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衣巷雨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鲮迷上了庄子。也许是她太向往那个时代了，也许是她太向往庄子的干净，但她却又时常感到烦恼。
鲮的烦恼像透明的溶液一样，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溶解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和着她偷偷滴落的眼泪。
每当一个人走着，坐着，躺着，她就会想起鲯——那个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少年。对于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孩子来说，这几乎是很平常的事，可鲮的烦恼，与许多女生不同。她从未在想起鲯时感到自卑，因为她虽然还未获得爱情，却深知爱是平等的；她也从未担心当鲯知道她的心意后会拒绝她，因为现在她几乎没有可能见到他，而鲮也知道在鲯的记忆里，未必就有她的画面。
鲮的烦恼，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鲯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生着白净的面庞，总是挂着自信且温暖的笑，在鲮的眼中，他就是那样与众不同。她遇见过许多优秀的男生，可是，让她产生特殊心跳的，只有鲯。鲮常想，这一生，她会遇见很多人，可是，能与她相识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能与她相知的，只有这一小部分中的一小部分，而她只会喜欢上其中的一个人，这个人对她而言，将是多么珍贵的存在啊。可是，这个人，在今天又那么缥缈。
鲮也有过美好的幻想。她想和鲯一起去南极，因为这令人心驰神往的圣地，只有和心爱的人一起去，才会让她无所畏惧，充满期待。如果有那么一天……可是，她与鲯的相遇是那样偶然，相识是那样普通，相离又是那样匆匆。
那是一个夏天，刚步入初中，鲮就注意到了鲯，可是几天以后，鲯便转学了。他们连一句完整的对话也没有，鲮甚至觉得，鲯也许都没有看到她呢。就这样到了高中，一个偶然的机会，鲮又见到了鲯，他用微笑表示了问候。这一次，鲮的心中泛起的热情是那样真切，那是一种不可言语的甜蜜，与初中时期的那份朦胧不同。但同时鲮又能敏锐地意识到，她不能去多想，这是藏在她心中的快乐。
她总是独自想象着他这几年来的经历，她希望听他亲口讲述自己的故事，但很快又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住了。她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
鲯的微笑很平淡，没有羞涩，没有久违之后的喜悦。短暂的交流过后，他们依然擦肩而过。鲮想，也许自己不是那种出众的女生吧。
其实鲮从未察觉到，她所拥有的气质与容貌，在同龄人中时时泛起波澜。鲮就如檀木桌上的琴一样安静，像秋天的枫叶一样热情，同冬天的雪一样晶莹。这个女孩子给人的印象就是单纯而快乐，因此让人很难发觉她的忧伤。
这是大学生活中的第一个冬天，鲮来到乡下外婆的家里。
学业上的不顺人意，还有无人知晓的秘密，都促使她想与这山林田野独处一段时间。
走在田野间的雪路上，她觉得鲯就在这眼前的世界里。纷纷扬扬的飞雪中，她仿佛看到鲯正向她轻步走来，他的眼神是那样纯粹，那样深入人心。
他就像这雪一样，来到过她的身边，更多的时候却在另外的世界里，用她看不见的姿态洁净着一切。
每一天，外婆都会远远地喊她：
“鲮儿，快回屋吧，别着凉了。”
“没事儿，我透透气。”
鲮继续淋着雪，偷偷地抹掉眼泪。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有一个傍晚，鲮回到家里，感到浑身无力，发起了烧。外婆让她躺在热烘烘的炕上，煮上了冬果，就赶忙去药店买退烧药去了。鲮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就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二
鲮衣着单薄地在田野间走着，但她并不觉得冷。
今天没有下雪。
阳光悄悄地从天空中透出光线来，每一处有雪的地方都开始泛起晶莹的光。
今天的田野，与前几次来时看到的有所不同。
她眼前全是高大古怪的树木，田野间也冒出了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植被。远处两座皑皑雪山之间形成一道幽深的谷。
鲮心笑自己居然糊里糊涂地走错了地方。
突然，她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转过身，鲮看到百米之外有一面巨大的瀑布正从冰崖上飞泄而下。流到地上的水越积越多，正快速地填充着千沟万壑，慢慢向田野平齐。
鲮意识到了危险。身后无处可去了，她疾步向前方的山谷跑去，可是跑了很久，依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鲮开始感觉到脚下溅起啪啪的水花。
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而此时天空回荡起震动天地的声响。她顺着声响回过头去，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一群浑身长毛的庞然大物也正轰轰烈烈地朝峡谷奔跑。鲮隐隐约约看到那些怪物的头，和犀牛十分相似。
披毛犀！鲮惊道。旧石器时代的生物怎么会出现在故乡？这一定是梦！她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可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鲮继续跑起来。
