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叫倾城,非倾城。
我的父亲非容学识渊厚,人品笃厚。深为皇上所器重。是当朝太傅。而我因自幼耳濡目染受父亲指点。亦是沾得了满袖书香,被人誉为京都第一才女。
我的母亲白水荷,虽本是小吏之女,也不是倾城美人,然而温柔聪慧,清雅如莲,与父亲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故而虽然父亲位高权重,却始终只守着母亲一人,曾经皇上欲赐皇后母家的侄女安茜县主给父亲,也被父亲婉言拒绝。母亲共生养了三个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且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故而相较两个哥哥,父亲母亲都向来偏宠于我。虽说自古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但因我自小喜爱读书,除习琴棋书画外,父亲便也一有时间就认真的教我读文识字。
六岁,我开始能作短小的诗。八岁,我学会了写词。九岁,能写文章。父亲对我,即是赞赏,也似乎总有着隐隐的忧心。孩童时,他常常会揉着我的发似是自言自语的叹息:倾城啊倾城。可惜了你的天资聪颖,若为男儿身,必有一番大的作为。但若日后会应了那人的预言,我倒宁愿你是个痴儿,平淡富乐到老......
花开花落,春来秋逝,十几载如纸不知不觉便被翻过。在光阴的平淡与匆忙间,曾经那个伏在父母亲怀间撒娇,在哥哥们身边任性骄纵的我也早已脱了稚幼将及婚龄。
许是读的书多了,人倒容易矫情。自古便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到了婚龄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嫁了人。然而我却无法甘心,不愿就那样被许配给一个我不了解也不知品行的人为妻从此在妻妾争宠或家长里短的琐事里蹉跎掉一生。于是,几经思虑,我终于还是在自己及笄那日郑重的跪于父亲母亲面前说出了请求父母亲让我自己择选夫婿,至少,不论将来将我许配给谁,要让我先见过那人并且同意的请求。
我还记得父亲那日的神情,有无奈,有宠溺,眸子深处,更有种我不能理解也不能解析的哀伤。母亲也是一样,平静的表情之下是某种我不能读懂的的悲痛,汹涌且厚重。我不知他们的哀伤从何而来,只是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无力的不安感。不论怎样,父亲母亲向来疼我,他们听了我越礼的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一番请求之言,未应,亦未不允,只是对我说:倾城,尽力吧,父亲和你母亲会尽力让你如愿。你若有了中意的人及早告诉我们,有些事,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也明白,我们也无能为力。
其实说自己择婿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只是不想早早的嫁为人妇而已。一嫁人,余生便困在了所嫁人身上。何况那个人还未必爱自己,这是如何残忍的事情。但看到父亲母亲那样不同于往日的哀伤,愧疚和无力的困顿感深深的攫紧了我,我的心里仿佛空了大片空隙,酸涩不已。但既已向父母那样说了,我还是不得不做做样子。只要天气好便禀了母亲带了柳儿和含烟去城南南塘湖边的亭子里一边赏景,一面弹琴或饮茶,待上一两个时辰然后回府。
柳儿和含烟是自小便侍候在我身边的我的贴身侍女,且她们又与我年龄相近,故而无人时我和她们总是如姐妹一般相处。她们对我的忠心,自是让我放心的。而且因为她们是近身侍候我的人,父亲特意请了人教她们习过武。有她们保护我,母亲也可以放心让我出府。
但我自幼便身子虚弱,平日里要么不病,一病便久久不能好。不到半月的光景我便因着了凉身子总不见好不能出门留在了房中静静的养病。
病愈没几日,又因临近父亲大寿,而两位哥哥都尚未娶亲家中只有母亲一人持事,便再不曾出府待在家中帮着娘亲准备父亲寿宴的事仪。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到了父亲大寿的日子。
