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烟
姐夫,关于你的文字,写的是那么艰难,每每提笔,潸潸泪落。几十年的兄妹缘,有太多的内容需要诠释,有太多的情感需要倾诉。此刻,对着屏幕,我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记得那年,您来我家,初次相见,我和三妹是那么高兴、那么的喜欢您。您英俊潇洒,身材修长而挺拔,一身军装在身,腰间束腰带,精神十足。本该用“英武”来形容你更为贴切,可当时我脑海里闪现的一个词是“英俊”而不是“英武”。若是军装换作便装,就应该用玉树临风来形容。印象最深的是你走起路来的样子,有军人特有的风姿,如风般敏捷,如松般挺拔。至今,三妹还记得,初次见面,您给我们的礼物是在那个年代很少见到的漂亮丝巾。
在那些物资匮乏的年代,因了您的缘故,我却拥有了很多别人所没有的东西。在别人还没听说过什么是折叠伞的时候,我却拥有了两把折叠伞,至今还记得,伞的颜色:白底红边,白底伞面上是一对对红红的小红果。在所有的女孩穿同一颜色的灰蓝服装时,我就有了亮丽鲜艳、花色多样的衣服,还有别人根本见不到的漂亮丝巾。那时,那种砖头块形状的录音机刚刚兴起,在很多人看来,那是无法奢求的最高档的奢侈品时,我却已经拥有了手提式双喇叭录音机。这在当时是让多少女孩羡慕的事情啊!这些,都缘于您所在的部队属港口城市,物资总比内地丰富。那里可以买到我们买不到的东西。那时,不只物质贫乏,精神上的东西也贫穷的可怜。在那只有样板戏和革命歌曲的时代,邓丽君的歌就如山间溪水,如沐清风,涤荡着那个枯燥的年代,澄澈着少女时代的心怀,给那个单调乏味的青春时代增加了不少色彩。由于政治的原因,她的歌在大陆是禁听的靡靡之音。能够拥有一盘她的磁带,真的很难,而我却拥有了几十盘。也是从那时,我便成了邓丽君的忠实歌迷。
1979年2月17日年至3月16日,中越边境爆发战争,您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那时,您是排长。都知道,排长,这个职务,在战场上就意味着带头冲锋陷阵。您一向都是一个不善张扬的人,对于您在战场上的那些生死经历,您从不说,所以,我不知道。只知道您在那场战争中荣立三等功,还知道了一个叫"猫耳洞"的名词,仅此而已。在部队的那些年,您从战士、排长、连长、营长、团参谋长一路走来,您的能力让你的首长欣赏,又加上你人英俊潇洒,所以,您的一位首长是那么的喜欢你、欣赏你,也很看重你,以至于要将他的女儿给你,可是,最终,您还是做了我的姐夫。今生,有幸让您做了我们的姐夫,我和弟妹们感觉很幸运很开心。相信这就是上天注定的我们与您的缘份。
在我们家人的眼里,你是那么的优秀,爸爸妈妈是那么的喜欢你,我和三妹更是为会有你这样的姐夫而欣喜。您对我们的爱胜过亲兄妹。三妹身体弱,您一直关心着,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不忘记提醒姐姐叫三妹去吃。就在您病入膏肓时,说话已经很吃力,还不忘记嘱咐我和姐姐,说三妹身体那么弱,以后不要一直劳动三妹来帮我们,说三妹还有自己的家庭关系需要处理,不要让她为难。您总是去为别人想。姐夫,这又让我想起当初他刚生病时,听姐姐说,您知道后是那么的难过,沉思良久后,说出的第一句话:“退休后我们去泰安买房子住,帮帮二妹。” 您心里只想着帮别人。姐夫,你终于退休了,泰安也买了房子,可是,您怎么就走了呢?
