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我是宫墙的一个守卫。本来以为托了管宫城守卫叔父的关系,能捞个有油水的美差。却谁知被派到这么偏僻的宫墙来,哪里似哥哥在正门那么威风又赚钱。
今天我守夜,实话说这个宫墙地方偏,周围灯火少,特别是这里的月又亮又大,惨白白的月光加上宫墙上呼呼的风,夜里要是没有人陪着守,还真是瘆人得很。
幸好有个老兵陪着我一起守,但是这个老滑头总是想偷懒,这不,又去茅房了。好在我也守过几次,也能一边巡逻一边寻思一会去哪里喝个小酒。
走到一个拐角,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白影,我惊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定神仔细一看,真是个白衣的女人!一身白色的薄衣背对着我在月下微微泛着光,她披散着黑发,像极了人家说的女鬼。可是感觉更像仙女,衣摆被风吹得飘起,像嫦娥仙子要乘风奔月。
不管如何,这里是皇宫,可不能有闪失。我举起长枪,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微惊,然后缓缓地侧头,我只看到一个侧脸,却整个人都呆了。
太美了,太美了。她一定是下凡的仙子,人怎么可能这么美。她的眼珠转过来看我,我不由的心里一寒。那一眼太冷了,比这夜风凉百倍。我又怀疑她是不是索魂的女鬼了。
“大胆,竟敢冲撞夫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纠结。一个小宫女从阴影处冲到我旁边。
夫人?我不由得又看着那个女子,一时痴了。
“混账!你既不给夫人行礼,还敢盯着夫人!是不是不想要命了?”小宫女怒气冲冲地说。
有人忽然用力地按我的脖子,我一下弯了身子“哎呦,姑娘息怒息怒啊,这小子刚来,不懂规矩,不小心冲撞了姑娘,求姑娘海涵啊。”老兵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满脸堆笑地替我求情。
“冲撞了我算什么,他是冲撞了我们清河夫人。”
我明显感到老兵按着我的手抖了一下“清……清河夫人……这是大驾啊。小的真是……真是”老兵惊的原来的油滑话都不会了。
“哼。”小宫女满意的冷哼一声。
“算了。”清河夫人低缓道“都退下。”
我本以为她的声音也会是仙子银铃般的,实际却像极我父亲去世后母亲总是想寻死时的声音。我退下时不由抬头偷看,真怕她和我娘一样轻生啊。
我站在不远处守卫。老兵低声奚落:“你是不是傻?今天要不是清河夫人不和你计较,咱们两个全家老少都不够死的。怎么不长心眼呢?”
“清河夫人是什么人啊?”我还半处于呆滞状态,听不进去别的,只想知道她的事。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清河夫人?真是的,皇上身边的第一宠妃你都不知道,哪天死了都不知道。不过也是,咱们这地这么偏,谁想能见到这种大人物。没听过清河夫人,总听过‘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吧。她,就是那雌的。”
原来小孩唱的燕国美人叫清河夫人。倾城绝色,今天见了真是没胡编。
“我们也是有福气了,居然能见到这等美人。啧啧,也难怪皇上那么宠她,为她斩杀满门都不眨眼。”老兵又叮嘱道“你小子放机灵点,一会儿夫人走的时候,给我好好行礼,千万别出乱子。”
夫人只是在宫墙上静静地迎着风站了半宿。离去时,我深深的躬着身子,她走过我面前时,好像有什么液体从她衣袖里滴落。
这夜,我梦里都是飘动的白衣月光。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来到她站过的墙前,看到墙面上斑斑的暗印。擦下来,居然是血!
