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榕树下。
蔚缘双手抱胸,扬着下巴,说:“我们分手吧。”
对面长相清秀的小男生立刻红了眼眶,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蔚缘在他身后不甘心地跺脚,说道:“喂,你以前不是都会挽留我的吗?你是不是变心了?”
小男生回过身,抿了抿嘴,瞪着她吼道:“我不是对你不上心了,是陪你演够了!你想要的不过是一条对你言听计从的狗,而不是一个男朋友!”
“从今以后,就当风没来过,雨没下过,你我也没爱过!”小男生声嘶力竭地说了一通,迈着六亲不认般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秋风拂过蔚缘的发丝,有几缕顺势黏在了她的唇上。
嗯,唇釉确实容易黏头发,幸好刚刚没起风,不然自己就有络腮胡了。蔚缘默默想。
“咔!”胡亦光在一边喊,接着点起一根烟,将它叼在嘴里,说,“休息十分钟,下一场。”
蔚缘赔着笑蹭过来:“胡亦光,我今天有急事,得先走,不能拍了。”
他把烟拿下来,捏在手里,皱起眉,琥珀色的眼珠带着几分冷意:“你能有什么急事?”
她一脸纠结:“真的是急事,我明天来多拍几条,行不行?”
他冷哼一声,冲那个小男生招招手:“小陆,送你阿圆姐一程。”
陆乐连忙走过来,从胡亦光手里接了车钥匙,跟蔚缘说:“阿圆姐,你要去哪儿?”
她笑笑:“回学校。”
陆乐是蔚缘拍视频的搭档,年纪不大,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而是进了胡亦光的工作室当演员。但是胡亦光这工作室说是工作室,就是一个拍土味短视频的,拍的内容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蔚缘一直觉得有些可惜,陆乐能吃苦,形象也不错,演技也还行,偏偏上了胡亦光这条贼船,甚至在蔚缘来之前就已经在这边工作了大半年。
前面有点堵车,车内安静得有些尴尬,蔚缘开口道:“小陆,你没想过当正经演员吗?”
陆乐摇摇头:“正经演员?我哪儿行呢,阿圆姐你别高看我了。我家里条件不好,胡哥开的条件又不错,工作压力也不大,我还要啥自行车。”
“要啥自行车”是一句网络用语,表示做人要知足。
蔚缘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找女朋友了没?”
陆乐说:“没有。”说完又期待地看了她一眼,“你要给我介绍女大学生吗?”
她摇摇头:“我只是说你要是还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估计就找不到女朋友了。”
“嘿,没准有化着烟熏妆、穿着皮裤的女孩喜欢我呢。”陆乐不以为然。
蔚缘没话说了。
她打开微信,周宜霜刚刚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你到哪儿了?一会儿你魂牵梦萦的阅学长就来了,你该不会要迟到吧?
周宜霜的消息下就是陆乐的消息,他早上给她发了今天拍摄的地址—陆乐的微信名是一大堆花里胡哨的符号,中间是两个火星文的“陆少”。
她抚了抚身上的鸡皮疙瘩,给周宜霜回复消息:我估计要迟到五分钟。
周宜霜很快回复:那我估计你的学长对你第一印象会很差,当然,前提是他能记住你。
蔚缘觉得自己流下了两条海带宽的眼泪。
下了车,蔚缘一路小跑,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周宜霜正在那儿探头探脑地等她。
她走过去,指了指会议室,小声说:“在里面吗?”
周宜霜说:“嗯,和吴老师说话呢。”她拍了拍蔚缘的肩,“你可要感谢咱们吴老师随机应变,给你拖延时间,要不阅卿哲得在会客室等你等到花都谢了。”
蔚缘谄媚地点头:“下次请你们喝奶茶。”
周宜霜冲她抛个媚眼,然后轻轻叩响了会议室的门:“吴老师,阅学长,该走了。”然后周宜霜便推开了门,挤眉弄眼地示意蔚缘进去。
蔚缘有些紧张,不安地撩了撩头发,扬起脸朝吴老师对面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阅学长您好,我是蔚缘,等下由我来带您去大礼堂。”
她的视线飞快掠过他的眉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但是只需一眼,他清俊的轮廓便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了。
他穿了一件白衬衣,纽扣工整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却更显得他脖颈修长优美,还带有几分禁欲的味道。
不过……他好像没理她?
蔚缘抬起头看他。他有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眼角狭长,眼尾天生挑起勾人的弧度,眼瞳清澈透亮,右眼下生着一颗泪痣。这些特点组合起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本应过分妩媚,但他总端着一副冷淡骄矜的表情,配上高挺的鼻梁,整个人便平添了几分冷硬。
他黑亮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薄唇抿得紧紧的,看得她有些浑身发毛。
她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脸,心想该不会她刚才走得太急,妆花了吧?还是她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他无声地盯了蔚缘很久,连吴老师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说:“阅先生,怎么了?”
阅卿哲的神情忽然柔和下来,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刚刚的冷漠犹如春冰初融般散去。
他仍是看着她,启唇道:“抱歉,刚才走神了。”
她的脸突然烧起来,视线躲闪,不好意思再看他:“阅学长,那我们走吧。”
他点点头,站起身,淡淡道:“请您带路。”
蔚缘扭头,因为太激动,脚底还滑了一下。周宜霜赶紧伸手扶住她,顺便凑在她耳边低声说:“见到真人满意不?”