终于接近峡谷了，披毛犀群也已经离她很近了。鲮假装滑倒，然后在身边的巨大岩石之间挪动身体。
她感到水从她胸前慢慢上涨。奇怪的是，水并不冷，反而像温泉一样，甚至有一些烫人。
鲮眼睁睁看着披毛犀群向她这边冲来。突然，她看到跑在最前面的体型最庞大的披毛犀背上，坐着一个人，手里挥舞着一根木杖，口中大声喊着什么，像是首领在指挥。
就在领头的披毛犀离鲮只有几步之遥时，她看到那个身影并不陌生。一阵惊喜触动了鲮的喉咙。
鲮呼喊起来：
“鲯——鲯——”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虽然那个人看上去装扮奇异，但他的眼睛，他的面庞，就是她常常默默想念的鲯呀！
那个人顺着呼喊望向鲮，有些惊讶，但很快又露出了微笑。
就在披毛犀就要撞向鲮的一瞬间，那个人将手杖伸向了鲮，喊道：
“鲮，快抓住！”
恍惚间，鲮就被拉上了披毛犀。披毛犀虽然在奔跑，鲮却觉得披毛犀的背上很平稳也很宽敞。不过她还是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她问道：
“鲯，是你对吗？是你对吗？”她感觉自己就要哭出声来了。
“是我。”鲯转向了鲮。
那双熟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那样清晰，那样熟悉。只是他比印象中黑了许多。
鲮待要再问什么，眼前突然暗了起来。他们走进了峡谷……
三
鲮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脸上有几丝冰凉的感觉。渐渐地，这茫茫的白色分成无数飞舞的白点。
啊，下雪了。
鲮看看身边，鲯还在。
鲮轻声问道:
“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都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感觉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就像是在梦里……”
“这当然不是梦境啦。我们现在正在迁徙，原来生活的地方冰雪在融化，水淹没了领地，我们必须寻找新的生活区域。哦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和你的部落走散了吗？”
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鲯的声音了，她觉得此时的鲯，声音成熟了许多，但是听起来还是那么舒服。但是，鲮很快惊呆了。部落？明明是在田野间散心，突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刚才还是文明社会，怎么突然就到了这样一个原始社会呢？
“鲯，我不知道什么部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鲮意识到这次的重逢并不简单。
“哈哈，你这么一问，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鲯看上去比鲮还要茫然。
鲮这才注意到，鲯身上穿的确实是动物皮毛和植物做成的衣物，胸前吊着贝壳项链。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光着脚，动物皮做的短裙和上衣，胸部以上是赤裸的，与之前全然不同了。她整个脸也因为害羞而开始发烫。
鲮向四周看去。她发现这个队伍中不止有披毛犀和他们两个人。披毛犀队伍后面跟着许多猛犸象，几乎每头披毛犀和猛犸象身上也都坐着一个装束原始的人，他们注意到了鲮，都冲着鲮笑。鲮赶忙将视野放低。啊，原来这些庞然大物身下还跟有许许多多的她从未见过的动物。
鲯说：“其实很多部落都会猎杀披毛犀，所以我们的行程异常艰难。还有，你知道的，披毛犀的天敌，剑齿虎，由于近期食物短缺，所以一直在暗中紧跟着我们。从昨天到今天，我们又损失了十头披毛犀。我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栖息地，这样就能好好应对这些灾难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地送回到你的部落去，对了，你是巨齿犀部落的吧？我看到你的胳膊上纹着蝴蝶。”
鲮伸出胳膊来，上面果然多了一些彩色的蝴蝶状的图案。但是，鲮多想告诉他，她和他相识已久，她不是什么部落的，她一直在想念他。然而，眼前的一切都无可置疑地向她展示：这就是一个原始的世界，弱肉强食。她也大致发现，他们是与猛犸部落为盟，与巨齿犀部落为敌的。等等，鲮疑惑起来了，既然鲯不知道她属于哪个部落，这说明鲯应该已经不记得她了，可是她之前分明听到鲯叫她的名字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再向鲯解释一下，鲯却突然用手紧紧抓住她：
“坐好！”
慌乱中，鲮隐隐约约看到从远处冲来好几头体格巨大的的老虎，声势震动天地，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他们眼前。它们个个外外露着弯刀般的犬齿，呼啸声似乎可以将一切都掀倒。其中一头紧盯着鲮，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她。
鲮闭上眼，连忙抱紧了鲯。
“鲯——”
一瞬间，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脱离了披毛犀，很快又落在别的地方。但鲮没有感到疼痛，不过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四