清河夫人……
以后的日子,她有时很频繁地来这里,有时很久都不见人。每次都是深夜,她一贯地迎风独立。我始终忘不了那血迹斑斑的城墙,每次都万分警惕站在楼梯口守卫着。
所以当那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提着灯笼慢慢走上来时,我瞬间就举起了枪。地方小,我的枪尖几乎就在他面前。男人纹丝不动,缓缓抬手摘下了帽兜。
灯笼里微弱的光映的他的脸明暗相交,我呆住了。
倾国美人……我空白的脑子只有这一个词。
他的眼淡漠地看过来,却很明显地越过了我看着那风中的人。见我许久未动,才微看我一下,“让开。”只是轻轻的一句,却威势暗显,我不自觉退开了。
男子缓步走过去,张开披风,将她裹入其中。白衣月辉,灵动飘逸。他的黑衣像一重暗影,吞噬了光明。
不用问,我也知道,这个比清河夫人还要美丽百倍的男人就是那一雄——慕容冲。他可是世人皆知,绝艳的容貌即使在美人辈出的燕国皇族里也是排第一的。
家破国亡后双飞入紫宫的他们如今在自己面前静静地相拥。真难以想象他们是姐弟,明明像金童玉女,神仙眷侣。
可是为什么呢?我看到他们在一起感到深深的悲伤,就像看戏文里有情人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呢?
能将一笑使人迷,花艳何须上大堤
我是一个宫女。自小入宫,我早已熟悉了宫里的尔虞我诈,知道怎么依傍贵人让自己在这里活的滋润。所以当皇上最宠爱的清河夫人让我帮她陷害我的主子时,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的笨主子,明明不得宠,只是母家有些权势,就不自量力地诋毁清河夫人和她那美的像妖精的弟弟。
且不说皇上有多么喜欢他们,就看清河夫人的手段,我就知道主子绝对斗不过她。
她也是真真心狠手辣。为了扳倒主子,后宫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龙胎都舍得打掉,而且下药那么猛烈,太医说她已不能生育。皇上当然大怒,即刻把搜出了巫蛊之物的主子满门处决。
“回禀夫人,今日她家八十四口,不论男女老幼已经全部斩首示众。”我恭敬地向斜倚在榻上的新主子禀报。
“嗯。你立了大功。”她很虚弱,面色苍白如纸,“那个配药的大夫,怎么样了?”
“夫人放心。斩草除根这事,奴婢在宫中早已学会。”
“好。”夫人疲惫地说道。又轻轻咳起来。
我本想上去献献殷勤。却忽听“哗啦啦”一阵响,我背后的珠帘剧烈的摇动,有人粗暴地闯进来。
我侧身行礼。能不通报就直闯,估计只有那美得如妖似魔的冲公子。
他此刻真同地狱出来的恶魔一般,浑身戾气,发丝凌乱,双眼充红。
他直接冲向夫人,完全忽略我的存在。我第一次看到平时冷淡高傲的冲公子这么激动。
“啪!”
一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夫人脸上,打的她偏过头去。
我吓傻了,条件反射地跪下,身子止不住发抖。
夫人苍白的脸上马上显出红手印,公子眼眸微闪。她却很镇静地转过头,冷漠的神色毫无变化。
“为什么?”公子颤抖着嘶吼,“为什么这么做!?”
“你我都寄人篱下,朝不保夕,怎么保住这个孩子?莫不如让他发挥点作用。而且,以后侍寝我再也不用暗自急不可待地去喝汤药了。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夫人冷静的声音仿佛刺痛了公子。“那也不必这么狠!你……你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
“不狠怎么斩草除根。成事要么不动手,出手就要不惜代价一击毙命!这道理,你怎么能不懂?”夫人声调高起来,眼中忽然放出狠辣的光芒。
公子面如死灰,身子微晃。“好……好!!”癫狂道“你说的对,我必谨记于心。我慕容冲对燕国皇族先灵起誓,这些罪不会白受,有朝一日必定一击毙命!”