父母生病的那些年,您跑前跑后,没少操心。母亲住院在您那里,出院后又在您家养病,作为女婿,能做到您这样真的很难得。即使病中的父母不在你家时,也是姐姐跟去父母家照顾,而总是您一个人在家没有人照顾,可您从没有怨言。父母走了,这些年,您和姐姐又一直在为我操劳。2010年开始,姐姐将相当的一部分时间给了我,而我们真的忽略了您。那时,您还没有退休,工作中,不说呼风唤雨,可也是一个部门之首的处级领导,工作的辛劳,应酬的繁多,回到家还得自己照顾自己,还要自己做饭。每当我电话问您怎样时,您总是说让我们放心,自己一切都很好。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为了让姐姐安心在我这里帮我。您退休后,便来了泰安,更是成了我们的后盾。只要我们需要,您就全力以赴。幼儿园那么远,只要一个电话,接宝贝、看护宝贝就成了你的本职份内。可是,姐夫,您病的那些日子,我却没能在你身边伺候一天。
永远会记得,那天,您和姐姐来我家,帮我给他理发、换床单。也就是在那天的下午,您开始发烧。没想到的是,您自那天就一病不起,七十多天的光景,就让您与我们天上人间。本以为是我们传染你感冒,因为那些天,我们一家人都在感冒。姐夫,是我们忽略了您,那次竟然是您最后一次来我家。就是说,在您病倒的最后的日子,还依然为我们操劳,这让我如何不难受、不心疼?收拾完他的一切,您和姐姐连坐都没有坐一会,就走了。现在想来,以您的健康状况,当时您是如何的吃力和怎样的坚持,才将那么重的他托起?又是拖着怎样的疲惫走回你家?只是当时我们谁也想不到。现在,每每想起那一幕心就疼。这种疼痛的记忆,我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持续多久,也许,会伴我一生。
一直以为您就是感冒。5月27日,反反复复,您已经发烧近十天。家人才紧张忙去你所在的城市LG医院住院。在您走出您家门的那一刻,您没有想到,我们大家谁都没有想到,那是您与家的诀别。自此,您再也没有回家。想到这里,我们的心就疼。
您走后的第二天,我没能去你家,人在家里,满脑子里都是你的音容笑貌。一次次的自言自语,一次次的泣不成声。真的不相信这是事实,两个月前还好好的你,还在帮我的您,居然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姐夫,多么的不甘心啊!从LG医院到省立医院,再到北京301医院,然后又泰安中心医院、八十八医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说走就走了呢?感觉这不是事实,而是一场噩梦。傍晚时分,上楼走向露台,朝着有你的方向,我知道,您还在那里,山脚下的那家部队医院。只是,您去了那个冰冷的房间。看着你背后起伏的山峦,淡淡的雾霭轻绕山间,您依旧还在泰山的怀抱,可是,姐夫,您怎么就呆在了那个冰冷的世界里了呢?心疼的感觉无以言表。
临终,您没有闭上眼睛。知道您太多的话要说。对亲人,有太多太多的牵挂,对这个世界,您有太多太多的留恋。可是,苍天不公,居然没有让您留下一句话,因为你的口中一直插着管子。走的前几天,您还吃力的为探视你的亲人写着安慰的话,说自己很好,让家人放心。看到那一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每一张都浸透着您的爱和对家人的牵挂。嘱咐姐姐:“不要到处乱走,注意安全。” 7月28日下午,医生告诉我们,让亲人都来看看,我们明白,姐夫,那是和您最后的时刻。看着您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我们和护士都说让您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可是您自始至终不肯闭一下,我知道,姐夫,您是怕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当重症监护室的医生对您说今晚家人可以陪您时,您却吃力的摇摇头。知道在监护室的恐惧,多么希望家人的陪伴,只是您不想家人太累。即使到了最后,心里想的还是别人。哥哥,您让我们如何不心疼?
