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书写了自己的历史,却没人记录。因此,你必须找一个方式让自己的历史得以记录,纵然没有浏览量,你也不必在意。
没有上书房行走?自己做自己的行走;没有太史公?自己做自己的太史公。至于读者,肯定会至少有一个——就是写的人呀。
——是为题记
6:38,早上的膀胱用膨胀涨醒了我,经过饭厅时无意中看了一下挂历,原来只属于历史的时间已来到了2018年12月1日。挂历上显示:农历十月二十五,宜:出行、嫁娶、订盟、纳采;忌:无。好好的日子——除了第一条,其它的与我无关。燃点每天必烧的香,默念每天必念的词,便在阳台上一边洗漱,一边想着今天该干些什么事。
而妻起来后蒸煮着红薯,洗漱完毕便去加班了。呵呵,加班,每个有“单位”的中国人都无法绕开的常事。
6:58,叮嘱女儿照看电饭煲里的粥,我便走出家门,下到小区的花园,一点点糖粒大小的的雨点落在头发上,又落到脸上,但心里并没有后悔没带雨伞,对于我来说,带雨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常常会让它们失踪,为了减却因此而带来的窝心感,所以,省略了。
小区门外的街道,行人并不多,或许人们都在利用难得的周末,好好地补补觉。女儿平日光顾的早餐店里也只有那么三两个人,一脸倦容地夹着面条往嘴里送,似乎有点儿不情愿那么早就有食物让胃运动。
市场里,见不着城管的车,听不见城管的驱赶的声音,好几处档口的铁闸用一面冰冷的面孔拒绝了顾客靠近的想法——这个初冬的清晨,绝缘喧闹。
市场是个有点儿意思的地方,它最能检测买菜人的速度,如果胃里的食物还未消化殆尽,你会站在每个菜档或肉档前茫然踌躇,如风老鼠拉龟——无从下手,不知该让什么进厨房。即使是临出门时想好的,往往在手里的却成了其它。饿着的时候不同,哪怕大脑在家里还是一团浆糊,但身临市场时,它会高速运转,一道一道的指令会适时出现。没有吃早餐的我无视雨点的渐密渐急,心里已盘算好今天的菜式。所以,牛腩、猪骨头、猪腩肉、萝卜、茼蒿、芥菜、淮山不一会儿便在手里沉沉地提着。
回家的路上,还在回忆着那卖猪肉的大姐那熟练的解猪手法:刀不见光,不过三五分钟的工夫,只十下、八下便将半只猪肉归肉,骨归骨地分解开,整齐地码在案板上——完全是《新龙门客栈》里那将东厂公公双腿削得只剩骨头的会遁地的黑店小二的灵魂附体。其实,我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在酱缸中支离破碎地用心里仅剩的一根肉骨头吸引着去过。
见一豆腐店已开门,想着已有多日不吃的有着“小宰羊”之称的水豆腐,于是便付了两元钱要了两块“羊肉”。其间有一容貌尚秀但平胸姑娘打包了三碗豆腐花放在自行车前的篮子里匆匆地离开,她胸前的厂牌指引着她要去的地方。
7:58,肉与骨头在经历水洗、焯水、水洗后,血腥味几近消失,然后,在瓦煲里放进粥水与骨头,让它们感受武火的热情与文火的蒸融。
餐桌上摆放着的是长达一小时蒸熬的红薯与粥,这些小时候吃得反胃欲吐的清晨常客,在我不得不变老时竟成了向往的佳肴。在快餐与食品安全成疑的时代,用一小时煮粥与红薯是多么的奢侈呀。
8:15。扫视了一下客厅,一张木沙发凳上堆着昨夜收下的衣服、袜子;另一张则是盖着一件校服与放着一个手袋;茶几上零落着几片失去水分的茶叶渣,茶壶盖与壶身被隔绝两地;女儿的几本教材横七竖八地躺在写字台上,尺子、笔、剪刀各据一角,手提电脑灰头灰脑地敞着脸;鞋柜前,几双鞋子要么成“丁”字状,要么呈“十”字状横亘在门口;几根黑色丝状物在地板上弯成“O”形或“S”形,只要有一丝风吹走动,它们就是这屋子里属于无根的流浪者——这屋里的一切虽然在七天前尚算整洁,但在经历了主人们的一周的无视与蹂躏后,在凌乱里显露了报复性的狰狞。我把心一横: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声控指令“小爱同学”播放轻音乐,找来扫帚,在上面粘上双面胶,这样便可以把那些黑色丝状物——那娘儿俩掉下的头发粘住,使它们不乱跑。