那一日,寿晏上宾客众多。父亲精善文章曲词,深为文人们推崇,不仅那些文名远播的墨客列席众多。朝中大臣们也大都到了。因是女子,我本想退下。但父亲说让我随在他身后好好瞧瞧一众的大臣文人里有没有让我有好感的,我便只好一直静静的随在父亲身后。其间不断有人过来恭贺父亲为父亲祝酒,我是女子不会饮酒,便从旁随着父亲的介绍行礼。我是个看似雅静其实骨子里最是不羁受不了束缚的人。那些文人墨客和大臣们投在我身上的惊艳和痴迷神情让我几乎要拂袖而去。这样的场合我往年向来不曾参加。可是如今我已及笄,且又对父母说了那么一番逆礼叛教的话,于是只好尽力忽略那些灼热的目光静静垂首跟着父亲。
时间像是被人拉扯放大,每一个间隔都让我感觉是那么难熬的漫长。终于,我熬到了寿宴临尾。可是,喜悦的心情还来不及换上就听见门侍进来传报说太子殿下和六王爷来为父亲寿辰贺礼。
真是天不怜悯我啊。我在心里无奈的叹息着,却也不得不匆忙随着父亲和众人准备出去迎拜。虽然是学生为老师寿辰贺礼,可是毕竟君臣有别,即便父亲深为皇上器重,也不敢让人感觉怠慢了太子殿下和六王爷让旁人拿下把柄还被未来的新皇记恨上去。我随着父亲匆匆向外走去,可是还未走出席宴大堂便瞥见一黄一紫两道修长的身影向着堂内走来。
太子殿下自然是着明黄的,传闻六王爷喜爱紫色。众人忙齐齐下拜行礼。大堂里倏忽就静的落针可闻。
不必多礼,平身吧!我本以为太子殿下说起话来该是如同他威严的身份一般凌厚,却不想听到的是这样一个温润轻雅的声音。于是不由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抬首却正见一个星眸润目满面儒雅的青年男子在侧身亲手将父亲扶起:太傅今日大寿,学生来拜太傅又何必多礼。
许是感觉到了我在窥探,那男子的视线几不可见的向我探了过来。锐利而又探究。甚至有几分惊讶的神情。想必他便是太子吧,真是个凌厉而又细谨的人。可是他的惊讶从何而来,难道也是因为我这幅皮囊?我心里暗自思索着随众人起身然后退后了两步。然后我看到了太子身后几步远处的另一个修长的紫色身影。同样的颀长在太子身上是温雅,在他身上却让人感觉冷峻。看来必是六王爷了吧。早听得父亲说过太子在一众皇子中最与六王爷交好,但太子素来温和而六王爷冷淡刚毅。看他棱角分明却并不见表情的脸倒真是与父亲所说的不差。六王爷向父亲走近,我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视,生怕落得不敬的罪名来。皇家的人,最是危险。倒是父亲一片淡然,向两位殿下行完礼后半侧首看了我一眼吩咐道:倾城,你先去后堂帮你娘亲安排席宴吧。
是。想必是父亲察觉到我的紧张了吧,我如释重负向众人伏身行了个礼然后心情雀跃着快步退出了宴堂。只是不知为何转身离开时总感觉似乎有目光在重重的盯着我,让我又是莫名的一阵紧张。
果真,皇家的天威难测啊。
【贰】
天色已晚,暮色早已四合。原来一日时光又要过去了。我感叹着,不知怎的,竟有些莫名的惆怅。
到后堂找到母亲时,她正在安排人为太子殿下和六王爷准备食宴。见我面色不好娘亲以为我身体又不适了,怕我再病发便打发我早些回房歇着。围着娘亲转了几圈见真的无事给我可做,而我又实在还无睡意,于是便带了柳儿去后花园散步。今日是十六,又是晴天,虽然晚上出了房门会感觉微寒,但月色总是很好的。
月光清皎,信步于明月浸润下的后花园。花从蹊径里,花痕月影,绰绰隐隐。别有一翻动人的情趣。不禁随口感叹着问柳儿:柳儿你看,这花丛月影,犹如古画卷帛般幽然动人,简直能诱人心魄。可是,却也不过只是这么一晚的美丽而已。过了明日,就又是另一番景色了。纵有夜夜月明花开,也不是今日今时我所目及赞叹的了。
花无百日好,纵是只有一夜的美,也总是美过了一场。既然它已美过又被欣赏它的人记在了心里,那么,小姐还有何可为它叹惋的呢?若是日日开夜夜在,再美不也只会成了寻常了么?果然是才女,这么动人的景都能让你伤感至此!女子的心思,果真是极细腻的。
正在叹息出神,却不想会突然听到有人在我身后说话。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不仅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惊吓到了我。我惊恐的转过身去,却见站在我身后几步远处的是身着紫服的六王爷。
虽然心下不满他的出现,可是毕竟人家是血统高贵的皇子,我不是个不理智的人,也只好收敛了心思俯身和柳儿一起向他行礼。
倾城小姐不必多礼了。六王爷似是看穿了我心底的不悦,制止了我行礼的动作后如同解释般看着我缓缓说道,本王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却不想会在这里遇到小姐,而且凑巧的听到小姐的感叹之言。见小姐伤感这景色,一时不忍便随着小姐的话说了两句。想必本王的突然出声惊吓到了倾城小姐,还望小姐见谅,原谅明珏的唐突。
