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已然成了全国人的共识,尽管李归的亲人都已经不再人世,但是,今年他还是选择回老家过年。
只不过,刚回到老家,便听发小崔胖子讲了一系列奇闻怪事。
“从腊月初十到十五,一连五天,村里死了很多牲畜,要么被毒死,要么被撞死,奶奶的,哪个变态王八蛋干的,让老子知道后,一定一屁股把他压死,好替老子的阿黄偿命。”
崔胖子人高马大,体重接近两百斤,跟瘦如猴的李归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归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崔胖子不以为然,反驳道:“巧合个头。腊月十七那天又发生怪事了,你说说,好端端的,这张阿赖竟然被摩托车给撞了,双腿骨折,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张阿赖?”李归想了想,确定道,“是张之来?”
“没错!”
“小时候还一起偷过红薯呢,下午陪我去看看他。”
“看他?”崔胖子撇了撇嘴,最后还是答应了。
“还有没?”李归随口问道。
崔胖子着急地说道:“当然有了。腊月十八,这村里的名人张少华疯了,躺在床上就会说两个字--有鬼!”
“张少华?”李归在脑海中不停地搜索,并没有找到与其相关的资料。
“他舅在市里当官的那个。”崔胖子提醒道。
李归瞬间想了起来,多年过去,他已经忘记张少华的本名,只记得他儿时的绰号--小霸王。
“想起来了。那时候没少欺负咱们。”李归脑海中浮现起儿时往事来。
崔胖子吐沫星子四溅着说道:“可不。不过要我说,他成今天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崔胖子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知道咱们镇花不?猜你小子也没印象。据说当年追她的人可多了,也不知道这张少华使了什么法子,就他那怂样,竟然娶到了镇花。”
喝了口水,崔胖子接着说道,“不过,就那小子的花花肠子,旁人不知道,我崔胖子门清儿。据说在县里混出了人样后,竟然跟一个超市里的收银员搞上了。为那女的,还跟镇花离了婚呢,据说,当时镇花都已经怀孕了。你说这人渣是不是自作自受?”
李归无奈一笑,突然之间,想去看看这个儿时的小霸王。崔胖子似看出了他的心思,眼睛一眨一眨地说道:
“你不会连这人渣都想看吧?”
“你还真答对了。”
“无聊!”
尽管崔胖子不情不愿,但还是陪着李归去了。
张少华的家,可以说是全村房子盖得最豪华的。紧临街道,两层小楼,远远望去很是气派。室内装修也很是“奢华”,当然,这只是跟同村人相比罢了。
张少华的卧室在一层最东侧,紧临街道,室内放着两个火炉子,火苗似游龙般不停跳跃,使得室内温度似春季般温暖。
李归两人进来后,本能地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开。而张少华却如同丢掉了魂魄般,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有鬼。
前年张少华父亲因病去世,只留下了老眼昏花的老母亲。他母亲很是热情地招待着李归两人,说着说着便再次哽咽起来。
“你说说,咋吃了顿饭,就成这样了。造孽啊……”
李归心里的一根弦仿佛被什么触动了般,道:“二婶,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母给炉子添了两块煤后,边擦泪边说道:“十七晚上,他们几个去老五饭店吃饭,半夜回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造孽啊,大侄子,你是文化人,你说,我家少华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李归不知道如何应答。
“肯定是这样的,我这就去找几个神婆来。”张母似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匆匆离开了家。
李归无奈地摇了摇头,上一代人的思想还是太封建迷信了。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又一人赶了过来。
是二虎子。
二虎子打小就是张少华的跟班,不过,在李归的印象中,这二虎子高中成绩比自己都要好,不知道怎么回事,高考却发挥失误了。
跟二虎子一番客套后,二虎子不由得感慨起来:
“你说,他会不会中邪了?”
李归笑了笑,“你怎么还信这一套?”