睁开眼，鲮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她听到外面有巨大的脚步声，也有古怪的交流声。鲮慢慢地坐起身来，感觉有点虚弱。等她觉得自己清醒了许多，才向洞口走去。
外面是一个明亮的世界。天空蔚蓝，没有云朵；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矮矮的黑黑的分不清男女的原始人们，有些骑着披毛犀或者猛犸，有些赶着它们，运着各种东西，来来往往，像是在忙碌着什么。四周都是雪山和冰川，空气却并不干冷，反而有一些热度，还有淡淡的果香味。鲮十分熟悉这种味道，却又想不起来何时何地接触过。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鲮。鲮转过身去，原来是鲯。他洁净的双眼，与这原始的干净的世界多么相配；他甜甜的笑脸，那样暖和。鲮看着鲯的双眼，轻轻地问道：
“鲯，我们到了新的领地吗？这一路上的事，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天我们遇到危险以后，我为了攻击扑向你的剑齿虎，没能保护好你，你掉了下去，昏倒了……这一路上你一直没能清醒过来，不过我们总算到了安全的地域，现在看你醒来了，我就放心了。不要害怕，我会将你护送到你的部落去的。”鲯也看着鲮，温和地说。
“可是，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部落。你别送我去别的地方，也别丢下我，好吗？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想再遇见你……我很想你……你对我真的没有其他印象了吗？”
“其实，鲮，我也觉得很奇怪，那天见到你，我就知道是你，可是具体何时何地与你相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难道在你的记忆里，除此之外，对我还有其他的印象吗？我担心你一直在我们部落里会有危险……”
鲮看着鲯，他回答的那样诚恳。鲮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觉自己又要哭了。
“鲯，我也不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真的很高兴你还记得我，虽然印象不深。可是，我对你印象真的很深，我哪里都不去，我想一直在你身边……你保护我，好吗？我很害怕，我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我本想一直把你藏在心里，但是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鲯，我喜欢你……”鲮哽咽了。
鲯默默的看着她，也不说什么。抽泣中，鲮感觉鲯缓缓地搂住了她，并轻轻向她耳语：
“鲮，别害怕。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准备好应对眼前的一切……”
鲮更难过了，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燥。但她又感觉此刻自己无比的幸福，于是不再说什么，紧紧地抱着鲯。
五
等鲮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茫茫的冰天雪地中，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此时她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鲮坐起来，她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动物围在她身边，真奇怪，这些动物都是白色的，其中有一头白狼正伏在地上用舌头舔着什么。鲮静静地看着它。不一会儿，狼的舌头下面露出一张脸来。
“鲯！”鲮呼喊起来，赶忙爬过去。
她拨开鲯身上的雪，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鲯的脸热乎乎的，鲮放下心来。
白狼静静地站在鲮的身边。
“鲯，鲯，醒醒。”鲮在他耳边大声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鲯才慢慢睁开眼睛。他吃力地坐起来，鲮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没有任何杂质。
“鲯，你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到了这里？我记得我们刚刚还在你的部落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鲮急切地问。
可是，鲯却没有回答。他用手在身边的雪中摸索了一阵，拿起了一个手杖。鲮记得很清楚，这是鲯的手杖，只不过它原先是普通的木色，此时却是白色的，像是雪做成的。
“鲮，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部落不复存在了。导致这些的，是自然的力量。这一切的演替，都是有规律的，在自然的力量下，我们只能无可选择地顺从变化。不过，我们现在安全了……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个时代吗？”
鲮不懂他说了些什么，很惊讶也很茫然。
“难道我们又到了别的时代吗？这不可能啊。”
“没错，我们就在文明时代。准确来说，我们就在庄子的梦里……鲮，等庄子的梦醒了，我们就会从彼此的世界里消失了。谢谢你视我为你的钟爱，我希望你可以快乐……永远的这样单纯下去。”
“‘我们在庄子的梦里’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只是一场梦吗？你怎么会突然说这些呢？”鲮不愿意相信。
