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老爷三轮脚踏车”
早在五十年代,老爸已经是有车阶级了,用了所有的储蓄,拥有了一辆二手的“老爷(破旧)的三轮脚踏车“。走廊外那辆老爷牌(巧合)的三轮脚踏车已经三十多岁了。这种三轮车是两个车轮在前部左右而车廂在中间,司机却是在三轮车的后部。经居所历次搬迁,它一直在我们身边,尽管它已经锈迹斑斑,只要轻轻一动铁锈即簌簌下落。每到年底要大扫除时,总是与家人商量,要不要把它卖了。但最终都是对三轮车充满了不舍,不要卖,希望收藏百年,多美好的生活回忆呀。
五十年代,一辆二手的三轮脚踏车、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就如一件极为昂贵的奢侈品。但是当时父亲为了生活,为了养活一家大小,只好用尽了所有的储蓄,好不容易凑够买车的钱。曾经听老爸说,刚开始做买卖杂货时,是用一根扁担左右挑着兩个大木箱,里面装着所有的货物,沿街叫卖。可是由於物品太重,所以活动范围不广。自从有了三轮脚踏车后,可以到达的地方较多,生意量也比较好。这样的生活方式,不知道挨了多少的岁月,流了多少的血汗,才能把我们兄弟姐妹抚养成人。
到了六十年代,我们从坡底的大杂院搬到 建屋局租赁的组屋。由於组屋区的商店已经林立,杂货这门生意也渐渐无人问津了,老爸只有转卖燕窝水,每天踏着三轮脚踏车,往商业区兜售。
有一天我正在接班,让父亲回家小憩片刻,忽然间,天空突然烏云满佈,括起强风,接着倾盆大雨,由於一时恐慌,立即推动三轮车,想离开现场。怎知由於自己个子较矮小而力气不足,当三轮车正要下小斜坡时,车上的大雨傘被狂风一扫,整辆三轮车忽然倒翻,车上的冰塊、玻璃杯及铝桶全部倒落满地,三轮车一边也凹了𠆤洞,弄得狼狈不堪。幸亏好心路人出手帮助,好不容易才把车子翻转回來。虽然过后老爸並没有责怪我,但是相信在他心中总是不好过。
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记得有一晚,当我们在街边做生意时,忽然来了两班私会党徒,一组乘着一辆小汽车,一组乘着两辆史古打,各载有一人。离我们不到几呎的地方停下车,当时老父还以为顾客上门,正想趨前招呼。却只听到两班人马,各报帮派号码,接着口操三字经,手挥巴冷刀及长棍,互相攻打,並以三轮车上的铝桶及玻璃杯当为武器,一霎那间,刀光剑影,打斗呼喊及铝桶玻璃杯的声音响徹云霄。我们被这一幕吓得脸青唇白,立即跑进附近的杂货店躲避。等到两班人马扬长而去,才敢出來收恰残局。可谓损失残重,老爸有气无力的推着损坏不堪的三轮车悻悻然缓缓离去。
到了七十年代,由於我和哥哥已经有了工作,再也没有时间帮忙老爸。但是老爸还没有退休,仍然用三轮车做他的生意,只是选择售卖饼干。据他说,一个人容易操作,压力较小,不需要为存货而烦惱,工作时间也较短。既然如此,我们都尊重他的选择。
只是有好几次,当我驾着自己的二手汽车经过他的三轮车时,心中总是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回想起当初是和老爸一起推动三轮车寻找生活,如今自己却驾着汽车,而老爸仍然使用那辆老爷三轮车。虽然每次驾车经过老爸的身边,总会停下车跟老爸打个招呼,通常他也会微笑回应。老爸的心中,相伩是欣慰的,最低限度 看到自己的孩子不需要再与三轮车为伍,而是与汽车扯上关系了。
老爸终於在弟弟海外留学归来后,正式宣告退休,从此不再用那辆老爷三轮车了。偶而还会为三轮车蓋上塑膠布,以免三轮车被日晒雨淋。
又一年即将过去。走廊上的旧物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窄。为了环保问题,老爸终於痛下决心与他的三轮车告別,把三轮车送到销毁处。
三轮车终究不能永久收藏在家里。收藏一件多年共患难的东西,是一件很难忘及开心的事。但人生就是不断的舍弃过程,決无选择。我们只能回忆这一生有一辆老爷三轮车,它伴随了老爸的一生,见证了老爸在人生旅途上的劳累辛酸,点点的汗水编织成的故事。如今功成引退,不久后也变成了一堆废墟,不知道再往那里去。我们的岁月,也随着增长而变化,何时再拥有一辆老爷三轮车呢?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成住坯空,相遇、相随、相乐机缘。有可能即有缘,无可能即无缘。缘,无处不有,无时不在。缘,有聚有散,有始有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爸和“老爷三轮脚踏车”几十年的缘也到一个段落,曲终人散了。
张维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