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大片娇艳的花在阳光下灿烂的开着,浓重的颜色把春都装扮成了夏。她从小就喜欢颜色,甚至现在自己的艺名都取了"颜色"二字,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不会知道,颜色对于她有多么重要、非凡的意义。
窗外起风了,桌上的设计稿纸被风轻轻吹起一角,接着又无力落下,她赶紧伸出手按住,唯恐被风吹跑了,因为这是她最最重要的一幅设计。
她记得大约二十年前,有一个男孩儿握着她的手轻轻对她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服装设计师,你就为我设计一套王子装吧,这样我就可以当你的王子,永远守护着你。
她曾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她的理想是当一名服装设计师,设计出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
但是没有一个人听她说话,甚至于她的叔叔当着全家人的面对她说:你也别想这些什么伟大的梦想了,眼睛都看不见,你当什么设计师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自己学着吃饭,收拾家务,别老让你爸妈操心。
妈妈搂过她,抚摸着她的头:孩子,我们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就好了!
是啊,他们对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希望她能自己照顾自己,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其余的像什么光宗耀祖的事儿,从不会寄希望予她身上,她的梦想就像是路边的一颗杂草,从不会有人去关注。
"你相信我有一天能成为服装设计师吗?"她问小男孩。
"我相信的,你一定可以成为服装设计师!"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坚定的回答。
"如果我成为设计师,你希望我把你的王子装设计成什么样的?"
男孩想了想,说:"我要在领口上镶一颗星星,还有袖口上,也要镶上星星!"
"你为什么喜欢星星呢?"
"因为星星特别漂亮啊,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你的眼睛就像星星,也是又亮又闪的。"
女孩听着,咯咯的笑起来,她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闪亮是什么样子,但想来一定是很美丽的。其实她不知道,她的眼睛根本没有神采,就像一湖没有生命的死水。
她的家人曾带她去过医院,医生说眼角膜移植可以改善她的状况,可是医药费却贵的惊人,对于她们这种普通家庭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曾有一度非常的焦虑,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来到世界上为了什么,周围的人都能看见五彩斑斓的世界,唯独她,只能微微弱地看到一点点光。一点点光也强过全部的黑暗,她安慰自己,纵使大多数时候她还是生活在黑暗里。
遇见他后,她眼前那一缕极微弱的光被瞬间放大了,他充当了她的眼睛。
她每天都缠着他问一些在常人看来极为弱智的问题:昂哥哥,花是什么颜色的?草是什么颜色的?为什么红色的太阳和红色的花,味道不一样呢?小鸟的声音那么好听,身上一定很多颜色吧……
他很耐心并且细心的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有时候还会带着她去草地上摘野花,扑蚂蚱。她觉得眼睛看不看的见都没关系了,因为他已经让她看见了这个世界。
两个人的妈妈在一起打趣:这么喜欢昂哥哥,以后嫁给昂哥哥当新媳妇儿。两个大人说着都笑起来,他们两个也跟着傻笑。
太阳终有会落山的时候,对于失明的她来说,李昂就是她的太阳。可是现在他们一家人要搬走了。
李昂的爸爸因为工作调动原因,一家人要搬到国外去。临走前,男孩把自己珍藏的一套画笔送给她:你一定会当上设计师的!
他走后再没有人跟她讲"你一定会成为设计师"这句话,也没有人告诉她"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更没有人耐心的解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们都很忙。忙着干什么呢?她不知道,但总不会是忙着去看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周围的一切花草树木都是珍贵的,但对于别人,他们才懒得理会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呢。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拥有的永远不会珍惜,失去后方才懂得珍贵!
