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二奶奶的葬礼】02 幸福往事
四十五年前，二奶奶十八岁，二爷爷二十岁。
1、初相识
那年春天，蒋家村起戏，四里八乡的人都来蒋家村看戏，邻村的二奶奶和几个小姐妹也一起来看戏，那时候的二奶奶长的水灵灵的，一双大眼晴忽闪忽闪的，白白静静，扎两个粗辫子，穿一身花布衣服，真是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当时二奶奶坐在戏台子下面，聚精会神的看戏，偶而和旁边的小姐妹说几句话，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抿嘴笑了起来。
那一笑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伙子，几个一二十岁的小伙子也不看戏了，就盯着人家姑娘看，就连戏都结束了，几个人都不知道。下午几个小伙子早早的占着戏台子下的位子，就等着二奶奶那几个姑娘来看戏，结果几个姑娘下午来晚了，只在后面站着看。二爷爷一看戏都开了，还不见人，想着可能是来晚了，到不了前面了。就拼着挤又跑出来，挤了一身的汗终于出来了，看到二奶奶正站在一个套圈前津津有味的看呢。
二爷爷一看，有门，连走带跑的到了套圈游戏前，往二奶奶旁边一站，细细的观察二奶奶。套圈里有许多东西，有玻璃茶杯、小瓷碗、泥娃娃、香烟、小镜子、各色小玩具、糖果，还有几个杯子里装着小金鱼。看着二奶奶好象对其中一个圆圆的小镜子特别感兴趣，二爷爷知道机会来了，二爷爷玩这个的准头那是百分之百的。
二爷爷花一毛钱买了十二个圈套，开始套，一开始都没有套中，再套终于套中了一个小瓷碗。又套两个，又故意没有套中，然后套中了两个糖果，随手给了旁边两个小孩子，小孩子高高兴兴的吃起来。竟然在旁边喊起了加油，二爷爷一看，立马套中一个小泥娃娃，刚好村里的一个小妹妹在那，就给了那个小妹妹，小姑娘高兴的眼晴都迷成一条缝了。二爷爷看差不多了，又一把套中了那个二奶奶看中的小镜子。
二爷爷拿着镜子，开玩笑的说：”哎，真是想套啥，就套不住啥，你说我套这么个玩意干什么。“，说着扭看一看二奶奶，好象刚看到似的，笑着说：”姑娘如果不嫌弃，就拿着玩吧。“
二奶奶看着刚才二爷爷套中糖果和泥娃娃都给了人，知道那是他不想要套中的，虽然很喜欢，但是也不好意思接。二爷爷就把小镜子给了刚才那个小妹妹说：”把这个给姐姐吧，哥哥要这个也没用。“
小姑娘拿着小镜子往二奶奶手里一塞，说：”给你了“，然后就跑了，二奶奶看着二爷爷，手里拿着那个小镜子，脸上红红的，给二爷爷道谢。
就这样，二爷爷和二奶奶搭上了话，二爷爷知道二奶奶是邻村夏庄的，叫陈娇。二奶奶知道二爷爷叫蒋贵生，初中毕业，算是这里有文化的人了，况且二爷爷长的高高大大的，对二爷爷很有好感。两个人一下午也没有看戏，就在那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下午，戏结束时，两人还有点舍不得。
三天的戏，二奶奶天天都来看戏，二爷爷只要有机会就往二奶奶身边凑，逮着机会就和二奶奶聊天，两个人就在这戏来戏去，聊来聊去的过程中，互相产生了好感。
三天的戏结束后，二爷爷就央求母亲找人去二奶奶家提亲。二爷爷的老娘找了村里德高望众的二大叔，当时的二大叔也已经五十多岁了，去了夏庄一趟。由于二奶奶对二爷爷印象很好，很喜欢，虽然家里觉得二爷爷家里比较穷，但是也同意了，就这样二爷爷和二奶奶的亲事就算成了。
2、成亲
二爷爷出生时，母亲已经四十二岁了，父亲四十七岁，十岁时妹妹出生，妹妹五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有个大哥比自己大快二十岁，早已经分家过了，大哥也有几个孩子，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所以父亲去世，家里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到了母亲和自己身上。
二爷爷亲事都要自己一个人张罗，所以二爷爷早早的开始打算。为了让二奶奶嫁的体面，二爷爷上过初中，所以就在农闲的时候替生产队写标语，出去贴标语，可以多挣几个工分，就这样到娶二奶奶时攒下了不少小麦和高梁的工分，还攒下几条毛巾。