就着舒缓的音乐,从后阳台书房→主卧→饭厅→客厅→卧室1→卧室2→前阳台一路扫荡。还好,地上除了头发倒是没有其它屑小。清扫完毕,开始用清水拖地,顺序和扫地一样,沾水、拧干、拖地,一轮操作后,额头与背上开始冒汗,没有乏累,反倒是四体通泰的感觉在体内出现。再看看拖桶里的水,原本的透明换上了黑衣。得消消毒才行,却发现没有醋了,扔下拖把,小跑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士多,拿着两瓶醋又小跑上楼。把一瓶醋洒落一屋,一股冲鼻的酸味扑入喉头——细菌们,无处可逃了吧!过了大约十分钟,用洗净的拖把在地板上做摩擦运动,酸味淡了些。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换上一桶清水,又一番摩擦运动,地板亮出了光洁。这烦琐的家务劳动应是许多人痛恨的,但为了让一周的工作劳累更好地得到舒缓,清洁是不可缺少的。看看腕上手环时间,竟然用了将近三小时在这蜗居里行下走了2000多步,要是这屋子有这样的周长,那岂不是成庄园了?我心里美了一下。
11:25,在喝了一杯茶后进入厨房,开始鼓捣午饭,把姜、蒜、葱、芫荽这些配料备齐,将用料酒、蚝油、柱喉酱、酱油、糖、盐腌制过的牛腩倒入烧红的锅里爆炒一顿,加入萝卜,又让锅铲在锅里上下翻飞了数分钟,这半成品换至瓦煲里,调至文火,一股从煲盖小孔里喷出的蒸气肉香味弥漫在厨房里。
11:45,开始炒茼蒿,当那水嫩嫩的菜叶在锅里“哧”地一声惨叫后,便叫女儿准备开饭。餐桌前的一阵风卷残云,肉尽菜空。
洗碗,是别有一番风味的痛苦,为了奖赏自己,我决定把这痛苦留给女儿,让她赚取五毛劳动费。
屋外的雨从早上开始便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更猖狂了。想到下午3:30准备在市一中踢一场球的计划要泡汤了,一阵若有所失在心里来回走动。毕竟九月受伤后没动过,绿茵场的诱惑感日渐浓烈。现在好了,张宇把《雨一直下》唱得没完没了,扫兴——祈盼它能停下。
午休在14:30结束,雨依然连着天与地。通过微信确定下午的球风雨不改后,我在心里开始纠结,去吧,这脚况在雨天可不行;不去吧,又报了名,不好意思爽约。最终,我决定去做一回观众。没有直达的公交车,需要转上两次才能到达那十公里外市一中运动场,而现在外面的雨还在继续淅沥。于是我咬了咬那颗松动的门牙——打出租车!别说,有时候真的是有钱也未必能使“鬼推磨”,足足等了20钟,才有一辆远在5公里外的车应召,又花去10分钟待车。这30分钟,我看着《麦田里的守望者》里的霍尔顿地从学校被开除、跑到简陋的酒吧里喝酒,“混帐”这词隔三两行便弹跳出现——他的茫然,又何曾不是我曾经出现或未来也会再来的茫然。车来了,我顾及不了霍尔顿的命运了,反正他的命运已然成书——希望是个美好的结局吧。
车子一路碾泥过水,到得足球场时,我的队友们——一群在酱缸里浸淫多年的中年大叔们正在雨中和一群青春逼人的高中孩子拼斗着,我笑问旁边队友:是烟酒队领先还是鸡子队领先?“我们。”难怪,场上的队友们正被逼得手忙脚乱、顾此失彼、首尾脱节,撑着伞站着看了不到10分钟,平均年龄小两倍的青春风暴追平比分。老家伙们也不服输,企图反扑,但失误当了成功的母亲,上半场结束前,又被小家伙们一剑封喉,一众大叔在雨汗陪同下到场边互相七嘴八舌下半场如何逆施。
我默然地听了一下,忽地听手机响了一下,原来是刚才发的一条朋友圈微信有回复,竟然是以前的一名学生在此校就读,她询问我是否已离开。“没,还在足球场。”“来啦,来啦。”刚把手机放入口袋,老远就听到“老师,老师。”尽管是高三了,但声音依然如小时候一样的清脆,看着她跑到跟前,眼睛依然清亮如水,笑容依然恬淡舒适——还好,说明没有被学习压榨得剩下疲惫。我笑问了一下她的学业,自信淡定在她的言语里一一流露。
“老师,听说我的书法作品《岳阳楼记》在展厅里展出了。”
“哦!你上次发给我看的那幅?”
