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无霞

说起茜雪，你有多少印象？是不是只能联想到枫露茶？

茜雪在怡红院比较常见的工作确实只是端茶倒水。重点在第八回，因为宝玉的奶妈李嬷嬷执意喝掉枫露茶，连累茜雪被骂。镜头只扫到砸碎的碗，泼了茶的裙子。宝玉这种震怒不同往日，当了出气筒的茜雪哭了吗？当换下裙子她是什么心情？是平复心情以后睡去，还是一夜无眠？谁也不知道。

但是除了她的茶，我们也想不起别的，只知道茜雪这个名字。对于外貌，曹公没写，没有谁的眼光单独为她停留过；品行，直接或者间接的描写都没有；家世，更不清楚。

虽然茜雪就在怡红院，在宝玉身边，但聚光灯似乎永远不会打到她身上，这个屋里有比她更光彩夺目的姑娘。

走出怡红院，到大观园，乃至整个红楼梦，从来不缺有才情，有贤名儿，有美貌的女子。

而茜雪，就如同任何普通女孩儿一样，在大观园里一站，泯然于众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姑娘，见过富贵繁华的贾府，中途没了金饭碗，却还能在落魄的宝玉面前出现，给予他最后的善意。

那茜雪到底是怎么样的姑娘呢？

一、资历老，资质平平

虽然在第7回茜雪才登场，但是，她的资历是很老的，因为在第46回鸳鸯曾和平儿说起“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

这里透露的信息，这些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进府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是一批。

但是后来鸳鸯在老太太那里已经是大红人。袭人，紫鹃，彩霞，金钏儿等各伺其主，都不可或缺，各有各的光彩。相比之下，茜雪虽然身处大观园最中心的怡红院，却没有任何独特之处，也没有成为得力骨干，长辈和姐妹们提起宝玉屋里，只记得最好的袭人。

袭人确实有老母亲般的爱心和耐心；晴雯有最出色的女红，秋纹麝月会站队。那么茜雪做什么？端茶倒水，但是一碗茶她也守不住，被李嬷嬷喝了。喝了就喝了吧，她还没有眼力，当时宝玉的怒火已经达到顶峰，耿直的茜雪说，李奶奶要便给了。

那会儿从薛姨妈处吃酒被劝，到特地留的豆腐皮包子被李嬷嬷吃，再到现在需要三四次才出色的枫露茶没了，一系列的操作都在挑战宝玉的耐性。这个温柔公子罕见地借着酒劲发大火，砸了碗，跳起来骂茜雪，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而且第二天一早酒醒，宝玉就忘了这回事，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像骂过晴雯那样事后赔不是，讨好。

由此可见，茜雪虽然在宝玉房里出场时间很早，但是业务能力不行。突发事件她并不能应变，遇到资历更老的她拉不下脸，看到主子心情不佳也无法劝慰宽解。

但是，我们也会发现，茜雪恰恰是了解自己并且接纳了自己平庸的人，在怡红院年深日久的岁月里，她虽然不出挑，但是不作妖，无惊无喜地尽着丫鬟的本份。

总体来说，怡红院的工作是轻松惬意的。宝玉不用立规矩，其他几个大丫头也不挑茜雪的毛病，在房里除了端茶倒水还可以做点其他大头不做的琐事，也就对任何人都够不成威胁。所以这算不算是钱多事少的美差呢？但是如果换了另外任何一个丫头，估计都会打破这种平衡，想要攀附宝玉，所以麝月等人才会对小红突然跑到里面倒水而大动肝火。

二、相貌普通

宝玉有个知名的言论：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

宝玉所说的女儿，是才貌双全的姑娘，年轻的姑娘。他会对这些姑娘献殷勤，掏心掏肺，管她小姐还是丫头。黛玉宝钗不用说了，他自己屋里的晴雯，可以钻他被窝；麝月可以享受他的篦头服务；还调戏金钏儿；扭股糖一样黏在鸳鸯身上，嬉皮笑脸说“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吧。”

除此之外宝玉还会对素未谋面的出众姑娘犯痴心，比如傅秋芳，比如刘姥姥随口胡说的抽柴火的姑娘。

麝月曾忍无可忍指着书说：拜托你，先暂时把我们忘了，把心略放在它上面一点吧。

最后，宝玉真正忘了的是茜雪，这个从一开始就在这个屋里的姑娘，时时捧着茶过来的人。但凡眉清目秀一点，宝玉怎么会不多看两眼？茜雪次次出场却没有任何浪花，端来一碗茶果然叫人只看得见茶。这是得多么普通平安的姑娘呀。怪不得连曹公都懒得费笔墨描写她的外貌了，实在其貌不扬。

由此可见，茜雪虽然有先机，近水楼台，却得不到宝玉的青睐，资质一般，相貌平平，也没口齿。这种丫头如果没有坏心眼，踏踏实实的，就是王夫人最喜欢的。但是茜雪既没有攀附上这个大领导，也不和大红人袭人多亲近亲近。

不知道当宝玉和众人嬉笑玩闹的时候，茜雪会想什么呢？这个公子从来没有把那样的温柔和呵护放在她身上过，那些富贵繁华，少年少女如梦如幻的场景离她很近，又与她不相干。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离高枝那么近却也爬不上去，那她可能也就不会想入非非了吧，这一点自知之明在贾府里太可贵了。于是那些在权利中心吵吵闹闹，争风吃醋的事儿，不会有她，她总是冷眼旁观，适时端上一杯茶。

二、出府原因成迷

茜雪后来还是离开了怡红院，离开了贾府，但是曹公没写这其中的原因。只是从李嬷嬷的嘴里说出来的“撵”让人有点疑惑。难道真的是因为一碗枫露茶就被赶出去了？其实也不能完全相信李嬷嬷吧，她在气头上，又因为告老不管事想回来找存在感，强行拉上去了的茜雪做文章也极其有可能。

按脂评所云：“茜雪至狱神庙”，暗示贾府落败后，茜雪曾去狱神庙安慰宝玉，可见其侠义之心。

论理说茜雪并没有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如果因为一碗茶更不至于。贾府对于丫鬟婆子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撵出去，去了的年轻丫鬟们等于没了活路。如果茜雪真的是被撵，她竟没有寻死，而是侥幸活下来，过着平淡的生活，看到贾府落败，应该恍如隔世一般。而不是去狱神庙安慰宝玉，那样怕是说不过去，没有什么情份值得这样报恩。

说到底茜雪为何有那样的侠义之心呢？我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茜雪的离去不是被动的，没有带怨气，不是屈辱的。尽管平时宝玉对她没有过多的关注，但是最后还是成全了她，给了她最后的温暖，虽然什么原因我们不得而知。

如果茜雪的家人接她出去，一家人平平常常，温馨和睦，教她良善感恩，她的心里或许还会念着一场主仆之情。在贾府轰然倒塌，众芳荒秽之时，茜雪的风貌才再次呈现在众人面前，也许这个时候宝玉才会看清这个姑娘的样子，他一生遇到过诸多女子，都不似这般朴素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