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是一个要强的人。
在我们那里,奶奶不叫奶奶,叫婆婆。小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婆婆的含义,只是大人们叫我这样叫,我就跟着叫了;后来懂事了,知道了婆婆代表着什么,但我依然没有改口,婆婆这两个字已经溶入了我的血液。
小的时候在家,永远唠叨不完的是婆婆。就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一会儿她在这,一会儿她在那,说着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事。对家里人,婆婆的态度永远是强硬的,她是一个指挥官,我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这么多年,最辛苦的也就算爷爷了。在外,他要干着永远也干不完且辛苦的农事;在内,他一直听着婆婆的埋怨、数落。可是,爷爷一直都是微笑着,不说一句话。
对待邻里,婆婆是一个会精打细算的人,我觉得她深刻地贯彻了那句“没有永远的朋友”。婆婆是一个两面派,每次家里面有客人或者邻里来做客和窜门的时候,婆婆总会和她们谈得风声水起,当她们走了以后,婆婆会说一些她们的事,也不算坏话,只是婆婆对她们的一些个人见解而已。婆婆经常炖肉和做豆腐或者其他什么的时候,总会拿出一个碗在锅里盛点给邻里送去,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以后找邻里帮忙才会轻松一点。婆婆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她所做的很多事都是为了家庭,但她就是用她的方法,不仅支撑了这个家庭,也和谐了邻里。
妈妈和婆婆的关系比较紧张,我小的时候还好,我越大,妈妈和婆婆的关系就越紧张。爸爸夹在中间很不好受,但他却不能解决问题。妈妈在前年查出肠胃有问题,去检查了几次,折腾得死去活来,妈妈说,婆婆对她和弟弟不满意。我有一个弟弟,十七岁了,比较调皮,以前总是闹离家出走,每次回家后总是和爸爸大吵大闹,也就是那阵子,妈妈查出了肠胃病。妈妈认为婆婆因为她生出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弟弟和爸爸带她去大医院检查了几次而没有带婆婆去检查,她不高兴。婆婆的病少说也有十年了吧,记得当时也去检查了很多次,每次去检查都要先联系有认识医院医生的亲戚,这样检查就要方便很多。但这么多年了,奶奶也只是吃着那叫美多芭的药抑制这她那右半身颤抖的帕金森。以前还好,这两年,她的身体抖动得厉害了很多,经常摔倒。婆婆刚开始患病的时候一定是很不甘心的,要强了一辈子,却被叫帕金森的病给打倒。所以,只要一听别人说什么什么可以治疗她的病,不管是偏方还是什么,不管有多疼,她都会去做,她都会坚持。可是,婆婆现在都还在吃药。
我觉得婆婆很幸运嫁给了爷爷,在家里,婆婆是老大,爷爷永远也说不过婆婆,话语权永远牢牢地掌握在婆婆手中。也正是因为爷爷不和婆婆争论,婆婆总是数落爷爷,当然数落在我们家只是小菜,婆婆总会骂爷爷,只要爷爷有一点不对,她总是用很生气的语气,用很粗鲁的话说爷爷 ,而爷爷呢,一直微笑,不说话。其实爷爷不是妻管严,是一个喜欢微笑的人。小的时候我不懂爷爷为什么不反驳婆婆,长大了才知道要做到像爷爷一样,真的不容易。爷爷一般不会用高分贝说话,但只要说一次,就足以震慑婆婆。以前看着爷爷的微笑,觉得很佩服;现在看着爷爷的微笑觉得很心疼。
这次回家,天空中下着蒙蒙小雨,我为了防止打湿衣服,撑起了伞。到了那个可以看见家门的路口,我抬头透过伞檐看去,我看到了在家门前伫立的婆婆,她也在看着我。其实,我抬头只是看看家里有没有人。我家下面有几个人在修新房子,其中一个人说,我说她怎么一早上站在这里,原来是小菲今天要回来。进门后,婆婆问我吃饭没有,还对我说,药叫别人带回来就可以,何必自己亲自拿回来。我没有对她说,带药只是顺便的事。
婆婆告诉我 ,那次她叫大爷爷帮我们家收稻谷,大爷爷居然答应了。后来,大爷爷叫爷爷去他家吃饭,碰巧爷爷不在家,婆婆拖着她那颤抖的右半身跑去叫爷爷,婆婆也跟着去了。当婆婆说到她跑去喊爷爷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一抹踉跄的身影在田野中奔跑的画面,既有点滑稽,又有点让人心疼。婆婆还说,以前和她吵架的一个婆婆给她送了几个瓜,她说,以前一直不说话现在却还给她送瓜,奇了。她到现在都还不相信。那天我炒菜 ,在泡缸里找泡辣椒的时候,看见了那几个瓜。听到这些话,我很高兴,因为这些人曾经让婆婆生气、烦恼,现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家乡的婆婆爷爷们真的老了,只有老去,才知道随和,才知道放下成见。
在家乡的众多青年人中,我的身影总是频繁地出现在家。我也想过为什么我那么爱回家,现在我想我找到了答案。有的人觉得闯出一片天,光宗耀祖回乡是对家人最好的回报;而我不然,我比较看重时间,比起爷爷婆婆,我的时间是无限的,我不应该让他们的时间贴近我的时间,而是我的时间靠近他们的时间。在我闲暇的时间,只要允许,我都会回家,我想溶入他们以后的生命。我想牢牢地把他们容貌、声音溶入我的脑海,只为某年后的某一天,当别人问我,你为什么不哭?我可以平静地回答,我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