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大其人
“起床了！”清晨六点半我例行公事的一声吼，他就应声起床了，就像根本没睡过一样，没有一丝对床的贪恋，干净利落的爬起来，咚咚咚的从我的上铺顺着靠墙的柜梯下来了。
他一声不吭的拉开抽屉找衣服，砰的一声关上。拉开一个抽屉找袜子，砰的一声关上。窗外已有雀跃的鸟鸣，屋内寂静到连穿衣服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卖力。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半睡半醒中的我感受到胸口撞上了一阵绵力，原来是他把头深深的埋在了我的怀里，隔着薄薄的被子也能感受到他的拥抱是拼尽全力的。
“妈妈，晚上见！”
我因为睡意太重，只是应付着回抱了一下，闭着眼睛啄了他的头顶，便开始继续睡了，房门被轻轻的关上，接着是他略显沉重的拖沓脚步声从木质楼梯上渐行渐远。楼下餐厅里传来他叫公公婆婆的声音，之后便是锅碗瓢盆的奏鸣曲了。
这便是我8岁的老大。
此时我家二姑娘胖呼呼的小脸就在我的枕边。他们的爸爸则在隔壁的主卧大床上霸气的睡成了对角线。
（二）老大出生
那年，我的事业经历第一次高峰期。处理不完的订单需求，供不应求的火热场面。怀孕43天的我在家忙碌的过程中突然觉得身下一热，心中一紧的去洗手间查看，果不其然...
我冷静的呼喊我的老妈拿片保鲜膜进来，我妈打开洗手间门的那一刻，便直接瘫软在地上了，因为她看到我内裤一大片的血渍中间，豁然的躺着一个拇指大的血块...
我扯过老妈手上的保鲜膜，默默的将血块包起来，嘱咐她马上将血块放入冰箱冷藏，因为胚胎需要生态化验才能知道流产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当然，我能如此冷静应对的原因是，这种莫名奇妙的自然流产我已经经历过两次了....
所谓久病成良医。判断血块是否是早早孕胚胎的一个标准是看其是否有绒毛组织。所以我至今记得全家人凝神静气的围在那个血块周围，眼睁睁的看着我爸用一根牙签，一针一针的戳下去，直到把血块生生戳成一滩血浆，直到他的手颤抖到无法自持，不得不倒向身后的椅子以寻求平衡...
是的，在确认排出体外的只是一个血块而并非是胚胎之后，我被勒令立即停止一切工作，保持平躺姿势，直到孕情稳定为止。这一躺，就是三个月。趴着刷牙，躺着洗脸。洗头洗澡？那是妄想！中医上门号脉打针，家里天天是浓郁的中药味儿。
三个月只能对着天花板的日子，我终于听到了胎心搏动的胜利号角。去医院第一次体检的那天，穿着羽绒服和大皮靴的我，足足比夏天的体重轻了10斤。撩开衣袖抽血时，胳膊上一片白花花的死皮屑，竟然飞腾出越野车在干燥的泥地上玩漂移时尘土漫天的夸张效果。
即便B超的各项指标都显示他是个健康的胎儿，我还是无法抹去连续胎停两次的噩梦般的记忆。我会在热火朝天的工作状态中突然停下来享受片刻的眩晕恶心感，因为医生提醒过我，早孕反应是早孕期间胎儿给母亲的信号。我会因为突然一个时间段没有感到恶心而惶惶不可终日。每吐一次我都一边漱口一边觉得无上的幸福。就这样我敏感到15周便感受到明显的胎动并为此激动到彻夜难眠。
生他并没有怎么费力。一切顺利。他下午五点半出生，我们六点半才得以相见。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睁着眼睛盯了他足足14个小时。天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让我在拉着窗帘没有一丝灯光的黑夜里，也能清楚的看到他皱巴巴的鼻子丑丑的脸。看着这个像虫子一样偶尔蠕动的婴儿，奇怪的念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为什么，我没有爱他的感觉？
当时的我也许怎么都想不到，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八个月...