看来这六王爷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冷漠可怕么,起码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一面暗自品评着六王爷的为人一面连忙向他伏首:王爷严重了,能听到王爷之言是倾城之幸,倾城怎敢怪罪。我低首站于小径边顿了顿谨慎的斟酌着继续说道,只是,这后花园中向来鲜有宾客前来,下人们也都随意,且天气微寒,王爷还是随倾城回前堂去吧。不然让王爷着了凉或是太子殿下有事找王爷下人们会一时找不到王爷不能及时通传,可就是非府上下怠慢的错了。
倾城小姐不必担忧,本王出来时跟皇兄和太傅都是打了招呼的。另外,这里也确实如小姐方才所叹的那般景色动人。很让本王喜欢。
六王爷依旧是冷淡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我却感觉他的眉目深处似乎有种含着温柔的柔和,见我不言,他一面细看着我的神情一面继续说道,而且,听闻非太傅府中有一白莲池,池旁修有一座百竹亭,最是赏月的好去处。正好今夜月圆,不知倾城小姐可愿引本王去亭中一观?不过若是小姐感觉明珏强人所难,明珏也可以现在就回前堂。
难得王爷有兴致,倾城自是愿意我王爷引路的。白莲池并不远,但途间小径众多,请王爷随倾城来。我伏身行了个礼然后微退后半步随于六王爷身侧引他向白莲池行去。这就是皇家的人,变着法儿压了人还得你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地位差距的悲哀啊。
路并不多远,途间六王爷没有说话,我和柳儿自然是也不可能有什么言语。脚步声清清净净的轻响在青石板上,花枝草影,明月静树,倒也是搭配的颇为相彰得益的好景致。行过条条交错的花间小径,我们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白莲池。正是皎月初斜的时候,白莲大簇的盛开着,清雅高洁,清润的花瓣儿连同百竹亭一齐都被月色浸染上了水的柔软。池水幽净,把周围的景色映出清晰如真的倒影。
这些白莲是父亲的一个友人特意从西方异域之国引种而来,极不易成活,在整个王朝内都是极为罕有的花种。而百竹亭顾名思义如其名,是集了近百种竹历时数月才建造而成。亭柱和亭盖用的是雪山暖竹,故而亭内冬温夏凉。父亲虽是重臣,却不是个奢侈的人,这非府中一说起来最让人深为人乐道的百竹亭,也是因为我幼时有段时间久病不愈,有方士术人说只要以暖竹为柱和顶,用百竹在水上筑亭,然后让我每日在亭中待上几个时辰,我的病便会很快病愈。所以,无奈之下父亲特向皇上禀报之后才建了这百竹亭。好在,这亭子也确如那术士所言让我身体好了许多。
清朗的月光下,整个百竹亭如同覆了一层雪,静谧而干净的纤尘不染。六王爷在亭中的软毯上跪坐下,冷锐的眸子很快的自池面的白莲上游移过了一圈。回眸,看到我和柳儿正垂首静立于一边,似有若无的微微蹙了蹙眉:倾城小姐为何不坐?本王今日只是客而已,客坐主不坐传出去岂不是众人要说本王骄横?
本来就是嘛!我心里暗自反驳着。可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浅笑应着缓步到另一边的软毯上跪坐下:王爷说的是,是倾城考虑不周。
他看看我,轻轻的笑了笑,目光柔和下来,指了指置放在亭角的古木琴说:早就听闻倾城小姐善抚琴,且这亭子也是太傅特为倾城小姐所建,不知本王可否有幸听得小姐在亭中弹奏一曲?
【叁】
王爷言重了,倾城对于琴曲并不擅长。只不过是抚来略可听得而已。既是王爷愿听,倾城定当用心弹奏。轻轻一笑,吩咐柳儿燃上熏香,我转身走到琴旁,柳儿把软垫铺上,我跪坐下来:不知王爷喜欢听什么曲子?
他看看我:小姐随意弹奏吧。
不再多言,双手抚上琴弦,指尖细细挑捻,我开始弹奏半年前自谱的琴曲《夜未央》。不知倾城小姐弹奏的是何曲?倒是新鲜得很,本王似乎以前从未听过。曲终后六王爷静默了片刻然后问我。
自小除了读书写字,我最喜欢的便是抚琴了。见六王爷似乎对我自谱的曲子感觉良好,我心里很是喜悦。起身行了个礼笑着回答他:是倾城半年前自作的曲子,名为《夜未央》。倾城不才,不善音律,让王爷见笑了。
原来如此。六王爷神情柔和,起身站起来向我走近:难怪听着生疏。原来竟是小姐自作的曲子。倾城小姐果真不枉为京都第一才女子,这曲子作的极好。曲调新颖又融入了小姐女子特有的细腻惆怅之情,能使人不知不觉就入了境似入曲者的情绪。本王也是爱琴之人,欲借小姐琴谱一阅,不知可否?
