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被挂在阳台上。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甚至不知道我是谁,我还是对眼前充满了激情,对远方充满了向往,我希望我能大展身手有所作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这世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丰富多彩,或者说在我眼中的世界并不是那样的丰富多彩。行色匆匆的路人,肆意喧鸣的汽笛声,飞扬的尘土和着凋落的花瓣。眼前的这一切不免让我失望,于是,我只能自找乐趣自我激励。直到有一天,一阵风吹过,我的身体也随着风的方向晃动起来,我才愕然发现在我的身边,也挂着很多跟我长的一样的生物。
从那一天起,我与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接触。
通过他们我知道了,原来我是一条咸鱼。而作为咸鱼,随着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时间越长,就会看到越深刻越不同的世界。我认为这很有道理,于是我不禁对这条比我早出生三天的咸鱼高看了一眼。
然后,我又重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向往。而我的理念,也变成了做一个有深度的,不一样的咸鱼。
在知晓了这一切之后,我就一直在尝试着改变。从前,出于对世界的向往,我一直用靠窗一侧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而直至今日,我才用另一只眼睛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我所在的这间房子,属于一对夫妻和一个男孩。父亲夏芒是一家公司的中层管理者,母亲刘璐是初中教师,男孩夏雪羲终日都在学习,今年还要参加高考。平时夫妻都比较忙,但还是给孩子做一切事情,要求是雪羲只要专心学习就可以,好在雪羲成绩优异,让父母少操了很多心。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条咸鱼,生活确是平淡无奇的。每天晒晒太阳,听听雪羲一家人发牢骚,在偶尔起风时和其它咸鱼聊聊天,这就是生活的全部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在借着某一天风比较大的时候,我跟那条比我早出生三天的老咸鱼学会了人类的文字。于是,在此之后的每个晚上,我都通过雪羲一家人所看的电视来学习新的知识。不得不承认咸鱼的智力和接受能力都比较强,我几乎学会了所有我在电视中看到的内容,甚至学会了如何“制作”出自己的同类。
可能是由于工作的原因,夏芒很喜欢看经济类的节目。这也致使我每天都不得不去学习经济方面的知识。我尤不喜经济,因为那些电视里的搞经济的人并不能创造价值,而只是价值的搬运工。当然,我也很反感夏雪羲一直追捧的英语学习类节目,我想不通为什么雪羲在结束了一天的学习之后,就连回到家还不放过自己。至于刘璐爱看的韩剧那就更别提了,除了会让我身体内本就不多的水分变得更加缺失外,一无是处。
一个月后,不出我所料,每天都只知道学习的夏雪羲顺利的被B大学录取了。B大学是全国最出名的大学之一,每年都有无数学子挤破头也想要考进去。全家人都为此庆祝,之后的一段时间还有很多人来拜访来贺喜,就连我这条咸鱼都感受到了这家人的开心。但是喜悦过后,在夏雪羲去新学校报到前宅居在家的那段日子里,我却突然间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因为这段时间里,夏雪羲没有学习,也没有出过门,除了每天都窝在沙发上看无聊的英语类学习节目之外,什么都没有做过。这似乎合乎逻辑,但又有一些反常。似乎……他并不会做其它的事情?
临走前一天,夏雪羲的爸爸妈妈给他收拾好了要带的所有东西,在家做了一顿丰盛的烛光晚宴。第二天,他们都换上了新衣服,夏芒和刘璐提着行李开开心心的送儿子去上学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异常,看着他们出门的背影,我摇摇头对自己说,没什么的,你只是一条咸鱼,不要想那么多。
不到三个月,夏雪羲提着东西又回来了,我以为他放假休息,再一看却发现他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的父母也闷闷不乐,接着听他们谈话才知道,夏雪羲是被劝退了,原因是他的自理能力实在太差,几乎不会做除学习以外的任何事情,不能正常生活,也不会与人交流。回到家的夏雪羲再也没有看过英语学习类节目,而是每天坐在沙发上发呆,格外凄凉。
两周后,因为儿子的事情,夏芒在工作中无法专心,时常走神想起儿子的事,导致公司损失了一大笔钱,终于也被公司解雇了。
整个家庭仅依靠刘璐那绵薄的收入,生活的质量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从外面带回一样又一样精美的菜品,而是接二连三的带走了我身旁的伙计们。接下来整整一周的时间,我都没有听见以往那欢快的笑声,当然,电视机的声音也再没有出现过。
我的学习生涯被迫中断了,这使我有了充足的时间来思考鱼生。我想起了从出生到现在所学到的所有知识。那确实有很多,但是,我可能没有机会为社会创造价值了。也许就在明天,他们就会把我从我的老伙计们身旁带走。最后,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电视里的人都喜欢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回顾往事……记得某天看到韩寒的采访,他说:要是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气味,那来一趟也只是观光吧。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有道理。于是我开始让自己散发出气味。
理所当然的,我被丢进了垃圾桶。在接受了麻木冷漠的夏雪羲的送别礼之后,我又被转送到了公路对面的垃圾箱内。那里时常徘徊着两只流浪猫,虽然居无定所,但是很挑剔,几乎从来不吃腐烂的食物。我很了解这些,毕竟那也是我眼中的世界的一部分。
我被那两条流浪猫盯上了。不出所料,他们缓缓向我走来,来一边商量着谁吃鱼头谁吃鱼尾巴的问题。看着我的身体一点点地消失,我想起了跟老咸鱼学习的那段日子,想起当时暗暗发誓,要做一条有深度的,不一样的咸鱼的梦想。
不过都没什么了,我只是一条咸鱼,一出生就该被吃掉的不该知道这么多,想到这个,我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猫们的喜悦,像夏雪羲考中之后夏家的喜悦一样,感受着最后的安静。
这个世界,真安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