他们认识是在三月，成亲在十一月，那时天已经很冷了。他们成亲时，二爷爷还专门找人看了日子，说是十一月十八是个好日子。二爷爷专门把自己的工分换了一些布票，给二奶奶买了两身花衣服，买了成亲的物品。成亲时还请了一个吹响器的热热闹闹的把二奶奶给娶过了门。
成亲那天，二奶奶穿着一身的红棉袄棉裤，长长的黑油油的辫子，脸上还擦着胭脂，特别漂亮。当时村里头的人，都说二爷爷是个有福气的，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那一天，二爷爷高兴的嘴巴都没有合上过。村里的人都跑去看新娘子，二奶奶坐在新房里大大方方的，任人看。进去新房看的人都说，二奶奶大气，像个大家闺秀。
那一天，村里的小伙子个个的灌二爷爷酒，二爷爷喝的最后都找着不到东南西北了，喝的话都说不连惯了，还”娇在哪呢，娇呢？“在找二奶奶呢。这个在以后的日子里，被人拿来当笑话说，每次说起来，都臊的二爷爷不得了。
成亲后，二爷爷对二奶奶宝贝的不得了，对二奶奶那是言听计从的，二奶奶对二爷爷也是体贴照顾，二人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
快过年时，二奶奶说：”要是能吃上鱼就好了。“，二奶奶只是随口说说，那时能吃上肉都不错了，肉也只是大年初一才能吃一顿的，鱼是想也别想。不仅没有卖的，就是有卖的，也没有钱买鱼。
二奶奶是说者无心，二爷爷是听者有意。
过年，大冬天的，也没有什么事，生产队事也少了。二爷爷没事就找人打听，哪有鱼。终于有人说二十里外有一条大河，那里村少，人也少，以前出去干活时经过那，夏天是有鱼的，就是不知道冬天有没有。
二爷爷拣一个没有事的日子，找了村里几个壮小伙子，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就带着凿冰、钓鱼的家伙事出门了。几个小伙子到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路上也没见有几个人。
几个人找了个离路远的河边，用带的斧头把冰砸开，那时天气虽然很冷，但是冰的结并不厚，用斧头一砸就砸开了。然后几个人把带来的鱼饵，鱼网一并放下去，静静的等着。几个人在河边蹲了一整天，才逮了三条鱼，都不够一人一个。
几个人琢磨着可能是方法不对，晚上回去，二爷爷就找有经验的人请教。一请教才知道，原来冬天钓鱼和夏天是不一样的。
冬季的鱼胃口不好，鱼饵就要选一些可以让它们开口的，可以使用红虫，它色香味俱佳，可以骗鱼上当，也可以使用一些较平常的蚯蚓或线充也是可以的。 选择钓点也是要注意的，冬季的温度较底，鱼儿不喜欢到处游动，就要找一些向阳的地方，那里水温较高，鱼儿的活动就比较大，也容易吃食，冬天钓鱼就是钓阳光。
最后就是钓鱼了，在冬季不同于其他的季节，冬季的鱼不爱动，所以就要主动去找它们。这就要选择钓鱼战术了，将钩抛在离钓鱼点较近的位置，等一两分钟没有动静的话，就抖一抖，如果没有鱼再将钩抛向别的位置，再重复这些动作，这样既可以找寻在深水中的鱼也可以引诱鱼前来。
听了这些经验，第二天，几个人又天黑就上路 了，这次找了个阳光特别好的地方，砸开了一大片的冰。按照老人教的经验，几个个钓了一天，可谓是收获颇丰。
当二爷爷把鱼拿回家时，二奶奶别提多高兴了，过年的时候，桌子上终于有鱼了。
大年初一，二奶奶把给二爷爷做的新衣服拿出来，也给婆婆和小姑每人做了一套，全家人穿着新衣服，这个年过的特别开心。特别是十岁的妹妹小凤。由于婆婆年纪大了，眼晴不好，已经两年没有给小姑做新衣服了，所以小姑穿着嫂子给做的新衣服，一大早的就跑出去，给小伙伴炫耀去了。
婆婆也是，穿着新衣服，激动的泪都出来了，直说自己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孝顺媳妇。过年时，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着鱼，二爷爷看着鱼，直说：”年年有余，年年有余“，小凤高兴的说：”以后每年过年都可以吃上鱼，年年有鱼，年年有鱼，真好。“
二奶奶看着这兄妹俩，抿着嘴直笑，二爷爷看着二奶奶笑，也高兴的大笑起来，小凤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也跟着笑，一时间，屋子里笑声一片，其乐融融。