六王爷是众所皆知的爱琴之人,琴曲音律的大家,他作的曲深为文人雅士们追捧,就是在民间也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能得他肯定是极不易的事。我点首应允随之转身亲自去取琴谱。因常在百竹亭中抚琴,所以我的琴谱平时便是搁置在亭角纱挂下的小柜里。绕过纱挂,我取出琴谱准备回身交给六王爷,却不想横祸突至,我在转身之时因未注意被垂到地面的挂纱一绊便向后跌了下去。冰冷的池水瞬间就淹没了我的口鼻。那一瞬间,我甚至来不及仓皇就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醒来时已是两日后,我一睁开眼便看见了父亲和六王爷。娘亲和柳儿在他们身后。爹爹,王爷,你们怎么都在?
我说着欲起身,却因周身没有力气又倒回床上。
倾城别乱动。娘亲忙到床前扶我躺好帮我掖好被子,红着眼睛说道,你失足跌入了池水中。御医说你本就身子弱,旧疾复发了,说你若是今日再醒不过来就,就……
娘亲说着说着就掩面抽泣起来,泪水大肆的流淌下来,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雍容淡然,可是说着说着又流着泪露出了笑容来:倾城,你已昏睡了两日,整整两日啊。我和你爹爹忧心的寝食难安…不过,你可算是醒了。
父亲母亲向来疼我,看到他们担忧疲倦的面容,我心里不由得酸涩难受起来,愧疚不已:娘亲,爹爹。对不起,都是倾城不好,总是让你们担忧。
倾城小姐既是醒了那本王便先行回府了,改日再来府上看望。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站在后面的六王爷突然出声。抬首,却只看到六王爷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一时竟萦绕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想必,那晚是他救了我吧。虽然我掉入水中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但在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里,我模糊记得似乎有人在冰冷的池水中拥住了我紧张的唤我名字。
可是,我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有什么不一样了呢?那种陌生的感觉。让我不敢多思索。
爹去送六王爷出府,娘让柳儿端了甜粥来亲手喂我:倾城啊,你可让娘担心死了。幸得那晚六王爷在旁及时救了你,若不然娘可怎么办……
娘正说着,父亲已经带了御医进来。御医诊过后说没有大碍父亲才放下心来。又足足休养了数月。我才得以出房门。期间六王爷常来看我。自从那晚他救了我,我就一直对他有种难言的微妙感觉。这种感觉,既陌生,又让我感觉喜悦。所以对于他的看望我总是有种隐隐的期待。可是其间太子殿下也亲自来看过我几次,倒让我极为不解。想我一介民女,即便父亲为太傅又何以劳得太子殿下亲临看望?难道太子殿下真的是如传闻那般敬爱我的父亲所以爱屋及乌?
终于可以出房门,不论怎样,我很是欣喜。于是便带了柳儿和含烟去许久未至过的南塘湖。却不想在湖边的亭里又遇到了六王爷。
天气晴朗,有清风酥酥自湖边拂过,六王爷让我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蹙眉看着我:倾城,太傅怎么让你出来了?
我已休养了一月有余,若再呆于房中岂不是要发霉了?我轻笑着回答他。这数月间稀稀落落的相处下来,我早已习惯了六王爷的面无表情和冷淡,不再似最初那般惧他。他听了我的话不忍一笑,温润柔和:说的也是,依你的性格,若再拘于房中,怕是真的会发霉。不过你也要留意,莫要再受凉了。你身子太弱。
嗯。我点头,看了看已经绿萍漫布的湖面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数月没来,湖中竟已经满是绿萍了。
数月没来?他重述了一遍后沉吟了会子问我,那么以前你也来过这里或者说常来?
嗯。是啊。数月前有段日子我常常来此,一般来了都是在这亭中,或抚琴或饮茶。后来生了场病便在府中休养,再之后又是爹的寿宴,便再未曾来过。光阴真是易逝啊。我将目光眺向湖面远处,心中颇为感怀。可是六王爷,却眉间又有了轻轻的起伏。似是被事困扰。真奇怪啊,别人都说六王爷脸上没有表情,我怎么不这么觉得?
和柳儿回到府后,正好太子殿下在,于情于礼我都不能回避。于是便带了柳儿去前厅拜见。
太子面容如旧月朗风清,眉目清润。他见我刚从外面归来,和善的叮嘱我:大病初愈,倾城小姐当细心休养才是。
待太子离开后我回到房中感觉百无聊籁,便让含烟拿了画具过来,让柳儿从旁研墨。用了近一个时辰画了一幅白莲清月图。柳儿一面瞧着我画一面满是促狭的朝着含烟笑:含烟你瞧,小姐莫不是对哪家公子动了凡心吧?可是,这分明是老爷寿宴那晚百竹亭的月色和白莲啊。难不成是六...
