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爱看电影的人。
翻看电影人的传记,开头多由看电影的回忆说起。影迷出身的导演,回忆写得尤其活泼感人。譬如特吕弗讲他少年时,住在蒙马特高地,附近有25家电影院供他选择。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同一部电影,多者可达20遍。没有进入电影学院的塔伦蒂诺,年轻时在曼哈顿海滩影视资料馆里工作,以惊人的记忆力和阅片量完成了迷影导演的自我教育。诸如周星驰、王家卫、伍迪·艾伦等影坛大师,皆早早沉迷光影魅力,一直不改一片赤子心。从看电影到拍电影再到成为电影大师,距离虽然遥远,那些大师的亲身经历告诉你,这并非遥不可及。
爱看电影的人,不一定非得成为大师、导演,也不必非得从事电影相关工作。尽管我相信每一位电影从业者都深爱电影。然而爱看电影的人,也可以和电影保持远远的距离,保持欣赏的态度,把电影当作一种无用的享乐,享受电影带来纯粹的快乐。或许生活中这样的人更多。
周作人说:“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和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电影,就是影迷的那点无用的享乐。看部两个小时时长的电影,如沉浸于一个梦境,可哭可笑,如痴如狂。走出影院后,收拾心情,不期待电影予你有什么改变,照常生活。爱看电影的人懂无用之趣味,亦深得生活之味。
身边有许多形形色色爱看电影的人,广告公司的创意人,新媒体的总监,或是二线城市的公务员,出版社的编辑,高校的老师……他们分布在五湖四海,年龄各异,大有不同,是爱看电影这件事把他们从芸芸众生中遴选出来,连接到一起。我相信这样的朋友圈广泛地存在世界各个角落。他们藏在人群里,可能平凡也可能辉煌地生活着,但只要一个暗号,就能把他们全部召集到一起。爱看电影,像进入一个秘密社团。
对爱看电影的人来说,一年时时有节日。从年初的奥斯卡、柏林电影节,到五月的戛纳……乃至网上流出心仪导演的新片资源,都是值得庆祝的日子。近年来,中国本地的电影节渐成气候,拍片策展与国际接轨,放映规模甚至大有超越之势。这和日益壮大的影迷群体不无相关。每年度的上海电影节,就是这群五湖四海影迷相聚的节日。深夜光影落幕,影迷相约聚会,觥筹交错间,电影填补了人与人之间的陌生。
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世上有万千种癖好,看电影最可爱。我爱看电影,喜欢爱看电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