葬礼的前一天,您最喜爱的宝贝听妈妈说姨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就说:“我想我姨爷爷了。因为我姨爷爷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问:“姨爷爷和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姨爷爷一个人” 宝贝又问“姨爷爷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害怕吗?” “姨爷爷不害怕。”再问:“那么,那里有怪兽吗?”当妈妈告诉他那里没有怪兽,姨爷爷不害怕时,宝贝才放心。姐夫,宝贝是爱您的,您没有白疼他。
其实,姐夫,这麽多年来,我们几乎不称呼您姐夫,只叫您哥哥。因为,在我们心里,您就是一个关心我们、爱护我们的兄长,是一个让我们依靠的哥哥。您的离去,带给我们多少的悲痛和遗憾?尤其三妹和我,我们的心疼并不比父母走时少。您生病的那七十多个日子里,姐姐的痛苦自不必言说,三妹和我都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的煎熬。时常,我们在光缆的两端,互通着关于您的信息,各自抱着电话相对痛哭。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让我们何等的痛苦?我和三妹对您的那份亲情,只有我们彼此清楚、彼此理解。
遗憾啊!姐夫,酒瓶里泡的人参鹿茸酒,说好的,等泡好了给您喝,可您再也不会喝了。给您拿去的海参您还没吃完。7月20日,那天周日,我带宝贝去看你,带去一瓶蜂王浆,当我告诉您怎样服用时,您还连连点头,看得出,您强烈的求生欲望,您是将生命希望寄托于所有有可能寄托的地方。遗憾的是,就是在那天的下午,您就进了抢救室,口中插了管子,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最终,那瓶蜂王浆又原封不动的回到我的手中。还有,知道您是那么的喜欢宝贝,曾为宝贝建了一个空间,记录着有关宝贝的点点滴滴,记录着姨爷爷以及我们大家对他的爱,当有一天他长大了,能感受到姨爷爷姨奶奶是多么的爱他,到那时,他会为自己比别人多承受着一份爱而幸福着,也相信他一定会更加爱他的姨爷爷。有您陪着他成长,他该是多么的幸福。想来他也一定会孝顺那么喜欢他、爱他的姨爷爷。可是,您怎么就不等他长大呢?怎么就不给宝贝这个机会呢?
您的儿子,工作在泰山脚下的那所部队医院,也是您告别人生的那所医院。因此,决定不让您再回到原来的所在城市,将您安葬在泰山东麓的那座山峦,那座风景秀美的墓园,为的就是能在您儿子身边。这一点,不知您是否知道?还想告诉您,葬礼的那天,本以为远在另一座城市的您的单位同事,由于路途遥远,不会有太多的人来,没有想到的是,你的朋友、同事,您的下属和您上级领导,来了那么多人,他们为您的离去而悲痛、惋惜,都顶着炎炎烈日风尘仆仆赶来为您送行,送您最后一程。姐夫,相信您一定很欣慰吧?
有道是天妒英才,那么优秀的你,就连老天也会妒忌。姐夫,我们眼里,您还是那么年轻。在那么年轻的年龄,您就这样永远的走了。自此,那个叫做“姐夫”的人,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姐夫”这个称谓,此生,再与我无关,永远。
灵车走出殡仪馆大门的刹那,安静的天空突然一阵骤雨倾泻而下,转眼风平浪静。姐夫,那一定是苍天也在为你送行。
山野上飘来草的清香,墓前的泥土散发着芬芳。姐夫,你听到姐姐说的话了吗?“你放心吧,以后,你的妹妹还是我的妹妹,你的母亲还是我的母亲。”所以,姐夫,你就放心的走吧!不要有牵挂。此去的路途遥远、孤独又寂寞,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奈何桥上,接过孟婆递过来的那碗汤,人间的痛苦和无奈都会忘掉。天堂里,不再有病痛和烦恼。相信那么优秀的您,在另一个世界里依然精彩。
坟前叩首,恭送您启程。起身,作别,一缕山风在身后飘过,寒彻透心,那是否是你留恋的眼神?是不舍与亲人的离开?还是要与挚爱的亲人作最后的道别?
姐夫,我们挚爱的亲人,请沿着您的天国之径一路前行。天堂里有我们的亲人。那里有你的父亲,还有最疼你爱你、以你为荣的我们的父母,他们一定会敞开怀抱迎接你——最让他们骄傲的孩子。
姐夫,我最敬爱的兄长,一路走好!
写于2014年8月4日
后记:姐夫,今天是8月6日,是您的第一个七日。此刻,夜幕已垂下。暮色中,青青的山色变成了黛青色,山峦连绵起伏,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有你的那座山峦在山的那边。伫立窗前,遥望有你的方向,宝贝和妈妈的对话又在耳边回荡:“姨爷爷和谁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姨爷爷一个人。”“姨爷爷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害怕吗?”“不怕。” “那么,那里有怪兽吗?” “那里没有怪兽。” 禁不住泪流满面。姐夫,我们将你一个人放在了那么远、那么荒凉的地方,天黑了,您真的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