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很少回忆那场离别,如果不是出门晚了,上班的路上赶上了堵车,被迫看到了一场车祸。
马路被堵的水泄不通,连自行车道也停满了车,站满了人。依然推着自行车往前挤,说了无数声“借过”,还是被堵在了事发地点外围辅路的自行车道上。
依然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身边有人在说:“出事的那个小伙子啊,还不到三十岁呢,听说是个工程师……”
依然的心突的抽搐,被什么蛰了一下,疼的厉害,远远望望过去,握着车把的手攥的生疼。
“那一地的血呦,估计是不行了。后来赶过来的那姑娘都吓傻了…你说这救护车怎么这么慢…”又有人在嘀咕着内围的人传来的直播信息。
依然脸色惨白,被人挤的几乎站不住了,她动了动身子,根本动弹不得。
直到救护车赶来,人被抬上了车,依然才远远看到了那个被“吓傻”的女生,雪白的衬衣上染红一片,踉跄着上了救护车。
车鸣声渐小,人群也慢慢散了,依然看向马路中央那片血迹,久久不能平静。
到了办公室,依然的手还是冰凉如冰,盯着黑色的电脑屏幕发愣,脑海里全是挥之不去的深红色血迹,就连空气都染了那可怕的红色。
坐临近的同事推了推她问道:“依然,你没事吧?”
依然回了神,僵硬的笑笑答道:“没事!”
而五年前的事情在这一刻汹涌而来,势不可挡,依然溃不成军。
浑浑噩噩的一天结束,依然混沌中不知是怎么度过的。
夏季的天很长,下午五六点钟太阳还拖拖沓沓的不肯走,跟着那夕阳余韵,依然又骑车到了海边这座小楼门前。
小楼也不算小,典型的欧派建筑风格,窗户是绿色的木质风格,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本植物,分不清是爬山虎还是长春藤,白色的墙体稀稀拉拉的露出个星星点点,铁质的小门只有半人身高,伸出一只手就能打开里面的长扣锁,那锁离近了看不像那锈迹斑斑的铁门,是有人常常来开那锁吧!
依然放下车,走过去,伸进手去开那如同虚设的锁,今天那铁锁竟不似往常的凉,锁啪嗒一声开了,院内小楼的木门却吱一声响了。依然快速收回了手,快步拐进了侧面的巷子,慌忙中车忘记了推走。
心跳的厉害,依然又惊又喜,难道她回来了?
她躲在一人高的墙后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哒哒脚步声,那院子里的地上是拼接的一块一块不完整的大理石呢,儿时的夏天他们几个孩子一人抢一块,躺在上面乘凉呢。想着时,铁门吱吱的被人推开了,依然惊的后退了一步,生怕出来的人发现她。
“咦?怎么有辆自行车停在门口?”一个男声响起。
依然的心跳突的停住了,捂住了口,原来是他回来了!
“可能是有人去别处拍照了吧,木则,走吧!”另外一个女声响起,原来真的是她会老了!
蝉鸣四溢,寂寞的巷子里再无声响,脚步声远去,依然从墙后走了出来,那两个人的背景在巷子尽头越拉越远,依然一抹脸,全是泪。
依然盯着远去的两个人看,找不到一点熟悉的痕迹,明明是曾经熟念如亲人的人呢。男人忽然回头看过来,依然一阵惊慌,这么远的距离根本就不会认得她,她还是慌乱的推起车逃跑。
风吹干了眼泪,依然停不下来狂奔的脚步,心疼的四分五裂。
日日不敢想念却夜夜入梦的人今日遇到了,时隔五年,终究是要见的!
他是木则,是她的青梅竹马,喜欢到忘不掉的男人,而她是曾经好到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闺蜜祈祺啊。如今,依然不敢相见。
五年前,如果她没有接表姐的电话,或者她不在那一刻把听来的话说给祈慕澄,是否车祸便不会发生,慕澄不会离开,他们这些人依旧如故?依然很多次的懊悔自责,可根本就没有如果,一梦醒来,她多希望梦是现实,现实是梦!
那年的夏格外的热,海风裹的人喘气都是咸热的难耐,祈祺就出生在这炎炎夏日,每年的生日都被依然她们几个人吐槽,这大热的天谁都不爱出了空调房顶着大太阳去取生日蛋糕,唯一心甘情愿去取蛋糕的人都是同一个人,祈慕澄,祈祺的胞弟。
慕澄只比祈祺晚出生十分钟,从小便没把自己当弟弟。这一对双胞胎长相差异太大,名字也不合双胞胎的规矩,以至于在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们俩是双胞胎姐弟,当然两个人除外,祈祺的闺蜜依然和慕澄的兄弟木则。
依然记得很清楚,那年她自告奋勇和慕澄一起出门取蛋糕是因为和木则吵架,她想要从慕澄口中探知木则的口风,以便演着生气到几分他才来道歉。
两人从蛋糕房出来时,日照当头,地面被烤的吱吱响,慕澄嘴里抱怨:每年都要榴莲冰淇淋蛋糕,这路上一化掉,味道传千里,别人还以为我臭了呢!