（三）爱他，竟然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开奶的过程异常痛苦，他每嘬一下我都是长针深扎般的疼痛。而他一嘬竟然就是半个小时，当我推开他准备松口气时，发现他嘴里应该是多了我的一小块肉的...于是我赶紧动手去掏，导致他又醒了……我掏出那块肉的同时他又次嘬上了我的伤口……一吸又一吸，我疼到条件反射的弯下了腰，结果压到了他的侧脸，又是一阵狂哭，我赶紧直起腰，而他顺势又嘬上了……于是，他嘬半小时奶睡半小时觉，中间以哭声作为信号提醒我又该换尿不湿或者继续嘬奶了。
月子的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胸前两边都是缺肉的创面，无法穿衣服，腰已经无力支撑坐姿，侧切伤口也是疼痛不已，而且我根本没法睡觉...我真的无法爱他了。
官方资料显示新生儿的睡眠时间应该在20-22小时之间，而他满打满算也只能断断续续的睡13个小时，而且必须是在被抱着的前提下。他似乎把一边躺在我怀里一边嘬奶当成了睡眠的必需品。老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坚持要喂奶粉，于是我在连奶带血的哺乳他半小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足足喝了90毫升的奶粉，我对此愧疚到潸然泪下……
众人都以为找到了孩子不睡觉的原因，我终于放心的去洗澡。温水之下，是每一处伤口炙热的疼痛。可当我刚刚全身涂满泡沫，却又传来他的的哭声。很快耐心的呢喃哼唱被愈演愈烈撕心裂肺的哭声淹没...门外高喊：“洗好了没有啊？孩子要妈妈啊！”我只好仅仅只冲洗喂奶部位的泡沫，便开始擦干自己，此时两边的乳汁随着哭声的剧烈开始如泉水般汩汩溢出，我慌乱到手忙脚乱生怕浪费了孩子不够吃，只好囫囵的裹着毛巾就奔出去了...待到他停止哭声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已满是水渍，也不知道是我湿发上滑落的残水还是我眼睛里的滚落的冷泪……
“你现在当妈了，洗澡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别跟以前一样磨蹭半天...”当我发现，我连洗澡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根据他的情况而定的时候，我真的无法爱他了。
出月子那天，玩儿惯了的孩子爸爸要请我出去搓一顿庆祝一下，我拒绝了。他说：你应该不是那种为了孩子就迷失自己的人啊？我回他：那有谁来替代妈妈的迷失呢？难道是扔给老人吗？他不说话了，但我知道我们的感情需要调整内容了。
孩子虽然刚出生一个月，但我和孩子爸已经有了10年酒友歌友的情分，喜欢各种玩各种喝各种唱。我们都未曾预见到这一切的美好会因为共同拥有了一个孩子嘎然而止。
我们一直以为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完美谢幕了，却没想到这只是把一切都打乱碾碎重新排序梳理的一个开始而已……作为新手父母我们都需要在极端不适中学习适应。
无人时独自抱着孩子落泪成了我的常态，我甚至没有力气抱怨，也不知道未来是否还有自由可言，终于在一个又莫名奇妙的哭过的下午，我爆发了....
我除了责任的压力始终感觉不到对孩子的母爱，我狂躁的将刚喂完奶但是还不肯入睡的孩子直接从怀里扔到了手边的床上，导致的结果是他刚吸进的奶水从口腔和鼻腔喷射而出，来不及惊叫也来不及哭泣...孩子外公见势迅猛的托起孩子让他大口吐出来，他才一口气顺过来的开始大哭。而我却像看着与我无关的场景一样面对孩子外公眼神中的震惊与责备。那一刻，我灵光一现，产后抑郁？
我开始从网上查阅各种关于产后抑郁的资料，开始回忆自己从习惯性流产到保胎成功到最后生下孩子看似坚强但过程曲折背后隐藏的创伤面，我一直所向往的追寻的那种有孩子的生活其实是颠覆了我以前所有的习惯和状态，我没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失去了乐趣，我无法完成工作计划所以没有了成就感。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对孩子有原发的，正常的，源自内心热情的..母爱？
生活只是开启你智慧的导师，却永远无法给你标准答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强颜欢笑中走出来的，我只记得他8个月的某一天，他依旧是一刻都不肯放过我的粘人，我连坐在马桶上大号都得把他放在我的膝盖上。他软软的那么一小只，却欢快的无以复加，咿咿呀呀的表情让我突然间被感动了。他爱我，需要我，因为我，他感到安全和幸福。而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莫名其妙的责任感，能够让我在痛苦委屈中坚持八个月依旧持续不褪的坚韧，除了是因为母爱难道还有其他解释？
是的，我其实一直用行动在爱他，只是我的心没有意识到而已。我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他那么那么小，小到让我觉得是在拥抱自己。我爱你，儿子。虽然过程艰难了点，但妈妈还是反应过来了。
从我意识到爱他的那天起，便开始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断，又黄河泛滥绵绵不绝了.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份爱，有一天会变双份...而我在双份爱中遭遇的矛盾与痛苦，竟然还要远远高于第一次...