“对。”
“我相信你的实力。哈,说起岳阳楼,我去年暑假还专门跑去那里吟诵了两次。”脑海之中不禁又想起六年前带她去参加省书法比赛还获得一等奖的往事——铁划银钩幼习起,龙飞凤舞终有时——时间真是到底哪儿去了?临别的时候,我伸出手掌与她——GIVE ME FIVE。她用力地在拍了一下,一如小时候那般,然后小鹿似地去校门口和她父亲汇合了。
场上风云突变,烟酒队换了一批生力军上去,踢得威风不减年轻的时候。而鸡子们由于没有什么人换,渐渐处于下风,临终场前,被老家伙们连下两城,双方握手后,队友们开始谈笑风生——真不知道代表国家荣誉的男足们是怎样做到被东南亚小国踢得脸面无存的。
准备回家的时候,同处一城的小学同学打来电话约吃饭——望着连绵细雨,感受着阵阵寒风:不会是吃狗肉吧?心里想着但没问。顺四分之一路的一名队友把我带到一个路口放下,互相道别后却发现这路口远离公交站,只好又咬了一下松动的门牙:打出租车!
此时适逢下班高峰,加上风凄凄,雨朦朦,而车子又在远方,考验耐心的时刻又开始了。期间,膀胱涨了起来,四处张望,难见WC,就地解决?但毕竟是马路边呀。又对自己说:天再暗也不能干一些不能见光的事,对吧?忽见一楼盘灯火通明,于是抬脚便往。门口处一正玩手机的售楼姑娘见有客到,笑立而问:“老板,这么晚来看楼呀?”我哑然一笑:“称呼对了一半,请问有卫生间吗?”售楼姑娘愣了一下,笑指前方并告左转——今时今日的售楼姑娘们的服务态度真是不错,出门时连声感谢。恰巧,应召的车来了。
18:25,细雨里的风依然流荡街头,到达同学的档口,已有两名相识却极少来往的小好几年的朋友在闲聊——果然是吃狗肉!如果当时对闪现于心的念头发出婉谢的声音,就不用跑这一趟了——我素不吃狗肉,虽然不是极爱狗的人士,但小时候养过一两次,总觉这汪汪叫的动物有可怕之处。但既然已来了,也只好留下,毕竟还有青菜。“这广场居住的人不多呀。”我站在走廊望着对面的楼房说。“是呀,这么多年了,就是这个样了。”同学在屋内泡着茶说。原本是一个小县城的农村地带,因了时代的变迁与种房子的风气,如今也耸立着一群群的楼宇,且价格菲然——仿佛人们都成马云、马化腾之类的商业精英了。可,分明地,居住这算城的人们大多是从乡村里出来谋生的。
本是一碗饭的工夫,他们吃出了宴席的感觉,听他们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XX偷酒喝,XX钓青蛙,XX煨红薯……可XX们任我在脑库里搜索,总是显示空白。嗯,应该是和XX们只是一面之缘,大家并没一起经历过一些偷鸡摸狗的童年龌蹉事。人,在听着一些与己无关的话题,总觉时间会凝固,仿佛一秒钟的光阴就成了一个世纪的等待。大家偶然的交集也是“你好”便已结束,又怎样能海阔天空呢?也是的,工作不同,爱好不一,生活的轨迹更多的时候处于平行线状态。
19:28,感谢手机!把闹钟调至三分钟后播放音乐,当它响起时,我立马起立到一旁,用他们能听到的声音:“哦!你先放在一旁,回来后和你一起解决。行行行,就回就回。”然后叹了一口气:“唉,小孩子遇到不会做的题了,她妈妈也不会。”喝着酒的他们:“明天也不迟,喝两杯再说,不喝白酒,我去买啤酒。要不红酒?”这样一说,我更加加快了开溜的心思,趁他们酒意还未涌上,离去是最好的选择:“谢谢!谢谢!你们喝,我还是先回去。下次,我的!”“的”字在门口传给了他们,身影也留给了他们。下次,真是个让人又恨又爱的词——自己已过了呼朋唤友的年代——但无论如何,既然话出口了,总得要实践——就当感谢它让自己脱身这于自己来说无趣的酒局。