“以前不信,可现在不得不信啊。告诉你们,这十七晚上跟少华吃饭的就有我。那天我们都喝多了,要不是老五把我搀扶起来,我非得在厕所过夜不可。”
“说重点。”崔胖子督促道。
“重点是,第二天老五跟我说在饭店四周发现了冥币。”二虎子讲这番话时,身子本能地哆嗦一下。
“冥币?”李归的某根神经瞬间被触动了,大学期间他虽主修逻辑学,可第二专业却修的是犯罪心理学,而且,他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
正所谓事出有怪必有妖,冥冥之中,李归觉得这其中定然有隐情,多半张少华的疯是旁人有意而为之。
“可不,我还多留心眼拍了张照片呢。”二虎子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了那张照片。
“有鬼,有鬼……”这时,躲在床上的张少华再次突然发声,着实把崔胖子跟二虎子吓得不轻。
“哦对了,那天晚上吃饭的,还有谁?”李归看似随意问了句。
二虎子也没多想,直接回道:“还有赵老三、王富贵、孙大嘴。”
嘭的一声,临街的那扇窗户被一阵急风吹开,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凉意卷上三人心头。
被窝中的张少华露出了半个背来,这窗户若不关上,只怕不消一会儿,就得冻感冒。
“崔胖子,把窗户关上吧。”
崔胖子点头,搬来把凳子,将窗户关好后,三人便离开了。
2
离开后,赵归依次拜访了赵老三、王富贵,还有赵大嘴。当他问及腊月十七晚上的事情时,三人都反应强烈,一幅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不过,孙大嘴却提到了些令李归感兴趣的消息。
“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赵老三还耍起了酒疯,哦对了,他还跟张少华吵了起来。”
“为什么?”李归故意做出一幅很感兴趣的样子,为了消除对方的戒心,又解释道,“最近我打算写点东西,看看能不能从中受到点启发。”
“大学生就是不一样,都要写书了。”孙大嘴咧了咧自己的招牌大嘴,“还能为啥,为镇花那档子事呗。你不知道,这赵老三可一直暗恋着镇花,痴情地很呢。”
崔胖子补充道:“要这么说,当年我还暗恋过镇花呢。”
“我也是。”孙大嘴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难道说是赵老三干的?刚才见他时,他的确反应过于敏感,而且也有足够的动机。
赵归正思考时,孙大嘴一拍脑门,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差点给忘记了。后半场时,好像张阿赖溜了过去,这小子也够倒霉的,据说从老五饭店出来后,就被摩托车撞了。”
“张阿赖也去了?”李归不由得吃了一惊,难道说,跟他还有关系?看来,得提前去医院看望他了。
“他大爷的,他这一去,我可倒霉了,这年都没法儿过了。”孙大嘴抱怨了起来。
崔胖子怪笑道:“莫非你借那个赌徒钱了?”
孙大嘴点了点头,“说好年底给了,现在他大爷的被撞成那样,还给个毛啊。”
离开孙大嘴家后,崔胖子用怪怪地语调问李归:“你真要写书?”
李归点了点头,不想多作解释。
“那这么说,你现在就要去医院看张阿赖了?”
两人在镇医院旁的超市买了点礼品,便推开了张阿赖的病房。张阿赖长得尖耳猴腮,一双眼睛格外地有神,看得出来那是长年赌徒才有的眼睛---充满了贪婪之色。
故人相逢一番客套之后,李归便用关心的语气问道:“大过年的,怎么搞成这样了?”
张阿赖指了指打着石膏的双腿,一幅悔恨不已的样子,“妈的,那晚本想碰碰运气,看去老五饭店那能不能讨杯酒喝,谁曾想,妈的酒是喝到了,经过那条柏油马路时,冷不丁地滑了一脚。”
“你说他妈的怪不,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那倒的脏水,搞得结了一层冰,偏偏被老子碰上了。最他妈的倒霉的是,老子正准备爬起来的时候,几辆摩托车就闪电般地驶了过来……然后,老子就成了这样了。”
“平时那有冰吗?”李归追问道。
张阿赖很是肯定地说道:“平时连个毛都没有。”
“那撞你的摩托车找到了吗?”李归继续追问。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张阿赖气得险些要杀人,愤愤然道:“这事没完。老子一定要找到他,然后讹他个十来万。妈的,撞了老子还敢逃……”
崔胖子打趣道:“十来万太少了,最起码要讹他三十万。讹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张阿赖一幅遇到知已的样子,显然没有听出崔胖子话外之音。
“好好养病!改日我们再来看你!”
“一定要来,最好是带着牌九来,我都快手痒死了。”
“好!”
李归跟崔胖子离开医院后,直奔向村旁的老五饭店。
老五饭店位于村旁国道左侧,张阿赖出事的地方的确结了一层冰,李归赶到的时候,还依稀能看到些冰渣子。
这是个十字路口,是老五饭店通往村子的最佳路径。要知道这几日虽然风大,可是却没有下雪。那这些冰是从哪儿来的?是过路者无意造成的,还是有心者有意为之?
还有,大半夜的,为什么突然出现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呢?
这些问题李归一时想不明白,索性暂时将其搁置,转过身去,便朝着老五饭店走去。
崔胖子不知道李归心中所想,以为他要请自己去老五饭店吃饭,当即乐呵呵地跟了过去。
“我要吃油焖大虾。”这是老五饭店的招牌菜。
老五是中年人,典型的厨师模样,脑袋大脖子粗,一身的葱花味儿。李归如了崔胖子的愿,的确点了油焖大虾,此外还要了两个凉菜。因为这会儿就李归一桌,所以老王很是清闲。
正所谓吃人嘴短,崔胖子认为李归写书需要灵感,而且还格外对张少华的事情感兴趣,便扭过头看向老五,道:
“老五,听二虎子说,这几天村里不太干净,有这么回事吗?”
