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人施计王府断粮 新人忍欺隐而不发
话说这耀华自从带回野味煲汤给王老爷补身子,王老爷对耀华是愈发看得重了,有时看见耀华匆忙从身边走过,也不忘叫他一声。府上人见了,对耀华也添了几分尊重。可是有两人心里不痛快,正是那洪铁头和王窑子,眼睁睁看着耀华一天天得宠,洪铁头气得山羊胡子都歪了。这王窑子见洪铁头受气,便也是气愤填膺。
这天午饭毕,王窑子向洪铁头挤了挤眼,把他拧作一团的脸挤得尽是皱折。洪铁头见是有事,默默放下大瓷碗,跟着王窑子出了厨房外的边门,走到河坝上。夏季涨水,龙江河已淹了浅滩,全靠这大方石块堆砌的拦河坝挡着。望着眼前的滔滔河水,洪铁头问道:“窑子,叫我什么事?”王窑子道:“铁老大,你瞧见了罢,耀华这小豺子刚到府上才几天,就快跟铁老大你平起平坐啦!”不说不要紧,洪铁头听王窑子这一说,气不打一处来,鼻子一哼道:“你提他干甚!”一脚将河坝上的石块踢进江去。王窑子愤愤道:“咱们就这么受他的气?我可是咽不下去!”铁头道:“那又能怎样?抓到打他一顿?”说着挥了挥他有力的左拳头。王窑子道:“光打一顿不便宜那小子了,咱们得让他吃点亏,长点记性!”铁头道:“怎么个吃亏法?”王窑子道:“我去狮子桥头向那铁笼子里买上两条青竹飙,放到那小豺子被窝里去,吓死他!”铁头道:“确实痛快!只是这招毒得很那。再说屋里进了蛇,又偏偏在那小子床上,怕是瞒不过去,再说老爷追查下来,我这护院队长不想当了?!”王窑子这才醒悟,又道:“那我去偷了他衣服,让他找不到衣服穿,在众人面前出丑!”铁头道:“难道他不晓得找旁人借么?”窑子道:“这倒也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没想出个好主意来。转眼王老爷午睡毕,又要去医馆了,铁头他们得回去伺候老爷乘轿。便往回走,进了边门,路过厨房时,这里已是空无一人,大家早已洗碗毕,自去歇息了。王窑子踱步到米缸旁,揭盖一看,已快见底了。便招手叫洪铁头靠过耳来,轻声如此说了,洪铁头嘴角一扬,微微一笑,自去伺候王老爷乘轿去了。
这天夜里,近乎子夜时分,月暗星明,黑云飘荡。纸窗外风声呼呼,吹得廊下的灯笼直摇晃。前院西厢房内,一个矮小身影小心从凉席上翻起身来,蹑手蹑脚来到北边的通铺,在纸窗透过的星光下努力找寻着,认定了床上的人,从裤兜里摸出一把小剪子,向眼前这年青人的脖子伸去,若不是想着杀人得偿命,这小剪子真想刺穿眼前这肉脖子。但最终这拿剪子的人没这个胆,只是剪开了眼前这赤着上身的青年脖子上的细麻绳。刚想伸手取过那麻绳另一端系着的铁钥匙,却被这青年压在胳膊下。这人只得蹲伏在床头边,近乎趴到地上,等着年青人翻过身去。房里呼噜声此起彼伏,这人听了直想睡,从就寝一直熬到半夜没敢睡着,现已是上眼皮只打下眼皮,便用剪子尖扎大腿,生生撑到床上的人翻身,在胳膊下的铁钥匙终于显露出来,急忙伸手抓在掌心,轻悄悄回到自己铺上,将钥匙并剪子塞进墙角,沉沉睡去。
第二日,勇子跑到耀华跟前,说米缸里已不多米了,需耀华开仓放粮拿去碾坊碾米,耀华说吃过午饭再去,让勇子帮忙扛稻谷,同去老街下游龙江河边的碾坊,这碾坊接着大水车,碾米极快。