公子走向我,我连忙低下头。心里惊慌不安地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你就是那个立了大功的宫女?”他的声音恢复往日的淡漠。
“是……”我努力控制自己声音不要颤抖。
“这么大的功劳,你说怎么赏你好呢?”他蹲下来,挑起我的下巴。
他的眼睛真美,主子最喜欢的玛瑙都比不上他双眼的剔透华彩。可现在里面杀机毕现,有只嗜血的猛兽要冲出来把我咬杀至尽。
我忽然明白自己忘了什么。
我忘了跑。我知道的一切,都是置我于死地的一切。
“斩草除根这事,奴婢在宫中早已学会。”
我恐惧地迅速起身,拔腿向殿外跑去。一只大手从背后捂住我的口鼻。公子看似纤弱,力气却如此之大,让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另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慢慢用力。我喘不上气来,临死前耳边只听到:
“就赏你去地府侍候我的孩儿。”
凤皇凤皇止阿房
我是一个贴身侍女。我的父母因为守城双双殉国,皇上怜惜我们兄妹忠烈遗孤,特将我们接入宫中。我贴身侍奉清河公主,哥哥成了凤皇王子的贴身侍卫。公主皇子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做奴婢,一直如亲友般相待。
日子本来是那么的美好,直到皇城被攻破的那天。
就像父母曾经投身的火海之城一样,皇宫居然也会杀声震天。火光如同魔影在皇后殿下的的身后摇曳。
她的凤眸黑沉幽静,声音一如往日的威严:“如今国破家灭,被俘则可苟活。不然必葬身殉难。”
她拔下鬓上的凤首金簪,“没有美丽的容貌,我们对敌军就没有价值。选一条路吧,生或死。”话音刚落,她猛地划烂了脸,血密密麻麻地渗出来,她又狠狠划在另一边脸颊上。本来玉雕般的皮肤瞬间血痕遍布,火影下,鲜血变得黑彤彤的。
皇后扔下血簪,脊背挺直地向外走去。“本宫拖延时间,你们做决定。”
公主、王子、兄长、我盯着地上的簪子,死寂无声。
忽然一只手迅速抓起簪子,我的视线就紧跟着它在公主的颊上狠厉地划出狰狞的伤口。
兄长情急地握住公主的手腕,却早已来不及。眼泪居然瞬间盈满了男儿的眼眶。
皇子反而很平静,抬手轻轻去擦她脸上的血。字字掷地“我要活,燕国要活。”
公主展颜笑了,“好!是我燕国男儿。”
公主扔下浸满血的簪子,毫不迟疑起身向外走去。
“壁儿,活下去,一定活下去。”耳边响起母亲此生最后对我说的话。
我抓住她的手臂,公主身形一顿。“侍卫守疆听命,本宫命令你马上带着你的妹妹守壁离开皇城。”
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
我直视她的眼睛“本宫,清河公主,和皇弟死守皇城。而你们——侍卫守疆和宫女守壁趁乱逃出皇城。”
又一片死寂。
“还不领命!”我一声厉斥。兄长缓缓跪下:“臣必不辱命,定护妹妹平安逃出皇城。”
和公主互换完衣服,我细细凝着兄长的眉容,一字一句托付道:“好好照顾你妹妹,护她一世幸福安康。”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少年的手掌宽大炙热,好似一颗拳拳赤心。
他们离开后,我换了一身素衣薄裳,解开一头乌发,燃起清心的熏香,为凤皇穿上洁净的白衣。
他剔透的眼眸在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映着跃动的火影,更加灵动魅惑。人如同这宫殿里的石像一般,毫无表情任我摆弄。一切准备完毕,我抱着凤皇少年纤弱的身子躲到屏风后面。
我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必须在合适的时机被发现。一切才会有转机。
不经意低头,却和凤皇四目相对。他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我。
厮杀声仿佛消失了,世界只有凤皇的瞳孔。那美丽的瞳孔漩涡般让人晕眩,偏偏最深处有清晰的光芒吸引你靠近,陷落,沉溺。
我猛地把他的头按进我的怀里。不能看,我必须清醒,为了燕国,为了以后。
终于有人声靠近。
“这燕国的皇族可真都是美人啊,不论男女都和天仙似得。怪不得咱们王上要咱们抓活的呢。”
“这皇族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咱们俘虏回去做王上的玩物。你没看到他们这些打别人不行的家伙,对自己倒是真下的去手。那个皇后,啧啧,简直和鬼一样。”