依然看慕澄脸上那笑,打趣他:还不是你宠的你家公主无法无天,明明你们两个人一起过生日,她年年吃榴莲味你这么讨厌榴莲的人竟无异议,还自告奋勇来给她取!让她男朋友来取多好!
慕澄收了笑,低头说:别人不是我!
那时依然没懂慕澄话中苦涩之意,后来幡悟却阴阳两隔。
照旧,他们选了最近的路,沿童关路骑过两个路口,右转进韶关路上的小道,那条小道全是绿荫,凉快的很。
依然接到表姐林语的电话时她们正在等最后一个红绿灯,林语在电话说的话如晴天霹雳,依然听了呆若木鸡,迟迟反应不过来。慕澄转头问她:依然,怎么啦?他们又催了?
依然转头对上慕澄灿烂笑容,鬼使神差的说:林语说祈祺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女儿…
慕澄僵住,对面绿灯亮起,人潮涌动,他们俩停在斑马线如冻僵的人,一动不动。
慕澄问道:你说什么?
依然突然回了神,咽了口水回道:林语听到她爸爸说祈祺是你爸妈领养的女儿!
慕澄面无血色,突然加速,对面早已红灯,依然反应过来要拉住他时,他已经骑到马路中央,来不及喊一句:祈慕澄,你等等!
急促刹车的刺耳声音传来,依然心跳骤停。她奔到慕澄身边,地上流了好多的雪,她跪在地上一直喊他:慕澄,慕澄,慕澄…你不要睡,不要睡好不好?
依然跟着爬上救护车,白裙子,手上全是慕澄的血,她都忘记哭了,面无血色的盯着慕澄的眼睛,嘴里念着:慕澄,慕澄,慕澄…
那一天,依然很难回忆清楚是怎么度过的。到医院慕澄被推进急救室,依然一个人留在外面,无助和恐惧才真实。
所有人赶过来,依然哭的不成人样。木则抱住她,依然放声大哭:慕澄,慕澄…对不起…
木则疼惜的抱着她安慰:依然,没事,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如果不是她说了那句话,慕澄怎么会出车祸,她害了他啊!
当日手术长达7个小时,慕澄脱离危险处于昏迷状态,却在第二日又陷入危险,再次手术,又是漫长的等待,而这一次慕澄再没醒来。
精疲力尽的家人朋友怅然泪下,祈祺哭的声嘶力竭。
慕澄走了,不舍和不甘都化作尘埃了。他最后的满目笑颜和伤痕累累仅留给了依然一人。祈祺醒来,次次问及那日车祸的前因,依然不敢说出口那秘密,噬心之悔啃骨焚身。
夕阳终于下去了,依然骑车折回去,突然想回去看看祈祺和木则。追上去问一问:这些年可能原谅她的过错?
可那一年到底是怎么分开的呢?
他们都是刚刚十八岁,暑假过后满怀欣喜的奔向大学。慕澄走了,那一个秘密不可能永远是秘密。
暑假最后的那几天,依然去了祈家。曾经欢声笑语的房子空荡荡的,祈祺躲在卧室不肯出门,祈爸祈妈看见依然欲言又止,依然连微笑都难。
祈祺坐在窗台上看书,依然进去,她转过头了看,然后冲她一笑,那笑让依然觉得恍惚一切未曾改变,他们依旧在一起畅想未来。
依然走过去,站在祈祺的身旁,开口:那天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林语的电话,她说你不是祈家的亲生女儿!我告诉了慕澄,他得知便闯了红灯…
一口气说完,依然心里的石头落下,却根本无法释怀。
祈祺呆呆的看她,眼神凌厉,依然看的心惊,而梗在喉咙的一句“对不起”难以启齿了。
祈祺跳下窗台,疾步走到门口,冲她喊:你走!这辈子我都无法原谅你!除非你把慕澄还给我!
依然脚沾了胶水一样拔不动步子,祈祺隐忍的怒气和悲愤足以让她羞耻难安。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依然沙哑开口:祈祺,对不起!
之后,她们再没相见,而木则竟也没了联系,依然无数次想打电话给木则,问问他真的不要她了吗?这样算分手了吗? 可哪里还有勇气问呢!
他们从此天各一方,祈祺举家迁走,去了哪里她都不知道。木则去了别的城市读大学,上天似乎给了他们选择,依然和木则报考的同一第一志愿,她未被录取,只能调剂到本市的大学。
五年过去,依然觉得前十几年的人生虚的像一场梦,只有看见那座老房子才大梦初醒。依然不知道还要多少个五年她才能忘记心里的悔恨和伤痛,如果就这么忘了,她是否真的就能快乐?
依然寻着祈祺和木则消失的方向追去,早已没了熟悉的身影,她们走了!
面向大海,远处的船小小只飘在海面上,风平浪静,天要黑了,明日太阳依旧升起,日夜轮回。
依然释怀,不能相见便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