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同走向深刻

为什么科学的论证总是故意绕开生命的问题,而哲学的思辩就能令人信服。如果生命问题的解决在于问题的消失,那么我们就应该以生命的充实来忘却死亡的逼近,从而不再心怀恐惧。

嘿嘿,活一天都是赚啊!你说,我们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们必须做心灵诚实的人,对生命的忧心忡忡既是心理上的无能,也是道德上的无助。哎,我深深地叹气,这何尝不是人性的光辉。你说人之所以为人总要有所良知,哪怕醉生梦死。

你狡黠地微笑总是使我着迷。

其实并不想与你争论什么生死道义,你的装不懂和我的装明白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总认为诗词是一堆不知所以然的梦话醉语,是不能以平常的胸怀去读。我不明白春暖花开和面朝大海的想当然,当你把海子的传记丢给我,说用生命换来的字句不是谁都能轻易懂的。

于是那个春天我开始留意诗人,去读他们的天书。

慢慢地,我以为懂得了诗句的美好,是对诗人有话要讲,我写了《你为什么是诗人》拿给你看。你读得眼泪直流,你疯狂的吻我,并且语无伦次:你是懂我的,我是你的诗人,我在你的心里!

然后,你拉着我去喝酒。

是不是诗人那里诗酒总不分家,反正在我眼里诗人不是酒鬼就是疯子。你说的话我从不当真,我醒着不近人情,你醉着不讲道理,我爱你什么,你喜欢我什么,我们无从知晓。

你喝得大醉,披头散发得吓我,把满满的一杯酒泼在我身上。你说我是你的杜康,你眼泪哗哗地就流到我心里。我拉起你狂奔,把你的鞋子跑掉了,把你的衣服跑掉了,我带着你飞到了天上,去看星星的美丽,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后来,你继续写诗,我依然听不进梦话。

自那天起,我是一朵浮云飘在那儿了。

当春天的花朵已开得如火如荼,你也是浑身芬芳,我却无法降落人间。你问,我走了你怎么办,我说你去写诗啊,你说写给谁看,我说我看了也是白看,反正都是不懂。

花草知寒暑,树木懂风雨。

我因思念过去深知对错和感恩,又因预想未来怀揣信心和希望。如果我行尸走肉得活在当下,那么灵魂要去哪里。你说我这个无神论者怎么会知道灵魂呢,我说信以为真,在梦里梦外哪个更真切你比我明白。

你的诗,我的梦,总是这样子的。

我们都是神经质,带着无以数计的恐惧,害怕孤立,害怕衰老,害怕贫穷,害怕疾病,害怕达不到目的。当成千上万地遗憾涌向我们,吞噬着心灵,黯淡了人生,活在当下简直就是一句屁话。你说,不想明天,不顾过去,把最充分、最丰富、最彻底的关注给予今天。没有未来,没有过去,只有当下,从而把心灵从时间中解脱出来,这是不是永恒?

忽然想起你是信佛之人,那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的境界我没有。

什么刹那既永恒,还是永恒即刹那,时间本来就是思想的产物,就算你把痛苦变得相当合理痛苦依然在那里。你说我们就是要努力解除和结束这些痛苦,当把心灵的恐惧赶走,自然就没有了时间的维度,这就是刹和永恒相互变通的道理。

我似懂非懂地瞪你,这应该是你说的醉生梦死!

你便红脸急眼得吼我啊!

……装什么明白,时间无尽永前,空间无界永在,运动的物体相对于静止的物体距离变短,运动的钟相对于静止的钟时间就会变慢。如果时间有开端和结束,那么开端以前是什么,结束以后是什么。如果空间有边际,那么边际之外是什么……

我无言以对。我孤陋寡闻。

你不该用知识来武装自己,你应拿出普度众生的架势来安慰我,说什么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之类的,兴许我会崇拜你。知道死亡就在生命的尽头,所以希望离我们再远一些,比如浪费时间等同图财害命,这样说就比较好懂。

但是死亡无法被经历,只能是活人眼里的一个事件,也只对活人才有意义。当一个人追问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时他就病了,因为无论意义和价值客观上都是不存在的。你让我把身心投入到工作学习中去,把旺盛的体力消耗掉,而不是清闲得坐在那里自寻烦恼。

问,你平时写诗算不算自寻烦恼?