（四）二姑娘来了
妈妈怀孕时的心情会严重影响孩子的个性发展，我真的坚信这一点。我怀老大时的种种敏感与小心都被他继承并发扬光大了。
儿子脆弱，上幼儿园时是最不能适应新环境的孩子（没有之一）。我记得刚开始上学的那几天老师让孩子带件自己熟悉的物品到幼儿园，他选的竟然是我的睡裙...
我牵着他的小手，他用另一只手将睡裙按在自己的脸上，一边抽泣一边说：“妈妈，我中午睡觉的时候抱着你的裙子就能闻到你了，就像你抱着我一样...”
我强忍着眼泪不敢回他，因为喉咙早已哽咽。送到教室门口，他也很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但是我转身的那一刻他还是撕心裂肺的喊了我：“妈妈，我可不可以不长大，一直在你身边，我保证不会打搅你工作...”
我逃也似的冲出幼儿园，一个人蹲在他们教室的外墙下，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即便是一片嘈杂中，我也能清晰的辨别是否有他的哭声。多少次我都有冲进去牵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逃出幼儿园的冲动，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情感，我只能私下里抹眼泪，无人知晓...
“妈妈，你长大后可以当我的新娘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当过你爸爸的新娘了！”
（他大哭...）
“宝贝，怎么了？”
“我怕我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新娘子...”
（我眼睛也热了...）
“你放心好了，等你长大后一定会遇上比妈妈好的新娘子的。因为等你长大的时候，妈妈就变成奶奶了，没法给你当新娘了哦！”
（他更大声更绝望的哭....）
“宝贝，你又怎么了？”
“妈妈，我不要长大不要结婚了，这样你就可以不要变成奶奶的样子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哭，所以我只能选择抱起他顺便给自己擦泪...）
我总在想，如果真的有前世姻缘，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他不少情债，才使得这一生都要为他的只字片语心碎心醉。
我从未想过再要一个孩子。我对儿子倾注了所有的耐心和包容，我爱他远胜于他对我的依恋。我甚至跟友人说过一句狠话，即便意外怀孕也不会留下，因为我不允许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分享他和我之间的骨肉情分。结果是，我真的意外了……
看到B超报告的时候，我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是儿子43天的B超照片—一根纤长的胡萝卜。而这个像小草莓一样的胎囊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下意识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是小女孩？
医生说各方面数据都不错，我向她介绍了自己曾经习惯性流产的体质，医生说：“那就顺其自然呗。该你的就是你的。”
是啊，我忘了末次月经，扭了两个月的肚皮舞，喝了酒，吃了药，做了宫颈刮片还做了社区例行的B超宫腔检查，竟然都没有对这个小生命有任何影响，我何不顺应天意呢？
于是我谢过医生就带着单子回家了。我打算生老二的消息震惊了全家。我爸妈是眼见着我带老大的辛苦，不愿意再看到我操劳。孩子爸激动的各种起誓，说以后会帮着一起带孩子。三岁半的儿子一再的确认我无法生哥哥只能生妹妹或者弟弟后，也似懂非懂的坚定表示：可以帮妈妈一起带老二！
他开始憧憬当哥哥的日子，而我对肚子里的老二始终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完全没有了怀老大时的小心翼翼。我甚至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还是会在送老大去幼儿园的路上抱着他走上一截。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我带着老大坐飞机去看大海，甚至还在巨浪翻滚的大海上坐在汽艇里足足颠簸了一把。
老大四周岁生日收到的礼物是宜家的一款儿童床。因为我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不再方便带着他一同睡觉了。看着他恋恋不舍却又懂事的爬上自己的小床，我的心中五味繁杂。儿子啊，你的每一步成长，对妈妈而言都是一种拉扯心脏的疼痛。
但那还是一段甜美的时光。我每天在小床上给他讲睡前故事，他把小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心思早已不在故事内容里，而是一个劲的找胎动，不停的对着肚子说：“妹妹，我是你哥哥，以后你要乖乖听我话啊！”
我天真的以为，老二的到来不会再有老大那时的不适应。我也简单的觉得，四岁的孩子应该可以帮忙带宝宝了。可是，还是事与愿违了……
（五）老大的成长
生老二时，我在幼儿园老师那给儿子请了一周假。老师奇怪的问，“你生孩子关你儿子什么事啊？”我不好意思的回答：“孩子从小没有一晚离过我，我不想因为生老二让他看不到妈妈！”于是，老大跟着他爸守在产房门口一同经历了生二姑娘的过程。也陪着我一起住院。
二姑娘出生时七斤六两，比老大当时的六斤七两多了不少分量。我生产的过程也比生老大时吃力很多。所以我出院到家整个身体状况都不太好。由于拼尽全力的分娩，全身骨节就像散了架一样，下半身连翻身都是一副不听使唤的状态。
儿子在回幼儿园的第一天还赖在床上等我像以前一样去呼唤他，期待我一边哈痒一边叫他起床，嘻嘻哈哈中帮他穿衣服，偶尔还跟他互动被窝中躲迷藏的幼稚游戏。可是，我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孩子的爸爸外公外婆都轮流用各种道理让他明白妈妈无法帮他的原因，各种抚慰他，他还是缩在被子里不肯出来。四岁的他开始耍无赖，“我就要妈妈帮我穿衣服，我就要妈妈送我去幼儿园，我就要，我就要！”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光着脚就从被窝里冲了出去，直接掀开他的被窝，把光着腿的他直接拎到了房间外面。那是南京12月阴冷的天气，卧室外面的室温不足十度...