3、儿子出生
过完年二月里，又到了农忙的季节，大家都到麦地里除草。二爷爷除着草，还哼着曲，”翻过一架山走过一道洼，这块地种的是什么庄稼。这块地种的是谷子，那块地种的是倭瓜。我知道这一块是玉米，不用说那一块是蓖麻。它不是蓖麻是棉花呀。我认识这块是荆芥，它不是荆芥是芝麻。希望你到咱家，知道啥再说啥， 别光说那外行话，街坊邻居听见了，不笑出眼泪也笑掉牙。“
二爷爷唱着朝阳沟，一人当两角来回的唱，大家听着他唱，都停下来看着他，不知道他有什么高兴事。一小伙子笑着问：”贵生，你高兴啥呢？这又是银环，又是栓保的，有啥高兴事，说说，大伙听听。“
二爷爷看着大家，就是不说，唱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大家知道他肯定有高兴事。突然一个媳妇说：”不会是他媳妇有喜了吧。“
大家一听，好象真这么回事，要不然这贵生干什么这么高兴，于是就有一个嫂子问：”贵生，你媳妇是不是有喜了。“，二爷爷一看，大家已经猜出来了，竟然唱着回道：”你说是那就是“，他那句唱的又大声又滑稽，惹的众人都笑了起来。一个大爷说：”原来贵生是要当爹了呀，怨不得过年时，大老远的去钓鱼。“
大家一听，什么钓鱼呀，好多人还不知道钓鱼这回事呢，于是几个小伙子就把大家去钓鱼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呀，大家七嘴八舌的硬把钓鱼扯到她媳妇有喜上去了。
其中一个媳妇对另一个说：”她七婶，你不是想要个闺女吗？赶快让你家的也去钓鱼去，说不定你吃了鱼，也怀上了呢？“，她的话一落，大家都高兴的笑起来，一时间，麦田里一片笑声。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二奶奶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七月份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二奶奶穿着专门做的大几号的衬衫在院子里坐着乘凉，突然哎吆哎吆的叫起来，二爷爷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
二奶奶好一会没说话，缓过劲来说，”不是，是小家伙踢我呢？“
二爷爷一听，来劲了，高兴的说：”看来，一定是个小子，还没出来，就运动起来了。“
二奶奶看着二爷爷，说：”你就这么想要个儿子呀？“
二爷爷一边往二奶奶身边凑，把手放在二奶奶肚子上，”让我儿子也踢踢他爹。“，然后又说：”当然是要儿子了，那可是香火。“
一句话把二奶奶说乐了，两个人讨论起儿子来，要提前给儿子起个名字，一会起名解放，一会起名建国，建军什么，二奶奶都觉得不好，最后二爷爷说：”要不，就叫大川吧，希望儿子长大了有本事，能走遍祖国在大好河川。“
二奶奶一听这个意思好，于是，还不知道是儿子是女儿，名字就已经定下来了。可能真是这个名字起的好，所以二十年后，蒋大川成为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以后每天二爷爷都要把手放在二奶奶的肚子上，感受儿子的运动。终于十月分娩，这天上午二奶奶正在坐着，突然肚子疼了起来，然后一阵一阵的疼，老一辈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生了。
二爷爷赶快出门去请接生婆，接生婆到时二奶奶已经躺在床上了，疼的一声一声的叫着，好几个嫂子婶子已经过来了，帮忙烧水的，帮忙接生的。
二爷爷在门外焦急的走来走去，听着里面二奶奶一声一声的叫，二爷爷恨不得自己替二奶奶疼。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转，转的一个烧水的嫂子看的直笑，对他说：”你别转了，女人生孩子都这样，都要过这道鬼门关。“
可是二爷爷听不进去，又不能进去，急的满头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不知道二爷爷转了多少圈，正在急的头上冒火时，突然听到”哇“的一声，那一声可真大。接着听到里面传来接生婆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子。“，二爷爷急的直往屋里闯，一个大婶刚好出来，两个人碰了个满怀，那位大婶又把二爷爷推出来，说是还没有收拾好，等一会才能进去。