蔚缘拼命点头,小声说:“死而无憾啊!”
周宜霜笑一声,松开她,站在旁边,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蔚缘领着阅卿哲走远了,周宜霜盯着跟在蔚缘身后的阅卿哲,表情有些疑惑。
她怎么觉得自从蔚缘出现后,这个阅学长的视线就没从蔚缘身上离开过呢?
那种眼神,就像是草原上的狼遇到了窥伺已久的猎物一样。
他们到大礼堂的时候,离演讲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
讲座的负责老师迎上来和阅卿哲寒暄了几句,大致内容就是阅先生真是B大的骄傲,能回来为B大学生做讲座真是太荣幸了云云。
负责老师很热情,卿哲学长很冷漠。
看阅卿哲一直用“嗯”“谢谢”等不超过两个字的回复对待负责老师的吹捧,负责老师也明白了这位校友对聊天似乎兴致索然,尴尬地搓了搓手:“那等下到时间了,我上台说个开场白,您就可以上来了。”
阅卿哲淡淡地笑了笑:“好的,谢谢您。”
负责老师很感动,这是阅卿哲跟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阅卿哲坐在后台的角落里,负责老师走后,这里似乎就变成了一个真空区。因为是讲座,所以后台也没别的人,因而阅卿哲周身十米的范围内,只有蔚缘一个人。
刚才在路上,期望着多了解男神的蔚缘,搜肠刮肚地跟阅卿哲搭话,结果他好似神游天外,她热脸贴了几次冷屁股,也就不再尝试了。现在看到负责老师也是同样的待遇,蔚缘一时不知该悲还是喜。
他抬眼看向呆立一旁的她,说:“站着不累吗?坐吧。”
她没想到他会主动和她说话,愣愣地说:“不用,我等下就走了。”
后台光线暗,但他那双眼格外明亮,他问:“你不听我演讲吗?”
“啊?”她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我当然听的,只不过在后台不好听,我坐到观众席去。”
他轻笑了一声,然后说:“你在B大学什么专业?”
“心理。”她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不是您这样的学霸,我是舞蹈特长生。”
“你好像很喜欢跳舞。”他垂下眼,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
蔚缘又愣了。
他从哪里看出来的?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
这时,台前的负责老师正好抑扬顿挫地说道:“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B大杰出校友—阅卿哲!”
他站起身来,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我走了。”
蔚缘一脸蒙,点点头。
这个学长……怎么忽冷忽热的?刚刚路上还对她爱搭不理,现在就这么自然地跟她说“我走了”,好像两人很熟似的?
蔚缘一边摸不着头脑,一边小跑着去了观众席。
周宜霜在最后一排冲她招手,蔚缘跑过去坐在她旁边。
周宜霜问道:“你今天是又去拍土味视频了吗?”
蔚缘的视线一边投向台上的阅卿哲,一边点了点头。
聚光灯下的他依旧淡定从容,光芒万丈,不愧是她的男神。
周宜霜嫌弃地看蔚缘一眼:“也没看到你赚什么钱,好好的女孩,演的剧本一个比一个狗血,一个比一个尴尬。”
“干一行爱一行嘛。”她干笑,“快专心听,阅学长讲得这么好,不听不是中国人。”
周宜霜翻了个白眼,不打扰蔚缘陶醉地看男神了。
演讲结束后,蔚缘又回到了后台。
负责老师正拉着阅卿哲的手,激动地说着什么,蔚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负责老师在拍马屁。
不过阅卿哲的心情似乎比上台前好了不少,不仅没挣脱对方,还淡笑着回复了几句。
她一走过来,他就注意到她,朝她投去一眼,随后硬生生打断负责老师滔滔不绝的称赞之词,叫她:“蔚缘。”
负责老师的目光投过来,她尴尬地笑了笑:“阅学长,我送您去停车场。”
负责老师嗔怪道:“怎么不留阅先生吃饭?”
蔚缘说:“之前吴老师问过阅学长,阅学长说他比较忙,就不……”
“一起吃个饭吧。”阅卿哲打断了她。
她后面的话全噎在了嗓子里。
负责老师乐呵呵地说:“我们B大食堂的小炒远近闻名啊,阅先生回校是应该再回味回味。”
阅卿哲笑笑:“说来惭愧,我上大学时都没怎么去食堂吃过饭。”
蔚缘一脸好奇:“那你是喝西北风吗?”
