萨曾在那里修行。
而“无为寺”一名也源自观音菩萨的偈语:有为无为,有岸无岸,身居龙渊,心达彼岸。
从“灵鹫山”门走过,继续沿石阶上山,转头一看,牌坊另一侧的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回头是岸。
无为寺真可说藏在深山里,石阶步道爬了很久,仍不见庙门。
和那位姐姐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石阶步道上,我往上去,她向下来,我们的眼神相遇了。
她的身材在女人中算高大,留着短发,额上的几缕染成了淡紫色,穿一件黑色的运动开衫,搭配白色宽松T恤,黑色牛仔裤,拎着一只小小的手提钱包,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
她对我微微一笑,我也拘谨地回了一个微笑。
“请问这边下去还远吗?”,她的声音竟如此轻柔。
“如果是到山门就不远,到马路边的话,还有很远呢。你是要去?”
“我就随意走走,谢谢哈。”,又是温柔一笑。
第二次遇到她,是在寺庙内北侧的园子里,我当时准备穿过园子去药师佛殿。
这一次,我比较放松了,主动和她打招呼,对她笑。
“嗨,又遇见了,有缘呀~”
她还是温柔地淡淡一笑,身材虽然高大,行走起来却飘飘悠悠的。
“你也是来禅修的吗?”,她问。
“不是,我就是来看看。您是来参加禅修?”
“对,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到这边。”
她说禅修将从第二天开始,持续七天。
下山的路上,在一座休息亭遇见一位老婆婆,我本想看会儿书,但她自然地和我聊起来,我便暗自调整了计划,认真听她说。
我被婆婆手上握的一束小花吸引了。那是她在步道两侧的林子里折的几枝杜鹃花,桃红的,粉紫的,花枝用一根白色的绳子扎好。“真浪漫的老婆婆啊”,我在自己心里感慨。
她说方言,但我差不多都能听懂。她说那大片大片的杜鹃开得好开得美;她说女儿和外孙女带她从云南保山来玩,放五一假,她们刚好有时间。她腿脚不好,爬不了那么久的台阶,就在休息亭等她们;她说之前去香格里拉,那里有大片大片的平原,上面放养着牦牛,小房子这一座那一座,几个一堆儿……“老婆婆说话也好浪漫啊”,我又在心里感慨。
老婆婆说话,末尾一个字的尾音都拖的长,音调上扬,唱歌似的。
她的话还真不少呐。又问我,从哪来,坐车坐多久,火车票多少钱,一个人吗,做什么工作……
知道我的老家在湖北,她说碰到我之前,在亭子里和一个武汉人说话,“她听不懂我,我也听不懂她”,后来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儿下来了,婆婆又指着我对她们说,“她从北京来,她说普通话我都听得懂,我说的话她也听得懂”,很开心满足的样子。
“用心听,总能听懂吧”,我默默地嫌弃那位未谋面的武汉人。
她的女儿笑着给我递来红红的李子,我拿了几颗,说“谢谢啊,刚好口渴,没带水”。
分别时,老婆婆又拿了两颗李子放到我的手掌里。我想起她拿李子的那只手,和我说话的间隙曾粘了唾沫抹在她那因干燥而起了白皮的小腿上。
奇怪的是,我竟没有多么厌恶,只用纸巾稍稍擦了擦李子,便吃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