“好几个夜里，我都听见你说梦话，你好像一直在和谁对话，后来我听到你说‘庄子’,也有很多次，你一边哭一边喊我的名字……其实，我想说，你不应该让自己痛苦的，你那么喜欢庄周，你应该学着他的洒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应该快快乐乐去体验你所遇到的生活……那个时代就要过去的时候，我本可以选择将部落里的所有用我的手杖转换到另一个安全的时代，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下去，但是那样的话你就不能继续你的生命了，我很喜欢你的简单，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简单下去，并且快乐。我本想带着你来到你向往的时代，但是我没想到，我只能把你送到庄周的梦里，这都是自然的安排……”
“谢谢你做的这一切。我喜欢庄周，也希望和他一样，洒脱地面对一切，可是你不知道，更多的时候，我是在借助这种方式麻痹自己，我也不想因为想起你而难过而是开心，但是，我做不到。我想要的很简单，我就是想在你身边。我曾傻傻的幻想，终有一天你可以陪着我去南极……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注定我要一个人去经历……鲯，你别再走了好吗？我会很想念你的。”
鲮说着，贴在白狼身上，默默地哽咽起来，“鲯，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为什么不能对我坦诚一些，你听见我说的那些梦话了，可是，那天我们拥抱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你急促的心跳，那么清晰；每次你看我的眼神，分明流露着你的心意。我不相信，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鲮，很多的时候，我们应该顺应规律。自然的规律其实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向。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不是这两个人愿意就可以做到。”
鲯转过脸来，注视着鲮的眼睛。鲮从他的双眼中，分明看到了不舍的泪光。鲯的脸红润了许多。
“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过了许久，鲯终于又开口了，“我的确在有意地躲避你——其实认真问过我自己，我承认，我也喜欢你，我也想与你共同去追求你所向往的美好。但是，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这样的爱恋注定是痛苦的。作为男生，我没有担当，我知道我会很后悔，我也很遗憾，你会因此而难过，但是，请相信我，你会遇见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陪着你去经历那些未知的美好，你也一定会比现在更加幸福。时间就要到了，庄子梦醒以后，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去到哪里。鲮，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忘记我吧，你会更快乐的。”
“可是，鲯……”鲮呜呜地抽泣着。
鲯缓缓起身，拿着手杖，向远处走去。白色的动物们也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渐渐消失在了飞雪中，只有白狼留在鲮的身边。
鲮想去追鲯，却发现自己走不动了，而她身边的白狼，居然像雪花一样逐渐散开了，最终却又汇聚，化成一只巨大的雪白的蝴蝶，在鲮的头顶飞舞。鲮不哭了。
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雪白无瑕，同时有一种舒畅的气息在身体中流动。
这时，一阵悠远亲切的声音传来：
“孩子，你和鯕不能在一起，的确是命运的糟糕安排。但请不要纠结，比之历史千年万年，你们同在一个世界，同属一个时代，这已是一种缘分和幸运。爱，未必就一定要一生的厮守，你爱鯕是自然而然的，从没有去刻意的控制什么，爱就是这样，应当顺其自然，而不是强求什么。的确这样的过程会有悲伤存在，可悲伤不代表不美好。而爱，也不是简单的给予和收获对吗，是微笑和眼泪融在一起才能编织出的日月星辰。”
“庄子，是你吗？”鲮听着，轻声向天空问道。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蝴蝶慢慢向远处飞去。
世界开始在雪的沙沙声中变暗。
蝴蝶飞走了，庄周要醒来了，也许我再也不会难过了。鲮这般想着，嘴角也终于开始微微上扬了。
六
白色的灯光下，外婆正坐在鲮的身边，在她胳膊上擦拭酒精为她降温。鲮侧过脸，她感觉枕头湿漉漉的。火炉上，一壶冬果正在咕嘟声中清香四溢。
“傻孩子，你终于醒来了。我看你又是哭又是说梦话的，好像是有什么心事，我想叫醒你，但又怕影响到你。”外婆轻轻地摸着鲮的头，心疼道。
第二天，鲮又到了田野中。她回忆着昨夜的梦，此刻，一种无法言语的奇妙的感觉萦绕着她。很久都没有感到这样轻松过了。
“鲯和鲮，就是两条鱼呀，虽然它们生活在不同的环境，但同在水中。如果它们中有一条对另一条有感情，虽不能相见，它也是幸福的，因为它会想到，在另一个世界里，还有一条鱼，此时也很自由地生活着。”鲮心想。
“我们同在一个世界，往往却又来自不同的世界；和能相爱的人，相濡以沫；和不能相爱的人，相忘于江湖，这就是喜欢吧。”鲮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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