负责老师的目光像两道激光,几乎要把蔚缘烧出两个洞。
“我上大学的时候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成天待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吃饭什么的都是随便应付过去的。”
蔚缘想挽回刚才的失言之举,连忙啧啧称赞:“阅学长果然是我们这些大学生的榜样,要是我什么事情都不想做,那就只想玩手机了,怎么可能像阅学长一样醉心学术。”
他把手指抵在下唇,轻轻笑了一声。
蔚缘低下头,想要掩饰脸上浮起的红云。
现在的阅卿哲似乎和上午刚见面时的样子大相径庭。褪去冷漠疏离的外衣后,他看起来温暖而柔和,总是用一双雾气氤氲的眼睛看着她,睫毛纤长又不过分浓密,笑起来时睫毛微微下垂,覆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令人心猿意马。
如果不是见到他真人,她不会知道他笑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这样柔和而动人。
“阅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曹秘书叩响办公室的门,接着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阅卿哲头也未抬,淡声道:“放下吧。”
曹秘书放下文件便转身离开了阅卿哲的办公室。
阅卿哲的目光停留在那份黑色文件夹上,良久,将它拿了起来。
他翻开封面,内页是一张高中毕业照,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笑得灿烂的蔚缘。
她看起来和同龄女孩没有什么不同,青春朝气,富有活力,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十分可爱。
照片上一行金色的字显示他和她来自同一所高中,只不过……他的视线滑向她的出生日期,她比他小整整三岁,他读高一的时候,她还在读初一,而他高中毕业了,她才考上这所学校。
接下来是她的家庭背景,她的父母都是老师,还有一个亲生姐姐,但两人长得并不像。
他合上文件,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夜幕低垂,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他估摸着这个时候沈河应该刚下课没多久,便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沈河,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我去B大做客座教授吗?”
月朗风清,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我答应了。”
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阅卿哲随手将曹秘书今天带给他的安眠药丢进了垃圾桶。
他不需要了。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的药。
他上一次去B大做讲座,提出要一起吃饭后,负责老师打电话的架势几乎要凑一整桌的人。
负责老师似乎想让蔚缘离开,因为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完全没必要出现在这次宴席上。
但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只想和蔚缘两个人一起用餐。
他淡淡一笑,说:“蔚小姐今天帮了我很多,我和她相处很愉快,希望能和她一起用餐。”他面带惋惜,“可惜我最近精神不济,实在不想连吃饭时间都在谈大事,如果有下次机会,我会正式提出邀请。”
负责老师讪讪地收起电话,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为了“下次机会”,明白自己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为好。
于是,用餐的人最终只有他们三位,负责老师被阅卿哲不轻不重地噎了几次后也干脆闭口不言,埋头扒饭了,而蔚缘似乎有些怕和他讲话,也是一直低头看碗。
也好,没有人注意他的话,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看她了。
她看起来和同龄的女大学生差不多,眼里透露出涉世未深的干净和澄澈,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是显而易见的崇拜和欣赏,如果不是她演技太好的话……
在她的筷子伸向桌上的松鼠鳜鱼时,他不动声色地把红酒向她的方向移动了七厘米。她剥下想要的那块鱼肉花费了一些时间,收回手时手肘果然碰到了他的红酒杯。
红酒杯倒下来,暗红的液体顺着桌布落在她的白裙子上,她小声地“啊”了一声,露出懊恼的表情。
他适时地递上纸巾,接着低声道:“抱歉,我的红酒弄脏了你的裙子。”
她一边擦拭裙上的污渍,一边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没事,是我太不小心碰倒了您的酒杯。”
他拿出一张便签,写下自己的手机号递给她:“如果日后你要干洗或者想重买一条裙子的话,请把账单发给我。”
她有些茫然无措,脸红扑扑的,似乎要推脱,但他先一步截断了她的话:“你先把我的号码存在手机里,然后给我打过来,我备注一下你的手机号,方便我能在你联系我时及时认出你。”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强硬又固执的人,因而自然而然地按照他的话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看着通讯录中唯一的一个名字,他笑了笑,说:“希望这次用餐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一天后,阅卿哲完成了和沈河的交接,他拿着花名册走入教室的时候,台下的学生几乎沸腾了—前天讲座的海报还没有撤下,B大学生基本都认识他这个杰出校友。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教室的学生,意外地发现蔚缘不在其中。阅卿哲百分之百地信任自己的观察力,因此只有一个可能—她翘课了。
他的签字笔在她的名字后随意地画了一个圆,然后抬起头,朝台下的学生微笑道:“想必各位同学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从今以后,我将代替沈老师为大家上这节公选课。”
“我不需要大家带书,也不需要大家记笔记,唯一的要求是,必须出勤。”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周宜霜身上,他记得她应该是蔚缘的好朋友。
周宜霜浑身发毛,手在课桌底下噼里啪啦地打字,给蔚缘发消息:亲爱的蔚缘小姐,你敬爱的阅卿哲学长居然代替沈老师来上基因工程课了,我劝你最好快点回来,跟阅学长赔礼道歉,说你睡过头了,因为他似乎对于出勤率相当重视哦。
此刻的蔚缘当然看不到周宜霜的消息。
陆乐站在她对面,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你为什么背叛我?”
胡亦光跷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监督着她和陆乐拍戏,一头亚麻色的头发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她一脸鄙视:“因为你没有他有钱!”
陆乐:“我早该看透你是这种物质的女人!”
接着龙套甲开着一辆玛莎拉蒂过来,下车后,从后备厢里拿出一束玫瑰花,毕恭毕敬地递给陆乐:“陆少爷,您今天说要求婚,这是您让我们准备的东西。”
陆乐接过玫瑰花,看向蔚缘:“我本来想在今天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不过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说完,陆乐就将玫瑰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娇艳欲滴的花朵瞬间四分五裂。
蔚缘一边在心里吐槽,为什么现在还有这种富家少爷装穷试探真心的剧本,真心本来就是不能试探的,一边按照剧本上写的那样跌坐在地,满脸悔恨地挽留道:“我错了,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陆乐踩着玫瑰花的“尸体”,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我的爱,你不配!”