全家人吓坏了。大家不敢责备月子里的我，又对这个哭的直冒鼻涕泡泡且冻的瑟瑟发抖的孩子又气恼又心疼。最终是家里的月嫂帮忙打了圆场，迅速的把老大抱进了被窝，毕竟是有着多年的保姆经验，很快就把老大安抚成功。
月嫂徐姐帮老大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儿子一边压抑着哭声一边轻声的问：“徐阿姨，你知道吗？我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妈妈以前都是抱着我下床，然后抱着我出门的。是不是因为有了妹妹，妈妈以后就不能抱我了？”
他穿戴齐备后他小心翼翼的挪到我的床边，怯生生的拥了我一下，带着明显隐忍的哭腔对我说了句：“妈妈再见...”他轻声关门的那一刻，我猛的钻到被窝里紧紧的裹住自己的整个头部开始闷声大哭。从那天起，这个幼儿园中班的小男生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便只有外公外婆或者偶尔的爸爸，再也没有妈妈的陪伴了。
二姑娘三个多月的时候半夜高烧到耳温40度，我跟孩子爸爸在家匆忙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医院急诊。老大死乞白赖的要跟着一起去，我们最终狠心把他托付给了孩子的外公外婆。关门的那一刹那，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嘶吼到：“妈妈，妈妈，带上我吧，他们都说你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啊....”
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我一边抱着二姑娘匆忙奔向医院，一边被摔门前儿子的那句哭喊刺痛到几乎绝气的窒息感。我抱着二姑娘开始大幅度的抽泣落泪，孩子爸爸劝我：“不用担心，孩子没事的...”我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我手中这个烧的意识模糊的小婴儿，还是那个正在家里哭闹觉得自己被遗弃了的大儿子。
二姑娘被诊断疑似支原体肺炎，被要求立即住院观察。我跟孩子爸爸思索再三，还是不放心在家的老大，商量了下，我们做了个重要决定：找一家条件好点有单间套房的私立医院住院，因为我们必须要把老大带在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
于是在给二姑娘做了退烧处理后，我们抱着她回到家收拾住院需要的一切装备。甚至，我还带上了儿子喜欢的睡前故事书和他睡觉要抱着的玩具兔子以及他新近迷上的IPAD.一大早，我们一家便大包小包的去了那家私立医院。
如今我是多么的感谢那一次的决定，因为我们换了那家私立医院挂专家号重新检查后，被告知：你的孩子只是婴幼儿急疹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肺炎，更谈不上需要住院。回家等着疹子出来就好了。
我们半信半疑的回到家里，我便开始陪着二姑娘物理降温。耳温升高了，我就用湿毛巾给她擦身体，她哭了，我就用母乳去安慰她。我一夜未合眼，半小时量一次耳温，随时擦拭胸口，手心和脚心，终于在凌晨四点左右，二姑娘的胖胳膊上开始隐隐出现红色的点点，烧也渐渐褪去了。老大第二天一早看到双眼通红的我，开问了。
“妈妈，我也得过妹妹这个病吗？”
“是的，你也出过急疹。大多数孩子都会出。”
“那你也是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了我一夜吗？”
“何止是一夜啊，你小时候哪次发烧妈妈不是照顾你一夜呢？”
“妈妈，他们说你有妹妹就不爱我了，是真的吗？”
“你是信他们的话还是信妈妈的话？”
“我信妈妈的。”
“妈妈最爱你！”
“比妹妹的爱要多吗？”
“是的！”
“那多多少？”
“多了四年！”
“妈妈，我也爱你”
我疲惫的抱了抱他，拥着满身红疹的二姑娘睡去了。老大自己去找外公上幼儿园了。