“太可惜了,咱们王上可是很想要这活生生的俘虏呢。现在也就剩下了燕国的公主了,这要是能抓到活的可是大功啊。”
我轻轻地踢了一下柜门。足够边聊边走近的小兵听到。
外面的声音一下变得安静。
柜门猛地拉开,我把皇子深深按进怀里。低着头顺从地走出来坐在大殿的中央。
不久,一阵厚重的盔甲碰撞之声夹着厮杀而来的血腥气侵入了大殿。闻讯而来的苻坚,缓步稳健地姿态已经如同这个宫殿的主人。
时机已到。我缓缓地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满世界的血光狼藉中,白衣轻纱,幽香阵阵,雪肌乌眸,波光流转。
他微微愣神,一瞬脸上的痴迷无处隐藏。他解下披风急急裹住我。
“去,牵我的马来。”
看似胆怯地看进他的眼中,我却知已可勾其心智。
但,我更清楚,如果现在换成凤皇,他可勾去所有人的心智。
我成了苻坚最喜欢的战利品。而我藏着凤皇,千方百计不让苻坚注意到凤凰,甚至不希望任何有权势的人发现他的存在。可是倾国之姿能瞒得过一人却怎么能瞒得过一国。
我最恐惧的噩梦终于还是来了。他被召的那夜,我整夜站在面向故国的宫墙上。生生在这囚笼上折断十指指甲,血肉在凹凸的石壁上深深磨过。
寒风带来宫中刻骨的屈辱,直吹进眼中,却怎么也落不下泪来。
眼中是血红色的满月,耳边是撕裂的风声。心里是肆虐的恨火,烧的越来越烈,化为一堆灰烬。
他被那人留在宫中休养。我不敢去见他,却还是走到殿门外。
一夜的寒风彻骨,都不如推门进去看到凤皇趴在榻上的那刻让我遍体冰冷。
既然命已至此,更不能再有一刻的自怨自艾。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斥退仆役。我端起桌上已温的药碗。步履稳稳地走过去。
凤皇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他明知我来了,却偏过头去。
我伸手扳过他的头。不能逃避,凤皇,我们都不能逃避。
他闻到手指上的血腥味,猛地睁开眼。一股连心地痛从我被急急地抓住的指尖传来。
他焦急惊恐的眼眸正和我相对。视线交汇的一刻,我明了,他明了。
“守壁……”他的叹息,让我一瞬落下泪。
我的泪却在他的唇间消失,如同他的低唤在我的耳边消失。
从此,我只知道,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凤皇送走。
苻坚将凤皇豢养在最大最华美的宫殿里,频繁召见。
每个他侍寝的夜里,我都会去那个宫墙。那里的风那么冷,却是已经消失的故土吹来的风,是能带凤皇远走高飞的风。
雌雄二人,宠冠后宫,风头无两。
我用尽浑身解数,讨苻坚欢心。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在宫中的岁月,对我来说是不停地厮杀。对凤皇来说却是蓄养羽翼,只为有朝一日直飞冲天。而他也如同要出世的凤凰一般,越发丰神惊艳。
苻坚对凤皇的宠爱与日俱加。我派人在宫外散布祸水误国的谣言。
天下人越是非议,枷锁才会越快松动。
果不其然,上奏的折子如愿出现在苻坚的书房。可是还不够,我还需要一味猛药。
王猛,一个在苻坚心里有足够分量的人。那些官员,即使说烂了舌头,也比不上一个有分量的重臣。
可是我也清楚,这般的重臣,一点小恩小惠是不可能拉拢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威逼。
苻坚大宴群臣,王猛身边斟酒的是我安排的奴婢。歌舞欢闹之时,王猛会因为身子无力虚软,精神昏怠被奴才扶去休息。而这休息的地方,就是我的寝殿。
"大臣擅闯嫔妃寝殿,该当何罪呢?王大人。"我身穿睡袍,对着刚刚醒转过来,躺在我的罗纱床上的王猛笑问道。
王猛不愧是经过风浪的人精,当下也明白过来这是设好的局,竟丝毫没有惊慌。
"不知夫人请老臣来此有何要事?"
他既然如此直接,那我也就不必委婉了。当下把让他奏请苻坚放凤皇出宫的事说了个明白。
老狐狸沉吟一会儿,然后低低地笑起来,混浊但透着精光的眼睛盯住了我。一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夫人,想让老臣为您办事,是要付出些代价的。既然夫人要说老臣冒犯了您,总是要有点事实在手里,才能放心让老臣为您办事啊。"
他!居然这么色胆包天!
我一时没有言语,王猛又道:"夫人,还是快拿主意的好。大王的宴席可快结束了。是现在喊人将我拿下,让冲公子出不了宫,还是我们各取所需,互惠互利呢?"