胡亦光在旁边说:“Cut(中断)!”他顿了一下,“休息十分钟,下一场。”
陆乐把蔚缘从地上扶起来,蔚缘冲他笑了笑:“谢谢。”
陆乐冲她挤眉弄眼:“其实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的。”
蔚缘翻了个白眼:“有病!”
她刚坐下拿出手机,正好有电话打进来,吓得她差点儿把手机丢出去,没仔细看就忙不迭按下了接听:“喂?”
“蔚缘?”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反应过来是谁以后,差点儿咬到了舌头。
“阅……阅学长?”
“你今天没来上基因工程吧?”
基因工程是沈河老师的公选课,据上一届的学生说沈老师人很好,考试也容易,都出题库的原题,所以蔚缘在周宜霜的怂恿下一起报了这门公选课。
沈老师平时不爱点名,所以蔚缘今天就逃课出来拍视频了。她结结巴巴道:“那个,嗯……”她想问你怎么知道,又觉得这样语气太过生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是四点十分,四点二十上下一节课,你能在这之前回来吗?”
她小声说:“不好意思,阅学长,我在校外……”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五点零五分下课之前你回来,我就不算你缺勤,可以吗?”
蔚缘瞅了一眼旁边的胡亦光,壮士断腕一般地闭上眼睛:“嗯嗯,可以的。”
“路上小心。”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蔚缘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然后站起来走到了胡亦光旁边。
胡亦光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她:“怎么了?”
胡亦光有点像混血,眼瞳颜色浅,在阳光下像精美的玻璃球。
她咬咬唇:“我今天得提前回去。”
他皱着眉,嘴角上挑:“蔚缘,我最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
她哭丧着脸:“我们老师点名……”
他不以为然:“你点名被抓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个老师不一样。”
胡亦光低下头翻了翻剧本,状若不经意地问:“蔚纤最近联系你了吗?”
蔚缘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抬起眼,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珠里透出一股阴冷的意味:“就问问。”
“你别去找她。”蔚缘说,“我就走一个小时,然后回来,行不行?”
他冷笑:“我们一工作室的人就等你一个?”
“你不是有别的剧本吗?先拍别的不行吗?”感觉到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投过来,蔚缘有点 ,举起手说,“下不为例。”
胡亦光翻了个白眼:“滚滚滚。”他又把车钥匙扔给旁边的陆乐,“送你姐回学校。”
陆乐:“好嘞。”
到了车上,陆乐问道:“阿圆姐,你最近怎么总是早退啊?我看胡哥的脸沉得都能挤出水来了。”
蔚缘想到这个就牙疼:“别提了,最近水逆。”逃课被男神抓包,真是倒霉到家了。
陆乐咂咂嘴:“阿圆姐,其实我觉得吧,你又不缺钱,各方面条件也不错,要是学业忙的话,没必要非在胡哥的工作室干活啊。”
蔚缘正举着粉底盒的小镜子补妆,陆乐话刚说完便一个急刹车,她的口红顿时从嘴角画拉到下巴。
陆乐摇下车窗,探出头对旁边突然停下的小轿车喊道:“搞什么?没长眼吗!”
蔚缘无奈地用手指擦了擦画歪的口红,奈何还有些印记,便问道:“有水吗?”
陆乐气呼呼地说:“下面的抽屉里应该有,你打开看看吧。”
她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瓶未开封的“依云”。她把矿泉水拿出来,看到了抽屉底部的晴天娃娃。
她心下一动,把娃娃捏在手里打量。
陆乐瞟了一眼,说:“啊,这个晴天娃娃,胡哥以前还经常挂车内后视镜上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不挂了。”
晴天娃娃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了,针脚杂乱生疏,裙子下摆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X”。
她抿了抿唇,把晴天娃娃放回了原位。
蔚缘把矿泉水倒在纸巾上,一边对着镜子开始擦下巴上的口红印子,一边问:“胡亦光现在身边有人陪吗?”
陆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问胡哥有没有女朋友?”他想了想,“我觉得没有吧……不过我也不是一整天都跟着胡哥,他除了工作室还有别的活,那些就和我没关系了。”
她收起粉底盒,透过车窗已经可以看到B大的礼堂穹顶。
蔚缘一路疾跑到教室,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了进去。
她刚刚在车上已经看到了周宜霜的消息,因此现在看都不敢看讲台上的人,便猫着腰往周宜霜那边走去。
待她坐下,周宜霜小声问她:“你又去拍视频了?”
她把笔记本拿出来:“嗯。”
周宜霜幸灾乐祸:“没料到你亲爱的阅学长居然来B大当客座教授了吧?而且还正好是你报的公选课。”
蔚缘也有些无语:“不是说企业家都很忙吗?”