街头,来往车辆的灯光忽亮忽暗在眼前闪烁。尽管人行横道在百米之外,但我不敢如那些勇敢的人们一样,冲出马路,用肉身考验司机的驾驶水平。我沿着人行道快步而行,街两旁的楼用黑的妆容投下巨大的影,楼里人家零星的灯光诉说着找伴的寂寞。
步行回去吧,反正手环上的步数还未到达一万。朝着家的方向,穿行在小街上,人不多,借着路灯,商铺多以“旺铺招租”的面目静静地关着门。湿漉着且凹凸不平的街道让我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时出现的纸屑与果皮等生活垃圾提醒着我绕开它们,也展示着这获得“卫生城市”称号的城的幽默——满街的文明口号与标语在人们眼里不过是另一种风景而已,一时的干净只是为了让检查的过过眼罢了。为生活而忙碌的人想着的更多的是如何为家里增添更多的财富。小家不富,如何真富?不是吗?
20:00,一脑袋不关己事的胡思缠绕让我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小区门口,值班的大爷与几个奶奶级妇女正在一如往常地锄大D,嘴上互相之间冒出一些或咸或淡的俗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吵架。其实,挺好的,这就是典型的小县城乡村式生活,沧桑过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潇洒!
拾级而上,要爬八十级的台阶,膝盖有“咔咔”的声音,长年的奔跑与踢球使它们过早地衰老了,药酒不知擦过多少瓶,狗皮膏药也不知贴了多少张,尖锐的针也不知扎过多少回,但它们丝毫不因刺激重生活力。看来,新陈代谢不过是青春期的常客,而之后便是一衰再衰。
推门进屋,“叮叮咚咚”的琴声在房间里传出,琴声里带有一股被迫的气息——没有李云迪的天赋,何必要去折磨这小孩子。妻对我的这些言语总用鼻子报以“哼”的回应,我只好赶紧闭嘴。虽然我总想把孩子引上爱运动的路子,但孩子也不上道。好吧,随她吧,她的成长轨迹随她自己吧。我总在心里这样劝慰自己。
坐在客厅里,叫“小爱同学”播放轻音乐,又随手拿过余华的《战栗》,开始思索着江飘与陈河之间的通信有何奥秘。
21:00,还没搞清楚是江飘与陈河谁捅杀了谁,女儿叫我下“五子棋”,对于计算性的游戏,我脑容量不大,但为了陪一下这每天可相伴到校便不再见面的孩子,因为她有她的活动天地,我有我的忙碌。于是放下书本,三下五除二地连败两阵——没有让,而是最近她迷上了这棋,对于我的套路,她已开始熟知,我一直墨守成规,而她却在求变。正应了老话:树挪死,人挪活。
和女儿道过晚安后,我寻思着,今天的部分经历好像都在每周重复,有点淡出个鸟的意思了,算了,记下来吧,让日后的自己再淡出个鸟来的时候再看一看,对比一下有没有什么变化没有。
尽管絮絮叨叨地敲下这比《道德经》的还多的五千五百多字,但我知道,它所留下的就是一个在浩瀚丹青中注定不会留下姓名与事迹的小小的人的这一天的所历。但,它毕竟是属于我的历史,谁也无法抹去与改变。
因为,我是我自己的太史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