吃过午饭,两个来到厨房后面的粮仓前,耀华像十日前一样,准备开仓放粮,伸手一摸胸前,顿时一惊,空荡荡的,再一摸后颈,光丝丝的,绳子不见了,钥匙也不见了。两手一上一下,慌忙摸遍全身,一个铁钉也没摸着。低头仔细看脚跟四周,也不见钥匙踪影,勇子见耀华惊慌失措,忙问出什么事了,耀华也不开口,只是瞪圆了双眼,汗珠子从两颊滑下来,也没功夫擦,便原路往回跑,边跑边找,勇子也急跟在后面,心里猜到定是钥匙丢了,两人只找到厢房睡处,在耀华的床铺上找遍,没找着,又掀开席子,揭开棕丝草垫,也没找见那铁钥匙,耀华没忍住,眼泪从布着血丝的眼里掉下来,肩膀一抽一抽,又不敢哭出声响来。勇子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又不知该怎么办。忙让耀华擦了眼泪,叫去找鲁师傅拿主意。耀华这才回过神来,竭力平复了情绪,和勇子来到后厨,将鲁师傅拉到边门处,悄声将丢钥匙的事说了,鲁师傅也是一惊,询问耀华在哪丢的,耀华怎会知道,三人便再次来到厢房住处,将耀华的床铺又翻了一遍,依旧是什么也没找到,耀华又忍不住,眼泪忽的掉下来。鲁师傅安慰几句,说道:“钥匙其实是有两把的,还有一把在夫人那里备着,我可以出面去借,但丢钥匙的事就瞒不住了,耀华在府里也就待不下去了,会被赶出府去!”听毕耀华勇子都是一惊,这刚来才三个月,就要被赶走了,耀华哭得更厉害了,要不是勇子捂着他的嘴,怕是要哭出声来。鲁师傅也不想耀华被赶走,思索片刻,问道:“耀华你这几月的月钱还留着罢?”耀华抽抽肩膀,哽咽答道:“我一直没舍得用,除了上回还你二十文买铁夹子的钱,还余有七十文。”鲁师傅道:“那你先用月钱到老街上买点米回来,救了眼下的急,再做打算。”耀华听后忙将藏在枕芯里的铜钱取出,留下十文,六十文拿去老街上买米,哐当两串钱扔出去,只换回二十斤白大米,背回来倒进米缸,只是上升了两寸而已。不过加上之前余下的,够府上撑过今明两日,势必得在明天日落之前找回钥匙开仓放粮,才不得使全府饿肚子。
买回米后,鲁师傅让两人不动声色,嘱咐晚饭时分留意铁头和王窑子,鲁师傅阅人无数,心里总觉得这事跟他俩脱不了干系。
傍晚时分,洪铁头领着轿子回来,待王老爷正厅坐定用宴,便径直奔到厨房,抄起大瓷碗就夹菜,和往日无异。而这王窑子,在木甑里盛了饭,也不夹菜,转而踱到米缸旁,装作漫不经心移开木盖,朝里瞥了一眼,见这米并没有折下去,眉头不由一皱。耀华、勇子和鲁师傅三人在桌上,看似夹菜吃饭,实则都留心着一切,见王窑子如此,心里便都有了数,三人目光相对,彼此心知肚明,又镇静如常,并无半点显露。
翌日,洪铁头他们侍奉王老爷去医馆后,鲁师傅将昨日的因果向李总管说了,李总管一惊,与三人齐来到前院厢房,在南边通铺上找到王窑子的床,耀华和勇子一人翻枕头,一人掀席子,皆没有。勇子又伸手到墙边,顺着草垫一摸,有两个铁疙瘩,抽出来一看,一把是剪子,一把是钥匙,正是耀华丢的那把。李总管亲眼见证了,心里猜到八九分。王窑子素日跟着洪铁头为虎作伥,以欺人为乐,这事定是两人所为。便开口问道:“耀华,此事是否要禀明老爷,我可以亲自去找老爷说。”耀华见已找回钥匙,略一思索,回道:“罢了,我以后自小心些,不想得罪他们。”李总管便依了耀华,领着几人来到粮仓前,开了仓门,李总管道:“耀华,你碾了米后,自拿二十斤去卖,赎回你的月钱罢。”耀华谢了李总管,谢了鲁师傅,和勇子一道,各接了两大麻袋干稻谷,一人担了一百来斤,径直去了碾坊,这两百斤稻谷,碾出来也就一百三四十斤米,正好是一米缸。
午饭前后,洪铁头他们回来,王窑子又奔到厨房掀开米缸来看,满满一缸大白米,顿时傻了眼,再看看耀华脖子,细麻绳已换成了铁项圈,知是事情败露,怯怯地回到厢房,将缘由与洪铁头说了,洪铁头惊诧不已,害怕牵连自己,气得敲了一下王窑子的头,以泄心头之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