“可能人家有一颗反哺之心,百忙之中也要抽空回来报答母校……”周宜霜顿了一下,说,“都要下课了,你还回来干吗?他本来没发现你翘课,结果你刚刚从后门溜进来,他盯了你好一会儿。”
其实他不仅知道她翘课了,还专门打电话叫她回来……
蔚缘扶额,突然很心累:“别说了,好好听课。”
她托腮看向讲台上的人。
他依旧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子随意挽起,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似乎所有地方都挺完美的,她恍恍惚惚地想,据说他拿过某个国际滑雪锦标赛的一等奖……
她仗着坐在角落,肆无忌惮地用视线描摹他的轮廓,他指节抵着下唇突然咳了两声,脸颊浮起浅浅的嫣红。
被口水呛到了吗?蔚缘想,看来再完美的人都会被口水呛到,就像男神也会打喷嚏、上厕所一样。
“一九七三年,Stanford大学的Cohen等成功地利用体外重组实现了细菌间性状的转移。这一年被定为基因工程诞生的元年……”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声音低沉悦耳,无须看任何资料,就将基因工程的历史娓娓道来。
风声雨声读书声。
她闭上眼,似乎有满室馨香。
下课的时候,一群女生呼啦啦地围到讲台前,争先恐后地要向阅卿哲提问。
蔚缘坐在原处,纠结着她是不是也应该留下来跟他打声招呼。
周宜霜有些奇怪,拍拍她:“你还不走啊?你一个学心理的,也要凑上去问基因工程不成?我倒是不反对你在你男神面前刷存在感,但是我担心你太像个傻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周宜霜话音刚落,讲台前叽叽喳喳的女生们突然鸦雀无声,接着顿作鸟兽散,仅留讲台上站着关电脑的阅卿哲。
蔚缘愣愣地看着他,他正好抬起头,冲她摆了摆手。
是要她过去吗?
她捏着包带,有点蒙,结果就见阅卿哲正一边穿上西装外套,整理袖口,一边看向她,平静地唤道:“蔚缘?”
声音透过讲台上的麦克风,整个教室都听得很清楚,认识她的人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她硬着头皮拿起包,走到了阅卿哲面前。
身后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尴尬地笑了笑:“阅学长……”
他微笑道:“出来说吧。”
第2章
怦然又心动
蔚缘和阅卿哲并排走在路上,不少路过的学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蔚缘有些不自在,说:“那个出勤……”
阅卿哲仍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到餐厅再说,我不习惯一边走路一边讲话。”
“餐厅?”这好像不是去食堂的路啊。
他没再说话,好像真的不喜欢一边走路一边讲话的样子,她也只好默默地跟着。
两人走进停车场的时候蔚缘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带她出去吃饭。
她张了张嘴,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又郁闷地闭上了。
阅卿哲的车是一辆黑色的SUV,低调沉稳,很符合他的气质。走近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车头的一对鹰翅。
B……这是什么牌子来着?
阅卿哲体贴地为她开了副驾驶那侧的车门,她红着脸坐上去:“谢谢学长。”
等他坐好以后,她问道:“你要带我出去吗?”
“一起吃个饭,可以吗?”他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声音轻柔地征询她的意见。
这让她怎么拒绝?
旁边坐着的是她从初中开始崇拜的学长,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自来熟,但是能和他一起吃饭,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可以的,但是你……”她咽了咽口水,“不会很忙吗?”
阅卿哲撒谎脸不红心不跳:“我不是很忙,要不怎么还来B大上课呢?”他又说:“我听说你高中是律源中学的,好巧,我也是。”
她欣喜地点点头,也没想着问他从哪里听说的:“其实我初中也和阅学长是一个学校的,我那个时候就知道您了,感觉您从小到大都很优秀啊。”
他笑笑:“不用叫我阅学长,叫我阅卿哲吧。”
“啊?”她怔了一下,动了动嘴却叫不出口,便转移话题道,“您居然会来代沈老师的课,我还挺惊讶的。”
“因为沈老师不会管逃课,我会管吗?”
她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又转移话题:“刚刚下课的时候,好多女生围到您身边,不过突然间就又散了,好奇怪啊。”
他目不斜视:“因为我跟她们说,这么没营养的问题就不要来问我了,不然我会把她们平时的分全扣光。”
蔚缘想了半天,挤出一句:“您真厉害。”
担心说太多会暴露智商,蔚缘不敢吭声了。
车厢内又陷入了寂静。
她也不敢玩手机,只得目视前方,偶尔才瞥一眼旁边的阅卿哲。
他开车的样子也好帅啊。
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专注的侧脸轮廓清晰,鼻梁高挺,睫毛纤长卷翘,就连喉结也性感得不得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贪婪的目光,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从刚刚开始你就不说话了。”
偷窥被抓包,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那什么,我就是感觉……我说多了也会被你嫌弃。”
“嫌弃?”他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因为……我没有你智商高?”