刹那间,我明白,这个局他已经吃定我是一定要送凤皇走的。
我漠然扯开睡袍的系带。
王猛扑了过来。
终于,凤皇要走了。苻坚允我送到宫门。
选在那个宫门口送别,我从不知这里白日的风,居然这么和煦。
凤皇的衣袖随风猎猎指向宫门外。他终于要乘风振翅直上云天了。
我们遵着礼数告别。
凤皇琉璃般的瞳孔,从没有这样的光彩漫溢,深处却有一丝裂痕,一缕不舍。
我懂,但是现在的喜远大于悲。
"凤凰凤凰止阿房。凤皇,他为你建了万株桐枝,等你栖于阿房。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他深深地凝着我。我满意地看到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在他的眼中呼啸而过。
"必定。"
向天地起誓。
修罗玉面,白衣胜雪,剑指长安
我是一个守城门的士兵。本来以为托叔父的关系谋了个安稳的差事,谁知不过几年,这仗就打到了皇城门口。我这只会捞油水的守卫赶鸭子上架,成了护城兵。
敌军围城已经五天,看着城墙下乌压压的盔甲,我腿肚子都怕的抽筋。但敌军似乎没有急着攻城。可是大家都说,敌军三个人换我们一个也能打赢,皇城是守不住的。
而今日,王终于亲自上了城墙。去面对他曾经的禁脔,现在的敌军统帅。
天下人恐怕到此时都难以置信,曾经口中嘲笑过的男宠,居然就要问鼎至尊。
底下的军队,在看到王的一刻,瞬间有序地让出一条路。一道耀眼的白衣,驾马踏出。
白衣胜雪,在茫茫的黑甲里那么明显。听说,他上战场从不穿盔甲,每每雪衣浴血冲阵,有如修罗降世。
他抬头,虽然离的太远看不是很清楚。可是那日光下的面容,仍让人望之失神。
只是,我站在王的身后,都能感觉他毒辣恨极的视线。
“冲,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往日情面吗?朕可以许你为一方诸侯,又何必相逼至死?”
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拉起唇角。抬起右手,向前挥了一下。
瞬间一队弓弩兵,变到队伍前方,无数疾箭扑面而来。
王抽刀左右劈斩,我们这些小兵也四处躲闪。
一阵箭雨后,城墙上死伤众多。
“好你个慕容冲!”王恨声道。
“带上来!”
一个身穿破烂囚服的女子被推押上来。
那女子披头散发,肮脏不堪的囚服上遍布血迹。
她纤细的赤足上套着一副嵌入血肉的铁铐,脚铐内部做了刺钉,早就被干涸的血浸染成黑色。她行走间,新的血急不可待地覆盖铁镣,其中隐隐白骨可见。
她低着头,每一步都走的极慢却极稳。
王一把抓过她的衣领,推到最前面。
“你可还认得她?”
那白衣在看到她的身影时,瞬间雷霆般的怒火向王袭来。
”你若是想让她活,就给朕退兵二十里。“
王话音刚落,就听那女子一声冷哼,然后转为癫狂的大笑,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她回头看向王,我才看到她的脸已经消瘦的凹下去了,脸颊还有火烙鞭打交错的新旧伤痕,可是眼睛却如太阳般亮的刺目。
“凤皇终于要回来了,你怎么能愚蠢地以为我会成为他的阻碍?”
说完,不知她瘦弱的身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生生撕裂了囚服,一跃而下。
这城墙上忽然起了好大的风,她展开破碎的白色羽翼,乘着风飞下了城墙。
她伴着城下痛不欲生的嘶吼,直坠落地,只余一声闷响。
白衣即使飞马奔过去也只能抱起地上的身躯。
血,凶猛地迅速染红了两人的白衣,如同喜服般鲜艳。
他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的怀里。可是他身上传来的疯狂杀意,让天地间有一种吞噬一切的紧张。
我感到刀指在眼珠前般的窒息。我看着王上的脸,居然感觉看到了一个死人。然而,一切压迫都马上被打破,因为他用两个字带来灾难般的绝望。
"屠城!"
潮水般涌上的士兵,那白红相依的一双人,如同在黑色的云海遨游。
喜丧同行,一场天下为礼的婚礼,一场万人陪葬的丧礼。
凤凰,凤凰,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更始二年,慕容冲卒,谥号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