不是,写诗只是对生活的感悟。生活说白了就是劳动,诗意一点就是生命在于运动。如果在感情和利益上受到挫折与阻碍,把未得满足的欲望转为苦闷,这就是抑郁。

嗯,好可怕!当下谁抑郁谁有理都快成时尚了,真是无事生非闲出病来了。这让我想到了犯人的劳动改造,加大体力劳动用以反醒自身,从而监狱和精神病院真是异曲同工。重新做人,再造生命!这道理在监狱和精神病院的墙上不谋而合。

能得到什么和想要得到什么之间总是隔着理想与现实的距离,沉迷于富贵而飘飘然的人,比起那些为生存而奋斗的人却更容易陷入困境,因为追求幸福和得到幸福永远是两回事。人生就是一团欲望,满足无聊,不满足痛苦,都是毫无道理地希望生命要活得有意义。

对,生活不能靠那些华而不实的理性,也不能假装没有想像力。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更好的领悟生存,而满足之情往往蜕变为对生命的厌倦,也是对耐心的消磨。面对生命的问题不是发现答案而是问题是什么。

生死存亡只是一个问题?

是的,当你知道问题是什么时,也就明白了答案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问为什么活着,其实就是生命痛苦多于幸福的原因。

但是,我们必须爱命运。

你说,当肉体的兴趣使意志化为欲望,就不可能有创造性的生活。我们明知理想主义在必然事物面前的虚假却仍要爱它,虽是生存糟糕到可怕,仍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和高尚的品行热爱生活,通过追求精神性的目标来享受人生。

当你陈述生命的意义时,我却认为这是你个人的情感和情绪。你要我承认这个宇宙一定有种力量掌控着,使得万事万物都可以解释。但是,我仍坚信生命仅仅作为自己而存在,除了活着不依赖任何活着以外的目的。

呵呵,你冷笑着。认为我是典型的实用主义,是吃饱了不饿的生理满足!

知道你在嘲笑我。虽然我有许多理由放弃对生命意义的追问,但在生命之中直接体验着生命,我就不能站在生命的背后来认识它。无论是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都不能给生命一个目的,从而让人生的问题变得极其简单。

你说我过于悲观,纵观人类的历史寻求生命意义的动机总是显而易见的,人类早就证明自己有能力走出这些困惑。而在我的认知里悲观更能接近真理,都是必死的凡人,生命又极其短暂,我们能够做的或能感受的事物对于无边的宇宙没什么重大影响,任何事情都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一切存在只是碰巧成为那个样子。你批评我,这是典型的虚无主义,应该给精神一个机会去感知生命的至高无尚,相信生命的终极并不是空和无。

呵呵,我苦笑着,如果我不存在,世上的事物会有什么根本不同吗?

不是不同,而是无法进行比较。你说生命的意义不是固有的,而是我们赋予的,对生命意义的关注不能以愚蠢的证实主义而告终。知道自己必将死去这意识本身就是意义,看一个人的生命意义,往往不是看他如何活着而是看他如何死去。

有诗为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清。

所谓生得伟大是因为死得光荣,既然死亡是无需回避的必然事件,就应该把死亡这个事实接受下来,不能以编织幻想的方式否认它。那种闭眼不看自己或他人存在的必死性就是自欺欺人,活下去就是面对迫近死亡的所有行动。

哎,我的大诗人,死亡根本不管我们的愿望如何,它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

我们终将在某一天死去,妙在无法确切预见。死亡作为神秘的力量存在生命中,常常让我们感受压迫。你说害怕死亡是因为热爱生命,如果我们意识不到时间于生命的有限,有可能什么事情也无法完成,在人生达到生命的美妙境界时,往往更加害怕死亡夺去拥有的一切。

那么,生命就是面向虚无的有限存在。

因为生命始于一种无边无际的虚无,死后同样还是这种虚无,那么死亡以外的什么就根本不存在。我存在时,死亡就不存在,当死亡存在时,我就不存在,一切经验都是命定的,都是枉费心机。