他摇摇头:“人和人本来就是不同的,谁都有属于自己的长处,我也不过是在某一方面下了更多功夫罢了。”
你明明很多方面都很厉害好吧!蔚缘内心吐槽,面上附和道:“您说得有道理。”
不久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阅卿哲先下车,他正要过去给蔚缘开车门时,却看到她已经下来了。
他神色微怔,随即笑道:“走吧。”
蔚缘捏着包带,表情有点纠结。
看他的反应,难道是她下车的姿势不够高贵?可是她有手有脚,要是坐在那儿等他伺候,又显得拿腔拿调的……
她无意识地撩了撩头发,说:“你好像对女生很有礼貌。”
“家庭教育罢了。”他想了想,又说,“其实也不是对所有女生都很有礼貌。”
她想起一哄而散的女生们,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说:“嗯,对所有人都要礼数周全的话,确实会活得很累。”
他微笑着说:“就比如面对你的时候,我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仔细考量它可能会造成的后果,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我连考虑他们的感受都不曾想过。”
闻言,蔚缘的脸蓦然烫起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吗?”
阅卿哲笑而不语。
阅卿哲带蔚缘来的是一家中餐厅,装修古色古香,韵味十足。服务员小姐穿着剪裁精美的旗袍,很是赏心悦目。
阅卿哲看向蔚缘:“有忌口的吗?”
蔚缘沉默了一下,然后嘴角抽了抽:“没有,按照你喜好点就行了。”
他眼里突然蕴满笑意,然后看向服务员:“香菜、青椒、大蒜、洋葱、西红柿、茄子、黄瓜、豆芽,这些不要,剩下的按照以前的菜单来,谢谢。”
服务员小姐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抱歉,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他又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遍。
等服务员离开,蔚缘有些感叹:“没想到你也这么挑食。”
“也?”阅卿哲反问一句,不过并没有刨根问底下去,微笑着说,“其实世界上可以吃的蔬菜品种那么多,不吃一小部分也算不上挑食。”
蔚缘想起她妈妈每次看到她把一大堆东西挑到碗外,都会愤怒地咆哮道:“蔚缘,你为什么这么挑食,什么都不爱吃,饿死你算了!”
而她就会反驳:“我什么肉都吃啊!”
因此,刚刚阅卿哲问她什么忌口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交代自己长长的忌口菜单,只是没想到她不爱吃的他也不爱吃。
冷盘刚上,蔚缘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她看了看,“胡亦光”三个字在屏幕上跳动着。
糟糕,她把跟胡亦光的约定给忘了……
看她脸色不太好,阅卿哲关心道:“怎么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挂掉,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晶亮的蹄髈还在盘子里朝她招手呢,她现在走岂不是太亏了。
他笑笑:“尝尝看吧。”
她刚抄起筷子,手机又振了起来。
她有些苦恼地看向屏幕上的名字,然后不好意思地冲阅卿哲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微笑:“请便。”
蔚缘拿着手机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上菜的服务员小姐,她瞟了一眼,摆盘精致得令人赞叹,更不要说色泽鲜美的菜肴了,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她咽了下口水,接起电话:“喂?”
胡亦光在那头怒气冲冲:“你去哪里了?这都一个半小时了!”
“我总得吃个饭吧,你说对不对?”
“吃饭?”胡亦光冷笑一声,“我不管你吃什么,现在马上给我过来!”
她气急败坏,压低声音,说:“你别欺人太甚,我在你那里工作一分工资都不要,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你是什么身份,跟我谈条件?别忘了我手里有什么东西!”
蔚缘泄了气:“我马上回去。”
胡亦光“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蔚缘捏着手机回到包厢,阅卿哲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坐下吃饭吧。”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满脸纠结地说:“对不起啊,阅学长,我有急事,得先走了……”
“别叫我阅学长。”
他的语气似乎变得有些生硬,不过任谁碰到这种情况都会不高兴,饭还没开吃,一起吃饭的人却要溜了。
蔚缘愧疚不已:“阅……阅卿哲,真的对不起……”
他垂下眼,想要掩饰眼底翻涌的情绪,抬眼时已换上了得体的笑容:“没关系,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她忙不迭地拒绝道:“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您看,这么一桌子菜,您好好享受吧。”
“我一个人吃不下。”
他起身要去拿外套,蔚缘打心底不想让他看见她那些拍土味视频的同事,跺了跺脚,说:“真的不麻烦您了!”接着转身就跑。
阅卿哲拿着外套,错愕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叹了一口气。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撑着额头看向满桌琳琅的佳肴,随后拿出手机:“水韵筑,3002包间,你来了就知道了。”
曹秘书在电话那头叫苦不迭:“阅总,您办公室的电话今天都要被打爆了,等您处理的公务在桌子上也堆成山了,您有闲情逸致去教书、吃饭,我实在分身乏术啊……”
阅卿哲直接挂了电话,按响服务铃。
服务员小姐很快进来,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您好,阅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结账,谢谢。”
服务员小姐有些惊愕:“桌上的这些菜……”它们完全没被动过啊。
阅卿哲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说:“再加几份米饭,送到旁边的地下通道吧,那里似乎有许多流浪者。”
他刚刚开车路过的时候,看到地下通道的出口有衣衫褴褛的母亲抱着孩子,坐在满是补丁和脏污的被褥上,面前放着一只油漆桶。
他以往经过的时候,也偶尔会看到憔悴落魄的流浪汉走进去,想必地下通道应该会有许多这样的人。
“不够的话,就加些新菜吧,统一划在我账下就可以。”他微笑着说,“不能厚此薄彼,对不对?”