哎呀,柳儿你真笨!含烟也掩起袖子笑的一脸暧昧,小姐这哪是动了凡心,怕是早就许了芳心呢。
这两个小丫头,竟敢合起伙儿来一唱一和的欺负我。我红了脸正欲和她们争辩几句挽回面子,却见娘亲带了人进来。倾城,来看看。娘亲从身后的婢女手中接过只镶了红宝石的精致小盒子打开,从中小心取出一块白透的甚至可以用水润来形容的白玉放到我手心里,这是太子殿下特地让人从南疆寻来的暖玉,罕有的珍物。益于你的身子。戴上吧。
一股暖意从贴着暖玉的皮肤处传来缓缓如水流淌开来。我感觉到一种源源不断的暖热感。可是,我看着手心的暖玉不禁蹙眉:娘亲,如此珍贵的东西太子殿下为何要送予我?娘轻笑,面上是我习惯了的温柔,只是笑不及眼底:倾城啊,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生病时太子殿下甚至多次亲自来看你,难道你未看出太子钟情于你么?
六王爷也常常来看我。而且他还救了我啊。我心里一阵错愕想要反驳母亲的话。可是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手里的画在我恍神间掉落。徐徐的滑落到冰冷的地面,露出画上还未墨干的白莲和月来。以嘲讽的姿态被沾染上灰尘。
【肆】
几日后太子禀了皇上后亲自来非府向父亲提亲。因早已知会过我而我也未反对。父亲当即便同意了。婚事也很快便敲定了下来。我未说什么,只是一连多日未走出房门一步。父亲和母亲也都未再刻意对我说什么,只是看着我时,常常会流露出一种我难以言喻也不能理解的哀伤来。
据我出嫁还有一月时,六王爷终于亲自来府中看我了。在看到他的一刻,我心里所有的委屈一齐涌出,如同汹涌的海潮一发不可收拾。我竟失态在他的面前掉下了眼泪来。
倾城,莫哭。他怜惜的看着我,伸出手似乎想要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却在即将触到我的脸时顿了顿生生收回了手去。然后,脸上重新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倾城,相信我。皇兄他,他会好好待你的……你身子弱,日后还是要自己多留意,悉心调养着,莫再常常流泪才是。
他的神情和话语让我感到一种难堪的苦涩。仿佛被人生生将整颗心撕开了口子般的疼。我原本以为,原本以为...罢了,原来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了。烦劳王爷挂心,生死自有天命。倾城生死与人无干。是倾城自个儿的命数。我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向柳儿吩咐道,我累了,柳儿你替我送王爷去前厅吧。
倾城……
见我一瞬间愈加面无血色的哀伤神情,他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也未说轻声叹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一月过去。圣上亲临主婚,满朝欢喜恭贺不绝。皆大欢喜。我在皇帝陛下和满朝文武以及整个都城和王朝的见证下与太子完婚。正式的成了太子妃。然而,在整场婚礼中,我却始终都未能看见六王爷。也是在后来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在我成婚的前一日六王爷已请命领兵去了边疆。
光阴如梭,两年后帝崩,太子正式继承大统成为新一任帝王。而我,亦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子一直就像六王爷最后见我时说的那样,待我极好。是真的待我极好的那种好。即便继承了帝位也是一样。只是我心里始终有个地方还是会空落落的疼。无论阴雨晴阳,都让我愁意难展。尤其,太子继任后不久父亲便辞官携了母亲和两个哥哥举家迁去了南疆。而我与皇帝成婚多年也没有孩子,在诺大的宫中拥有的高高在上的尊贵和体面都越来越成了压抑我的东西。让我许多时候甚至感到窒息般的空旷。
我的夫君,皇帝陛下,他为我特地在宫里仿建了白莲池和百竹亭供我赏月抚琴。除了我嫁去前他府中已有的两个妃子外为我不肯再纳妃。他会一有时间就尽可能的陪着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亲自喂我服药…为我做了很多,是真的,很好很好。比当初让我钦羡的父亲对母亲的好还要好。我无奈,亦无法不感动。人心毕竟是肉做的,时间久了,不由得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和他的好。
时间一日日过去,本以为我和他及六王爷一直如此相安无事的就这样安然至老。可是,天不遂人愿。某一个清晨,听闻他彻夜处理政事未眠未食,我特地着人做好早膳亲自给他送去御书房。到御书房后见他因疲惫伏在龙案上休息。怕他着凉,便拿过一旁的外袍准备给他披上,却在他的脚下,意外的捡到,并且看到了一封记叙了皇上当初娶我的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用我的父亲来牵制三王爷继而稳登皇位的密信。而和他合谋演戏的人便是六王爷。那封信里还写,六王爷希望皇上看在我父亲始终忠心又早早致仕的份上能一直好好待我。毕竟我父亲曾为两朝帝师。