她就这样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等待,等待光明,等待希望。
她拿着李昂送她的画笔,摸索着挑出一只认为最好看的颜色在纸上涂啊涂,等把纸都涂满了,纸,也就从白色变成了黑色,她却全然不知。
有一年,省里举办希望工程——为盲人捐款活动,筹来的款项全部用来为盲人治疗眼睛,居委会把她的情况报了上去,她很幸运的得到了其中一个治疗名额。
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一双宽厚温柔的大手轻轻的把蒙在眼上的纱布取下,她看见了!花草树木,蓝天白云,这一切都跟他讲的一模一样!她真的很感谢他,让她在黑暗的日子里也能如同在白昼里一样,只是没能见到他,让她添了一些遗憾。
她终于可以像正常孩子那样上学读书,她的家人也终于愿意倾听她的梦想。只是没有地方可以供她学习服装设计,她热爱颜色,就给她报了一个美术课。
她进步很快,或许是出于对颜色的热爱,也或许是她懂得光明的来之不易,因此格外珍惜。她除了每天练习绘画,也依旧没有忘记心底的那个梦想——服装设计,她还会每天跟随英语磁带练习口语,因为,她想有机会可以去国外找他。
有一天,她偶然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某地举办服装设计大赛,现全国征稿。她激动的把自己几年来的作品全部寄出,然后焦急的等待回复。
她终于等到了!她等到的是一封信和两张机票!信里说她的作品已被征用,邀请她来参加颁奖典礼。
在典礼上,她遇见了生命中的贵人,那是一个很美丽,很优雅的女人,她说很欣赏她的作品,愿意收她为徒。
那一年,她19岁,跟随师傅去了一个陌生的大城市。
在陌生的地方,她更没有可以说知心话人,她就每天待在设计室里不停的画啊画,她的作品跟别人风格完全不同,或许是因为学过美术,她对颜色的搭配很是在行,又或许是她曾在黑暗中待过几年,因此格外注重颜色搭配。
终于她的作品开始在国际上展露头角,她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就叫颜色。
她举办了自己的个人展,她开始在全国各地举办展览,每次展览她都会在台上讲一段话。她说,是一颗叫李昂的星星,给了她温暖和希望,她希望找到李昂,她想为他设计年少时曾答应为他设计的王子装。
其实她不知道,他早已不叫李昂,他也没有搬去国外,只因为他的父亲在工作中出了重大失误,关进了监狱,不得已母亲才带他搬离了那个地方。她又恐别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会欺负他,于是连名带姓一起改掉。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家境优渥,衣食无忧的男孩子了。他的母亲为了生活每天要去打四份工,而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帮妈妈减轻操劳。
他已经忘记当年的那些事情,只是在某个不常有的空闲下午,他也会偶尔想一些以前的事情,只是并没有她的影子。
那天,同事给他两张票,是一个叫颜色的服装设计师举办的个人服装展,因为同事临时有事,就随手把票送给了他。他不喜欢去看什么展览,因为这得有时间,有金钱,还要有闲情逸致的心境才可。
他看着手上的门票,这个特别的名字闯进他的视线。
"颜色,"他轻轻的念,"这个名字真特别。"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以前的家旁,有一个小女孩曾经追着他问一些颜色的事情,这样想来好像已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他的嘴角浮现一缕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
他准时到达了展厅,一个秀气的女孩子从他身旁走上了讲台。她握着话筒的手有些激动,她说:"今天我能够站在这里,是一颗叫李昂的星星,给了我温暖和希望,……我希望找到李昂,我想为他设计年少时曾答应为他设计的王子装。"
他突然像被人用石头拍了一下脑袋,这个名字让他有些恍惚,他眼前的那个女孩开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可记忆却越来越清晰,他记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坐在小板凳上,他蹲在她身前,听她说她的梦想。"如果你成了服装设计师,就给我设计一套王子装吧。"
"你相信我能成为设计师吗?"
"我相信的!"
他记起来了,她就是当年那个追着他问花是什么颜色的女孩儿。她儿时的梦想真的实现了!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么多年,她还一直记得他。他顺着记忆轻轻的念出那些话:"我希望在领口上镶一颗星星,还有袖口上也要镶上星星,因为星星非常闪亮,就像你的眼睛……"
人群中一阵喧哗。
女孩朝台下望去,她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那个男孩,虽然她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种久违了的温暖和光。
最终,毫无疑问,他们走到了一起。
在婚礼上,他悄悄的问,"为什么是我?"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现在已经很优秀,追她的人络绎不绝,她却选择了毫不起眼的他。
她突然记起电影《公主日记》中的一句话,她就用那句话回答了他:因为你在我隐形的时候还看得见我。
阳光透过树叶撒在草坪上,不远处的婚礼进行曲还在悠扬地响着,她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微笑爬上脸颊。
(文章首发:对分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