服务员小姐脸红起来,点点头:“好的。”
他穿上外套走出包厢,心里的烦郁却不知如何纾解。
不能厚此薄彼……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所偏爱,就会感情分配不均,谁比较重要,一试便知。
她或许是有男朋友了吧?一通电话就能让她放弃满桌美味、崇拜的学长,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坐在车上,刚要启动,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是不认识的号码:“您好。”
“阅先生您好,我们这边是水韵筑,刚刚您在3002包间吃饭,遗落了一个白色的女士手提包,您方便回来取一下吗?”
他静默了一会儿,垂眼笑起来:“当然方便,我稍后就到。”
但是,凡事都能改变,只看愿不愿意花心思罢了。
当阅卿哲提着一只白色的女士手提包进入办公室时,曹秘书的下巴差点儿都被惊掉了。
“阅……阅总,您这……”
阅卿哲面不改色,将包递过去:“先放我休息室的衣柜吧。”
曹秘书表情有些古怪,接过包,临走前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有关那位胡先生的调查资料已经放您桌上了,在四号文件袋里,请您过目。”
他点点头,走进办公室。
阅卿哲抽出四号文件袋,拿出了里面厚厚的一叠文件,目光扫过最上端—胡亦光。
父亲前几日给他来电,说他觉得胡亦光的钱来路不明,担心他做什么傻事,给阅家丢脸,因此嘱托阅卿哲进行调查。
根据搜集来的资料显示,胡亦光明面上投入精力最多的便是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主要项目内容是拍一些小短剧、小视频,通过各类大众媒体传播,夺人眼球,引发关注,从而获得收益。
里面有几张视频截图,浓妆艳抹的女主角对着五颜六色的男主角,底下的字幕红底白字:阿圆,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随意瞟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扔到一边,翻看之后的资料。
工作室这种明面上的东西大多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不看也罢。
蔚缘拍完视频时已临近八点。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思考吃什么,陆乐就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阿圆姐,一起吃饭吧。”
她有些错愕,还是笑着摇摇头:“没事,你去吃吧。”
陆乐眨眨眼睛:“胡哥不来,我们去吃烧烤嘛,我一个人吃好无聊。”
她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好。”
在两个小时以前,她错过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要靠烤羊腿全补回来。
蔚缘和陆乐去的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烧烤餐厅,老板在这边开店有几十年了,做的烧烤味道一流,远近闻名。
所幸今天人不多,两人没等多久便有了位置。
烤羊腿要等好一会儿,因此蔚缘先点了些凉菜和烤串垫肚子。
她正拿着牙签掏田螺,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她抬眼看去,阅卿哲的名字正在屏幕上闪烁。
她忙丢下田螺和牙签,拿纸巾擦了擦手,按下了接听键:“阅……”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没能叫出口,“有什么事吗?”
“你的手提包落我这里了。”
蔚缘愣了一下,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那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您拿,可以吗?”
“你在哪儿?”他淡淡道,“我给你送过去吧。”
她看了看冰箱前正在挑饮料,头发五颜六色的陆乐,忍痛拒绝道:“这么晚了,太麻烦您了,您明天有空吗?”
“不麻烦。”他看着副驾驶座上那只白色的女士手提包,笑容刚刚扬起,就凝固在嘴角。
电话那头有男声清晰地传过来:“我给你拿了你最喜欢的葡萄味芬达,喏。”
蔚缘捂着听筒,小声地说:“算你有良心。”她然后语带歉意地跟阅卿哲道:“我今天晚上不太方便……”
他本来还想问她有没有吃饭,不过眼下看来她已经有人相伴了。
他用手撑着额头,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语气已平静到无波无澜:“我和沈河老师住得很近,我把你的包给他,他明天上班的时候带给你吧。”
她咬着嘴唇:“这样也行。”
香喷喷的烤羊腿端了上来,陆乐抄起筷子,垂涎欲滴:“超美味的烤羊腿来了!你还没打完电话啊,那我先吃了哦!”
“你敢!”她去拍他的手,回头打算跟阅卿哲道别,却发现通话已经结束了。
他已经挂掉了吗?她有些怅然若失,随即沉浸在与陆乐争夺烤羊腿的热情中。
阅卿哲那样的大忙人,可能每分钟都会有价值几百万的电话打来吧,和她叽叽歪歪太久当然不合适,一声不吭地挂断电话当然也情有可原。
阅卿哲挂断电话,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神色晦暗不明,垂眼看了很久手机屏幕。
阅卿哲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掉头向B大附近驶去。
抵达目的地,阅卿哲按响门铃后,很快便有人打开了门,屋内的沈河看到他,表情堪称惊悚。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沈河侧过身,拿出一双拖鞋,“阅总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阅卿哲摇摇头:“我不进去了。”然后将手上的白色手提包递给沈河,“明天会有一个叫蔚缘的学生找你拿。”
沈河接过来,端详了一番那个白色的女士手提包,狐疑地看向阅卿哲,问:“我说你怎么突然答应来B大做客座教授,该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他笑了笑,没有辩解:“我先走了。”
沈河看他一副清风朗月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讪讪地摆摆手:“拜拜了您哪。”
阅卿哲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吧台上的东西,视线瞬间定格在上面。
沈河的视线随之移过去,看到一瓶喝了一半的葡萄味芬达:“这个好像是我老婆喝剩下的,怎么了?”