真相永远是最残忍的东西。而且会让人如鲠在喉无法视若无睹。权势,皇位,这千万年来让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白骨累累的东西,原来竟是我一直奉为信仰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原来我一直惦念的和拥有的,其实都不过是一场骗局和笑话。原来大家都在演戏,只有我入了戏而已。
无知无觉的回到自己宫中。我屏退了众人关了宫门,顺着墙壁靠坐在地上,不能动也不能言语,如同被人生生扼断了骨头一般站不起来也使不出一点力气。身上心里无处不是在阵阵的发疼…从未想过他对我的好只是一个政治阴谋。原来,其实自己不过就是一枚棋子罢了。或许,父亲母亲早就预料到了吧,所以他们当初才会那么哀伤的看着我,所以父亲才会那么干脆的举家南迁。原来,他们早已知道了我的结局。枉父亲当初一直赞我聪慧,我却被感情蒙昧了眼睛和心,竟是一直的身在局中而不知局硬是没有看出来。怪不得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当初我还未入宫也还不是便被卷入了皇权之争。那些我厌恶的所谓的宫庭之事,我到底还是没能避免…
想着想着我就笑了。泪水大肆的淌下,然后顺着笑容慢慢风干。渐渐的,心里反而就静了下来,不悲也不喜麻木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又晕了过去。醒来时浑身酸疼,连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倾城,你终于醒了。我听到了皇上的声音,疲倦且沙哑,却含着欣喜。
努力睁开眼睛,抬头,果真是他。他正侧坐在床边,面上似是弥满担忧,眼中有着清晰可见的血丝,似是彻夜未眠的样子。看着他,我浑浊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脑中又记起那封密信。
陛下,臣妾累了,倦了。您也可以不必再委屈自己陪我演戏了。我缓缓弯动唇角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您已经坐拥天下,皇位也早已稳固。臣妾早已是无用之人,是该废弃的棋子了。若陛下仁慈,倾城希望陛下看在这些年臣妾与陛下的夫妻情分上痛快赐臣妾一死。
倾城。倾城。你信我好么?我是真的爱你待你好。你可否信我一次倾城?他听了我的话怔了怔后变了脸色,眼中呈现出我所未能意料到的痛苦和惊慌。
倾城。他突然紧紧的抱住了我,倾城,我不否认自己最初曾真的想过要用你牵制太傅,可是自从在太傅寿辰上意外的看到你,我就已经消了那个念头,因为…
够了,皇帝陛下。我打断了他的话笑的几乎要掉下眼泪来,臣妾的父亲已早在陛下即位后就辞官举家远迁,非家在朝中也再无人做官。不会碍到您的皇权。而让您担忧的三王爷也早已被您幽禁。您觉得臣妾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么?请陛下仁慈,赐倾城一死吧,臣妾恳求陛下了!
情绪一激动,头又晕起来。喉咙也干疼的厉害。连着咳嗽了一阵后,我终于还是没撑住又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我似乎听到了他焦急喊叫御医的声音。是幻觉么?
【伍】
再醒来已是深夜。用力睁开眼睛,身体的疼痛先让我清醒,继而让我麻木。
嗓子干疼的很,我欲开口叫人倒水过来,却听到屏风后有宫女在悄声说话。
一个声音说:你说皇后娘娘怎么如此有福呢,陛下一介帝王,不三宫六院已是千古罕见。如今竟更是因为娘娘病重废寝守着娘娘连早朝也罢了。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娘娘昏睡三天了,陛下也守了三天。若不是刚才边疆有急报传来丞相大人守在殿外不走,想必陛下也不会离开娘娘一步呢……
原来是在议论我的事,听着她们的话我不由得蹙眉生气起来。这些无知之人,就会胡猜乱传! 刚要出声打断她们的话。却听到接下来一个宫女惋惜的说:说起来,皇后娘娘向来和蔼,待咱们婢女都是宽宽容容柔柔和和的,是个极好的主子。陛下也全心全意的钟爱着娘娘一人。但,娘娘也真是命苦。竟如此福薄,年纪轻轻就要...哎!那宫女说着叹了口气,听太医的意思大概娘娘的身子就快油尽灯枯了。也就是一月半月的事了。你们看到了么?陛下当时的脸色。寡白的都失了血色。吓得太医只字不敢再言娘娘的病情…
听到我快要死,所以脸上寡白的失了血色?原来,他竟是爱着我的么?听着宫女们七嘴八舌的谈论,我的心里五味杂涌。莫非他是真的爱我么?仔细想想他若真的只是为了用我牵制父亲,如今父亲举家南迁,我非家朝中再无人。他根本不用再待我此般尽心。何况是彻夜的守着生病的我为我罢朝。想他与我成婚至今也已近四年光景,我无所出,身子又不好总病。他不仅未曾再纳妃,而且向来待我事物具细…但那封信也是我亲眼所见他亦并未否认…也罢,听宫女们所言我已是将死之人了。既已如此,也没有什么可怕失去的了。倒不如和他好好说个明白,即是死了,也能瞑目。
来人。我费力的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帮我请皇上过来。
娘娘!几个宫女听到我的声音忙从外殿迎进来,既仓皇又欣喜,娘娘您终于醒了!