我痛心疾首,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能说他幸福。

你苦口婆心,一个人没有爱心就无法接近真理。

人们往往害怕死亡落在所爱的人头上,从而通过爱把一种特殊的价值给予钟爱的人,他们的存在比自己的存在重要的多。爱,是给所爱者一种保证,保证他在你心中的位置直到永远,直到他离开这个人世仍然活在你的心中……

迎生送死我已是冷漠。

我无法安慰你的痛哭,以前总认为你只为浪漫不为深刻。

什么你不来我不老,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些风花雪月的浮浅我不可置否。诗人的你是长不大的孩子,对错我都忍让,看着你在文字里不能自拔得追问爱情。只是我的看似深刻却伤你与无形,读你我一目十行。

哭什么,我不是没死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哭,我们都要好好地活!我开始害怕你的深刻,你还是去写爱情诗吧,那会让人温暖。

你说,你能陪我一起走向深刻!

而眼前,你忽然从青春美丽的女孩变成了老太婆,我慌忙拥你入怀。真的,我可以放下天地却不能放下你。从此,我们勇敢地转向死亡,死亡又是如此遥远。我们相信死亡一定是超凡的东西。

你说,我们向死而生,除非知道生命是什么,否则永远不会拥有死亡的答案。既然这样就让我们在死亡面前谈谈人生,在死亡还没有威胁到我们的时候,去仔细地想一想,活着要珍惜什么、追求什么和拥有什么。

你却要我相信爱并不是记忆,我们曾经快乐的歌唱,幻想着未来,都无关生死,在更多的时候我是悲伤、哭泣、彷徨、除了心烦意乱,心灵一片黑暗。我们可以关爱鲜花的芬芳却无视纸花的艳丽,是因为鲜花为我们开,就会为我们衰败,就像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都曾经在这个地球上生活,曾经像花一样的绽放和衰败。是他们的相爱造就了我们,虽然和他们生死相隔并不妨碍我们互爱对方。

既然,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死不息代代烟火相传。那么,没有死亡就不会有爱,或者,爱就是死,死就是爱,这就变得好懂。

可以怀想我们的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和我们同在一个地球,爱过,恨过,苦难和幸福过,泪水就禁不住滑落,我们没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活着,我们带着他们的血缘与祝福来到这个世界,他们爱我们,我们也深爱他们,不曾相见却是拥有。在这个可爱的人世,我们祖辈传承,多么希望这个阳光普照的星球永远幸福永运和平。

你说,悲伤是人生的一种权利,得之不易要倍加珍惜。

是啊,我也想忘记悲伤结束痛苦,能达到生即是死的境界把过去都深深地埋葬,以沉静,以爱心,让每一天、每一刻都是新鲜与单纯,你说这可能吗? 哎,怎么说呢,如果抽离了生命的意义死亡也就不再是问题,关键是死亡就是摧毁,就是结束。我们无法与死亡争辩,死亡是因为我们的恐惧才显得遥远啊!

是啊,我之所以害怕死亡,是因为我想活下去,还想知道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世界是从虚无中来,又要回到虚无中去,我就无法寻求终极的东西来引导自己,从而我可以自由地去铸造自己的命运。不是说人死如灯灭吗,那么灯灭之后的光明呢,当死亡结束了生命的存在,死后的我会是什么呢,这不可知、不可想象的困惑总是挥之不去不请还来。那么,我的空和无作为我存在的终结怎么解释?

哼,所有的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经验来认同这个世界,一个没有“我”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是思想的存在物,但是思想从来都不是自由的,也永远不会自由,只有宗教在帮我们赞美生命的神奇。我们必须寻找生命的初衷,以心灵的天真与纯洁面对这个世界,心怀敬畏才是神明。

很对!我亲密的爱人,我并不想激怒你。

面对生命的说教科学绕道而行,物理的世界是只会相信眼睛。而宗教就不一样,基督的天堂、佛陀的地狱,是不为今生只修来世,要求我们去做善良的人。这非常好,人生得以拨云见日,一切都被赋于了意义。但是,信仰只能建立在不可证实的假设之上,一旦抛开先验预设,宗教的大厦就会轰然坍塌,我们还是无法超出知识的界限去幻想。