阅卿哲若有所思:“这个好喝吗?”
沈河有点奇怪:“你不是从不喝碳酸饮料的吗?我也没怎么喝过,不过我老婆说像甜的葡萄酒,还有气泡,她挺喜欢的。”
“冰雪甘草汤和葡萄味芬达,你选哪个?”阅卿哲没头没脑地问。
沈河一脸古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阅卿哲垂眼笑了笑,也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
“我走了。”他径直转身离去,留下呆立原地,摸不着头脑的沈河。
而蔚缘此刻被夹在周宜霜和陆乐之间,神色很是无奈。
她支付宝里没多少钱了,现金又在那个白色手提包里,陆乐家里条件不好,生活比较拮据,一顿烤羊腿还是挺贵的,她不好意思让他来付,便借吃不完的理由征得陆乐同意,叫来了周宜霜。
没想到周宜霜遇到陆乐简直火星碰地球,两人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
“你这个公鸡头的非主流,又让我碰见你了!”
“你这个闯红灯的泼妇,你想怎么样?”
“我闯红灯?不是你不看路吗?”
蔚缘在两人的争吵中摸索出了事件的起因:三天前,骑自行车的周宜霜剐蹭了陆乐开的小轿车,两人对于谁负主要责任各执一词,并大吵一架,互放狠话,死生不复相见。
结果三天后两人又相见了。
蔚缘烦不胜烦,捂住耳朵:“你们俩能不能别吵了,烤羊腿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周宜霜还在喋喋不休:“你这个非主流还和我们蔚缘一起拍视频,你寄快递吗?你是小件货还是大件货?”
陆乐反击道:“没想到你这样的泼妇都能和阿圆姐考上同一所大学,你算命吗?你算什么东西?”
蔚缘默默叹了一口气,她真的不应该和陆乐一起吃烧烤,这样她就不会叫周宜霜来,而周宜霜不来,他们俩也不至于吵得众人侧目,他们俩不吵的话,她就可以不用被灌输这么多精神垃圾了……
B大校庆就快要到了。
蔚缘作为舞蹈特长生,校舞蹈团的一员,最近正忙着排练校庆时要出演的节目。
她坐在寝室的床上,正捶着酸软的小腿,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看了看名字,她呼出一口气,接起来,道:“姐。”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笑意:“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失望呢?在等真命天子的电话吗?”
她连忙否认:“哪儿有啊,你妹妹还是黄花大闺女,非常洁身自好。”
蔚纤在那头咯咯地笑:“你也到了该找男朋友的年纪了。”
蔚缘皱皱鼻子:“我还在上大学好不好,哪有那么急。”
蔚纤的声音有些怅然若失:“学生时代的恋爱才是最美好,最纯粹的。”
蔚缘咬咬唇,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不急啦,妹妹总不能赶在姐姐前面脱单吧?那你多没面子啊?”
蔚纤笑了两声,问道:“你还在胡亦光那里工作吗?”
“嗯。”她揉了揉鼻子,“其实这份工作还挺好玩的。”
“我只是不想你和胡亦光有太多接触。”
“我们能有什么接触?”她干笑,“就同事关系,或者上下级关系。”
蔚纤叹了一口气:“我是觉得他那里的工作不太好,怎么说你一个B大的高才生,还是应该专注学业才对。何况他拍那些视频,哪个拿得上台面?”
“三百六十行,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嘛……而且我又不是真学霸,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就很满足啦。”
“我不是说什么高低贵贱。”蔚纤蹙起眉,“只是胡亦光这个人心术不纯,我担心他会做出些什么伤害你的事。”
她笑笑:“姐,好歹我们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要不要说这么严重啊?安啦,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毕竟人心是容易变的啊,缘缘。”
她沉默了一会儿:“姐,你还爱他吗?”
蔚纤没说话,电话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过了会儿,蔚缘开口:“姐,我这两天校庆排节目特别累,准备洗漱睡觉了,就先挂了。”
蔚纤语气轻柔道:“晚安,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病了,知道吗?”
“嗯嗯,晚安。”蔚缘挂断了电话。
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思绪有些游离。
她姐姐蔚纤和胡亦光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初中时,蔚纤和胡亦光的绯闻就已经传得尽人皆知,而那时她才上小学,总是缠着胡亦光给她买零食。
可是事到如今,三人的关系分崩离析,蔚纤和胡亦光几乎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
之前蔚纤知道她加入了胡亦光的工作室,气得差点儿要和她断绝姐妹关系。但她脸皮厚,死缠烂打一番后,蔚纤也拿她没办法,索性由她去了。
她又想,她和阅卿哲也一个多星期没有任何交流了……
想想一个多星期前他还请她吃饭,话里话外都对她很亲密的样子,结果那天以后,他来上课都懒得看她一眼,更别提和她说话了。
她眯起眼,白炽灯的光朦朦胧胧,缭乱而迷醉。
有时候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吧。
就像两束光,或许哪一天交相辉映,看起来密不可分,但又在哪一天各自照向别处,变成了毫不相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