嗯。我略点头,闭上眼睛轻声吩咐她们,去请皇上过来。
启禀娘娘,皇上去太医院了。一个宫女上前小声答话,奴婢即刻去请皇上,请娘娘稍候。
宫女说完行了礼退身出去。很快我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然后是他欣喜而暗哑的声音。
倾城,他唤着我的名字快步到床边握住我的手,疲倦的眸子见我睁开眼也倏忽变得清亮起来,倾城,你终于醒了。日后任你让我如何都可以,但你要先好好养身体,让身子好起来不要再吓我可好?
他清瘦了许多。面色疲倦,眸子发红。青青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既俊朗又颓然。我有些心疼。想想这些年来他待我确实极好,就连对我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陛下,我想去外面透透气。去白莲池。我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脆弱的似乎随时可以断掉。
好。我看到他的眸子湿了湿似乎更加的红。可是还是忙笑着应了我,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你要先喝药才行。你喝了药我们就去,可以么倾城?
嗯。我冲他虚弱的笑笑对着他轻轻点头。
见我答应他很愉悦。忙让太医拿了药来,然后仔细的一勺勺亲手喂我服下。药很苦,但看着他期待的神情,我还是皱着眉坚持喝完了。喝完药他亲自帮我加了层衣服,然后轻缓地抱起我出了大殿。
我周身绵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便索性闭了眼睛在他怀里躺着。我知道到了他会叫我的。倾城。倾城?果真,不一会儿他便轻轻的摇醒了我。见我睁开了眼睛,他隐去了眼里的担忧看着我露出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吻了下我的唇角后说,倾城,你看,到了。所以你不能再睡了。
恩。我点点头,侧首瞧去,映入眸中的是大簇大簇正开的繁盛的白莲,它们在我的眼里氤氲成雾气而纯净的白。干净的让人感觉荒凉,恐惧。
我想抚琴。我静了静看着白莲小声的说道。
好,倾城。等过两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再带你过来,到时随你弹多久我都陪你,可好?
恩。我点头不再说话,靠着他静静盯着池水。
倾城。他犹豫着开口,那封信的事你可否听我解释?
我没有说话,往他怀里又靠了点。
我与三弟素来不和。他又把我抱紧了些,然后缓缓开口说道,遇到你那年,正是他势力最盛的时期。他不仅四处拉拢大臣,和朝中的一些大臣暗中勾结,甚至还打起了太傅的主意欲拉拢太傅…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倾城,那一年三弟的母妃丽妃娘娘圣眷正浓,而我母后早逝兄弟中最亲近的也只有六弟一人。太傅他是两朝帝师,向来最受父皇看重,在朝中居足轻重。若是太傅偏向三弟的话我的结局便可想而知。不管我对皇位和权势是否钟爱,我身后牵连着的支持我的那么多人都让我不能失败,否则,三弟上位,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与六弟考虑之后…
他停了下来。我亦不言,静待他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还是继续开口:可是那日在太傅寿宴中见到你,我便没有了那想法,我想六弟亦是……轻柔的帮我顺理头发,他继续说:其实倾城,在太傅寿辰之前我和六弟已见过你数面,你一直还不知道吧?