自从家里有了小宝宝，老大受训诫的机会就多了起来。妹妹睡觉时，他会因为在家玩篮球动静太大而被斥责。妹妹喝奶的时候，他会因为在旁边故意搅局逗弄而被呵斥，我抱着妹妹的时候，他也要抱抱的要求会被视为无理取闹，一切在以前来说都是正常的玩耍行径，都在有了妹妹之后开始有了各种条条框框。
那时的我，常常会因为老大受到的责罚而被深深的自责折磨到几近崩溃。我用原发的母爱骄纵了他四年，却在四年后以一个妹妹的降生为理由突然的将这一切收回。我们都在拼命的拉扯他成长的速度，忘记了他其实也只是个四岁多的孩子，一个顽皮的，仍然需要在妈妈怀里撒娇打滚的小男生而已啊。
索性，这四年中，另一个男人成长了许多，那就是孩子他爸。我们像四年前一样，以一个初学者的姿态，从上一次的学会适应初为爸妈的角色，到这一次学着做俩娃的父母。
孩子的爸爸开始充当同时抱俩娃的角色。我每每在宠溺二姑娘的同时，还要观察四周老大的位置。印象里最有戏剧性的场面是：
我和二姑娘面对面的端坐着，我看着她肉呼呼的小脸，咿呀呀的样子，不由自主发自内心的开始了絮叨：“这就是我的小姑娘吗？你太可爱了，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你简直就是一个...”老大此时无声的绕到我的身后漫不经心的玩着小汽车，我立马警觉起来，只有了0.01秒的时间就把我的台词从“你简直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篡改成了“你简直就是一个哥哥的小翻版啊！”。老大悄无声息的跟着小汽车溜走了，留我在原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六）俩娃结盟
“糖心，动画片看了两集了，不可以再看了！”
“不行！我就要看！”
二姑娘这是明显进入叛逆期的意思啊？我不能由着她愈演愈烈。于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我关掉了她的动画片。
“我就要看，我就要看，我就要看....”
她开始哭，从一开始的假哭，到最后假戏真做越哭越伤心，足足哭了有五分钟。甚至踢走了来哄她的爸爸。我更不能任由她无法无天了。于是我威严的勒令全家所有人，不，许，理，她！
老大开始在旁边打擦边球般的绕圈了，看似不经意的走来走去，各种无厘头的鬼脸，各种搞笑的唱腔，二姑娘几次控制不住笑的咯咯作响。但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过去抱她，她就还坐在原地继续嚎啕大哭。
“妈妈，妹妹嗓子好像有点哑了！”
“哑了就哑了，不听话不要理她。什么时候不哭我们什么时候再理她！”
老大蹬蹬跑到二姑娘身边，轻声的说：“不哭了，不哭了妈妈就理你了！”
二姑娘终于不哭了，她走到我身边，想要抱抱，可是嗓子竟然真的哑到连发音都变声了。我心中一阵心疼惹来的烦躁，脱口而出：“哭哭哭，嗓子哭哑给你扔医院去！”
“(*@ο@*)哇～”二姑娘再次被我激哭了，更高的声调，更高的哭腔，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
“妈妈，你不是说糖心不哭就理她吗？你怎么又凶她啊？”
“我是妈妈我就要包容你们的一切吗？我也有脾气，我也会不开心，我今天也要耍性子，不行啊？...”
“糖心，走，哥哥带你玩托马斯去！”
然后，他拖着哭的直耸肩的妹妹，就这么离，开，了！
很快从隔壁书房传来了小火车玩具发出的音乐声，二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响起，我竟然，一个人，被晾了？
他八岁，她四岁。他们，终究不是属于我的。
我用尽半生的气力去适应有了孩子之后被桎梏的自由，磨灭我最后一丝不肯就范的妥协，我真正学会爱和包容的时候，却又遗憾的发现，他们终究不属于我们。是的，终究不属于。
（七）the end
老大，你和妹妹之间，我还是更多的爱你。
多多少？
多四年。妈妈不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