这样,开导我是不是你的难题。

我们可以放下生死的沉重不谈,而去谈一谈你对诗歌的创作。你说这不行,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对生死的关照是潜伏在精神深处的焦虑,谈论它不会对任何人构成伤害。你说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但是你能用自己的信仰加以说明,如果宗教是假的,那么一切都变得没有价值了,如果宗教又是真的一切又都有了价值。哎,为什么你总是对的,没有信仰的我心里却是空空的,是一副从十层楼跳下也摔不死的感觉。

别怕,我对宗教虽无崇敬之心,也绝无亵渎之意,只是想知道信与不信的道理,比如你我的差别在哪。你说宗教只能诉诸于情感却不能诉诸于理性,它是信仰而不是知识,科学把死亡视为生命的终点,而宗教把死亡视为生命的新起点。我承认,科学的进步并不能消除我对死亡的焦虑,时间和空间总是约束生命的自由,在一个时间段的末端和某个空间场所死亡将如约而来。

但是,宗教否定死亡就是生命的终极,认为死亡开启了一扇永生的门,可以说没有死亡就没有宗教,面对死亡的恐惧与沉思宗教成为心灵的避难所。读你的诗我体验着浓厚的宗教情感,你上天入地写得从容,是上帝创造了人类,你拥有着虔诚。而我却要费尽周折抱着理性不放,认为是人创造了上帝,在追求永生的意义上意志要听命于理智,要和现实相一致,否则就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我的价值观很难超出主观臆断的客观性。

然而,你却认为我对生命的苦苦抗争看似勇敢实为辛酸,到头来一切的努力都是劳而无功,在信念面前我的理智都是刚愎自用和狂妄自大。虽然我们十分相爱,你却不能和我站在一起,和我在一起你就写不了赞美的诗,在我面前你只能被剥的赤身裸体,你说我已忍受不了虚伪,可惜我不是画家,总是无法捕捉对你的感动,只能眼睁睁地对你说,梦从来都是真的,现实才是难为情。

你的诗,我的梦,我可以不信一切,你却是我的一切。

和你奢谈宗教不再是信与非信的辩论,是因为你相信的我就不能反对,你曾对我说爱就是真理。虽然你我不做患难与共的夫妻却是推心置腹的知己,是各自独立又共同成长。你说心会跟爱一起走又何苦朝朝暮暮,然而真情不如久伴,你能否明白纸短情长是我不会写诗的道理。

傻子,诗句的爱又怎么是诗人的爱呢,除非时间有尽头思想才会有尽头,除非思想有尽头爱情才会有尽头,在爱情之外很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我们分秒必争,深知春晓一刻值千金。

是的,情短苦长,你写得纵情恣意却又斟词酌句的折磨自己。爱,是诗性的寻找,爱上你的诗是对的,爱上你的人就未必正确,这爱情讲不讲道理。当我们的伪装沦落为审美,当我也成为你的诗句,肉体的时刻分解便是精神的存在,以信仰得永恒,爱与不爱竟是两全,在这冷冷地长夜我可以不怕死。

哼,别吹好吧,又不是大难临头何必说太勇敢的话。死亡,对每个人都是绝对的征服,谁都有颗惧死的心,因这害怕我们才会站在艺术的角度,在理想化的虚设境地去排斥去征服死亡,坚定着灵魂的不灭,创造着生命的自由,从而达到生死齐一。我们理性上承认死亡的不可消解,又在情感上否定和超越死亡,在艺术上死亡应属于审美的神秘空间。

对,死亡就要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虽然我从不写诗,但知道你诗从何来,你心中的苦难,还有你高举的宗教精神,你以意志的自由和死亡的消隐,在诗句中带来生命的狂欢和永恒。我曾读了很多年的圣经和佛教,是不为深刻只为懂你,你曾哭着说来世我们一定要做夫妻,给我生许多的孩子。这,我信,但我不信来世,是以梦相守。

(未完待续)

文/遇江南2018/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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