说到这里他竟是温柔的笑了,看着我却仿佛看到了更早的光阴和记忆,南塘湖你还记得么?那日我与六弟正好到那里游湖,见你在湖边的亭中抚琴,白衣款款,长发如墨锦,琴音清雅忧婉…那时,隔亭远远相望,我和六弟便已经都动了心。于是一连数日,我们都会在那个时辰去听你抚琴。可当有一日我和六弟决定去亲自与你攀谈上岸到了亭中时,你已经离开了。六弟捡到了你的手帕,上面绣着株白莲,帕角还有倾城二字。我们向湖周边的人家询问,可是他们都不知附近谁家有叫倾城的女子。只有一书生说一连几日曾见你在那亭中抚琴,不过不知是谁家小姐。该是京都哪位大臣家的女儿。于是我与六弟一连几日那个时候都去那亭中,只是却再未见到你…
在太傅寿宴上,我和六弟一眼便认出了你是那亭中女子。震惊之余想起手帕上的倾城二字,我和六弟已确定亭中抚琴女子是你。可是六弟怕有误,便想试试你。却不想因此竟害得你失足掉入池中。为此六弟还一直自责不已…我与六弟都深爱你,但为了大局,他只好放弃你。怕你受委屈,他一再请求我一定要好好待你。我自然是应了,六弟爱你,我同样爱你。怎会舍得让你受委屈?后来我们成婚,六弟怕面对我们,便请旨去了边疆……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他幽幽的轻叹了口气:倾城,你那日看到的只是信的首段所以误会了…
听完他的叙述,我心里既释然,又懊悔惆怅。眼泪不由得便流了下来。原来,真相如此。竟是如此。只是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挽回。我很清楚的知道我已经活不久了。认识他们那一年,在不小心掉入池水中后,御医就曾说过,我的身子太弱,病症若再复发会有性命之忧…如今,是真的油尽灯枯了吧。
【陆】
每日,一有时间他就陪着我,而且每次都亲自喂我服药。只是,药喝了不少,可我的身子却还是一日日无法制止的迅速衰败了下去。
两日后,传来六王爷归京的消息。我终于在时隔多年后又见到了六王爷。皇上说,是他将我病重的事特差人去边疆告知了六王爷。一别经年,再见时我已奄奄一息。而六王爷却还是我记忆里那般冷峻年轻的模样。只不过,黑了,瘦了,待我亦温和如旧。
倾城。六王爷一身风尘仆仆,他站在我面前疼惜的看着我,伸出手欲触我的脸,却最终还是放了下去,眼里是深的化不开的悲伤,哑着声线问我,倾城,你这个傻女子,为何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呢?
我瞧着他虚弱的笑:王爷,你来了。
夜间,风清月明。我躺在皇上怀里,与皇上和六王爷一同在百竹亭中赏月。我提不起力气,在皇上怀里静静不动的靠着。风有些冷,惨白的月色像是飘落的花魂,幽静的夜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哀伤气息。若有镜儿,想必可以看到我脸上也是月一般的颜色吧。我心里暗暗的想。一定是月一般苍白的颜色。
今夜人也算是齐了。六王爷,皇上,我。只是差了我的父母和两个哥哥。皇上早在数日前就已经差人去南疆接他们了。可是,我想我怕是等不到他们来了。
躺了些时候,积蓄了些力气,我挣扎着起了身要抚琴。他们扭不过我,只得扶我坐到琴边。
双手放到琴上,缓了缓,十指轻捻。我手捻琴弦开始弹奏起来。
哀伤。细腻婉转。我弹的曲子,依旧是那首《夜未央》。
一曲终于要临终。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在迅速的流失。抬头,我浅笑着问他们:陛下,王爷,倾城美么?人都说非倾城有着倾城之姿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可是现在,倾城是不是很丑?
他们的神情是那么相似的哀伤,汹涌的仿佛源源不断。却还是都笑着点头。
很美。六王爷神情柔软,静静的注视着我,倾城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一直都是。
皇上起身到琴案旁从身后温柔的拥住我,轻轻的把头抵在我的颈间,像个孩子一样轻声的笑:倾城。你很美。我的倾城,永远都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我笑的愈加明媚,我看到六王爷瞳里倒映出的我的模样苍白而娇艳,如同一朵盛放的白莲:皇上,王爷。看来倾城这辈子注定是要辜负你们了。你们,都不该爱上我这样的女子。你们,我都已负,欠你们的,倾城来世再还。
我死后,请你们一定不要太为我悲伤。其实,在我出生时,父亲的友人当今天下第一术士原音道人就已经预言过我的命格。他说我是个命格贵不可言的人,可惜命薄,注定要早逝,红颜薄命。父亲母亲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从我开始记事,我就已经在等待死亡。
所以,请你们一定,一定不要太为我悲伤,答应我。好么?…
一曲终究未终。我终于还是无法再睁开眼睛。
耳边,他们的哀伤和呼唤隐隐不辨。我想告诉他们不要为我悲伤,可是,我开不了口,也终于,再听不见。
非倾城,原来真的非倾城。
(附词:
缘来缘散,
繁华痴怨一场空
情来情往,
人心如锁一场执著
月尽影不尽,
人去心不死,
若说情能有尽时,
白余菩提树下三生眸
千世后,
谁影还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