二爷爷这会心才稍稍稳定下来，可是急着看自己儿子和媳妇，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终于接生婆出来了，说是可以进去了。二爷爷一个箭步进屋，看到二奶奶躺在床上，累的已经没有力气了，儿子已经包好，在媳妇身边。
二爷爷走过去，对二奶奶说：”媳妇，你辛苦了。“
二奶奶看着二爷爷，又看看儿子，虽然辛苦，但是一脸满足，一脸幸福的说：”看看，咱的儿子，咱的大川。“
二爷爷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小人感觉到有人摸他，有点不舒服，扭个头继续睡去了。一直子把二爷爷高兴坏了，直说：”你看咱儿子多聪明，这么小，摸他不舒服，就知道躲了，真是我儿子，就是聪明。“
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带来了无限的乐趣，二爷爷每天上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看儿子媳妇，抱着儿子总是亲了又亲。每天出工回来，晚上是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这段时间是二爷爷最幸福的时候，看着媳妇，抱着儿子，旁边还有老娘和妹妹，一家人在一起，真的是特别幸福。
周围的邻居经常在晚上听到二爷爷家传来一阵一阵的笑声，都说，”这一家子，可真是高兴，哪有那么多的高兴事，一天到晚的乐。“，不过听着二爷爷一家的笑声，大家知道，这真的是幸福的一家。
那一段时光，是二奶奶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此后的岁月，二奶奶经常回忆这段日子。特别是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总是回忆这些，来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有继续努力生活下去的动力。
4、撒手人寰
冬去春来，大川已经一岁多了，快两岁了。二爷爷张罗着要给儿子办个两岁生日，说儿子生日时，要给儿子买个老虎玩具回来。
还没等到大川两岁生日，棉花已经长很大了，生了很多虫子，每到这个时候，都要给棉花打农药。这天二爷爷一大早就起来去棉花地里打药，一直打了一上午，回来时走路都有点不稳了。
二奶奶看他这个样子，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二爷爷说有点恶心头晕，二奶奶说：”打了一上午的农药，是不是中毒了？那咱赶紧去看看去。“
二爷爷说没事，睡一会就好了，二奶奶不放心，去隔壁问问蒋三叔，一会过来几个人，都是蒋姓本家的，看了看二爷爷，说：”贵生这应该没啥大问题，要是中毒了肯定吐白沫了。要不你给他熬点绿豆汤喝喝。“，二奶奶听了，心里头才踏实下来，七十年代去一趟医院也不容易，大家有个小毛病都自己扛，村里人没几个人进过医院的。
就这样二奶奶熬点绿豆汤给二爷爷喝，还没有熬好就听见二爷爷喊人的声音，赶忙跑过去一看，二爷爷已经口吐白沫了，吓的二奶奶差点瘫倒地上。赶快叫人，然后盛了一碗绿豆汤给二爷爷喝，二爷爷勉强喝了半碗，蒋三叔已经过来了，看到这个样子真是得去医院了。
赶紧找了个平板车拉上二爷爷就往医院跑，可是医院很远，人拉着车跑到半道上，二爷爷已经不行了。
二奶奶听到二爷爷不行的消息，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又是哭的死去活来的。
从此家里只剩下六十多岁的婆婆，十三岁的小姑，一岁多的儿子，家里的顶梁柱变成了二奶奶，那时二奶奶也不过才二十二岁。从此二奶奶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2017-1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