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境,陆宛心又怎好矫情辩解,只得递了纸巾与她,又道:“这类案子审判周期都比较长,我们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不是没有希望的。”便把曾逸峰看过的那个日本判例慢慢解释给她听。
“但是如果阿杰不肯见人,不愿意接受医生诊断,那么就没有人会知道他也是受害者。”陆宛心想了想,“你是阿杰的母亲,他小时候你没有保护好他,难道现在还要看着他受苦吗?”这话显然触动了对方,黄太太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地答应第二天去试着劝劝阿杰。
陆宛心心中并不畅快,甚至忘记追究曾逸峰,紧锁着眉头行了一路,偏他并不开口问,然则她是需要倾诉的。
“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黄太太也吃了很多苦。”
男人扶他在树下长椅坐下,“你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对不对?”
她迟疑着点了点头,“那天我问你是不是我太自私,你好像也没有回答我。”
曾逸峰算是知道她这几年是怎样辛苦,不止工作本身,她自己在道德上、情感上给自己的压力太大,所以不太容易快乐。
“你还记不记得导师从前怎么说你?”
“他建议我接商业案件和民事案件为主,少碰刑事案。所以毕业以后我也是这样做的。”陆宛心想起来,导师曾经批评过自己太过理想主义,放太多热情在工作中,说这样并不是好事。那时候她还不太理解这句话,忘我工作难道不是一种美德吗?
曾逸峰突然点醒了她。是了,她的问题恰恰在于放太多自己在案子里,甚至工作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个人生活和情绪,这不能说是一种健康的状态。
男人又变出一瓶椰子水,“天气热,你喝水,听我说。”
“阿杰被他父亲暴打的时候,黄太太确实不在家,据邻居说是怕被打,躲到小姐妹家里去了。她可不可怜?当然可怜。但没有任何逃生能力的阿杰是不是更可怜?所以你刚才只是陈述事实。事实总是比较不好听的,但成年人应该有承受能力。我不认为你说得过分。我从前也劝过你,要懂得适当抽离,不然以你接的这类案子看,世界全是愁云惨雾,你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宛宛,我一直很欣赏你的工作态度,但你要明白,不要被案子牵着走,你要看清楚你的路。”这样言辞恳恳,更像是诤友。
也许他说的都对,因为一开始她就是抱着负疚的心情从事这份工作的。陆宛心油然而生挫败感——自己的婚姻、生活、工作,没有一样是顺利的。
手里的水只是被他拧开,她一口都喝不下。
“我以前总是不服气,觉得导师偏心你,”她叹口气,“我想我是错怪他了。”
曾逸峰知道她又陷入情绪低谷,深悔自己刚才说得太直白,禁不住去抚她后背,“宛宛又多心了,你什么时候心思不要这样重,人会舒服很多。你呢,还真是错怪导师了,他对你那是爱之深责之切。上年我去加拿大开会,顺便去温哥华探望老人家。他知道我们的事,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差点被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