老五的神情明显变了变,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崔胖子身前,“话可不能乱说,什么不干净,我这家饭店当初可是请过大师开过光的。任何鬼怪,都不敢靠近的。”
自从张少华精神不正常后,他的饭店就很少有人来了。这两日可把他愁坏了,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村子里人传言,说他家饭店闹鬼,不干净有邪物。
“他也没有说咱们饭店。”李归补充道。
当即老王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俩的感觉。再说了,村里已经悄然传开了,他就算拼命解释,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于是长叹一声,道:
“你们说说,这一大早就看到冥币,晦气不?而且据我爹他老人家说,那晚他还真见到鬼了,而且还是个会飞的女鬼。”
这件事情憋在老五心里很长时间了,不仅自己没跟旁人讲过,也一再叮嘱他爹要守口如瓶。但今天他终于忍不住讲出来了,“不过,也可能是我爹看错了,毕竟他上岁数了,眼神不好。”
崔胖子看懂了李归的眼神,急忙说道:“那他老人家呢?”
“被我送到我妹那了。”
“你妹在哪儿?”崔胖子追问。
“东北。”
眼下正值春运高峰期,且不说能否买到车票,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五日,到那时,就算有再多的线索,只怕也无从查起了。对于任何一个侦探,或者有志于要当侦探的人,心里都明白时间就是一切这个道理。
“那有你妹的电话吗?”李归看似很随意地问了句。
老五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摇着头说道:“没有!”
“我哥们儿要写书,需要找点灵感。你就行个方便。以后,我崔胖子肯定多光顾咱家饭店。”崔胖子利诱道。
老五依然摇头,语气变得更加肯定了,“没有!”
3
从腊月二十到小年这几日,村里已经彻底乱了套,因为,不止一人半夜看到了鬼。
他们个个形容地真真切切,说话时连脸色都变得惨白异常。一时间,村里气氛诡异至极,到处都笼罩着恐怖气息,莫说到深夜,天还未完全黑,街道里已经空无一人。
越是如此,李归越觉得事出有怪,定是有人在捣鬼。
只是,对方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就在李归百思不得其解时,腊月二十五天刚亮,一则重大新闻便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子。
张少华死了。
是中煤气死的!
张母生怕自己儿子冻着,所以每晚都会给儿子房间的火炉里填满煤。于是,便有了如此噩耗。
李归赶来时,张少华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张母早已经悔恨地剩下半条命,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而张少华的身体已经冰凉如水,很显然他死了很长时间了,纵然屋门跟各扇窗户都大开着,李归进来后,依然能够闻到隐约的煤气味儿。
“真是祸不单行啊!”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鬼魂作祟呢。你们还记得不,这张少华可是开车撞死过人的。会不会是她来寻仇的?”
“可别瞎说啊,最近村子不太平,小心说错话,晚上鬼敲门。”
“一会儿我就回家烧香拜佛,这事太玄了。”
按照村里规矩,死人是不能隔年的,眼下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所以,不能按老规矩停尸七日再下葬,需要尽快入土为安。村里长辈们正在商议此事,李归并没有心思听下去,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再次进入张少华的房间,检查一番后,他不经意抬头时,看见了那扇临街的窗户。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飞奔出屋,来到街旁,对着有窗户那面墙仔细观察起来。
墙面上并无异常的痕迹,地面上也没有什么发现,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村里长辈们便拿出意见,腊月二十七下葬张少华,同时连带着头七,也一并办了。
纵然张少华小时候没少欺负李归,但如今他落个这样的下场,还有那年迈的母亲,着实令李归同情不已。
所以,腊月二十六一整天,他都在张少华家中帮忙。按照村里传统,无论红白事,都必须熬大锅菜,由于张家没有现成的炉灶,所以,只好从院子里挖了个圆坑,留下放柴火的口后,其余地方垒砌上砖,将一口大锅放上后,用泥巴将缝儿给糊好,最后,在放柴火的另一端,留出烟囱的位置,将一个大腿粗的铁管子插进去,充当临时烟囱。
柴一根一根地放进去,锅里的菜正沸腾地煮着,烟囱里黑烟直往上冒,若非如此,放柴的人非得熏坏不可。
李归无意中瞥见了这一幕,那个念头又从心中冒了出来。
他快步如飞到张少华的屋里,找来一把椅子,放在临街那面墙壁下,抬腿站在椅子上,如同寻宝般认真,盯着那扇窗户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太干净了,这玻璃太干净了,很显然是专门擦洗过的。而且,窗户沿儿上的尘土也连带着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腊月二十五那天,林正观察过玻璃,他肯定那时的窗户没有被清洗过。那么,这就说明,是事后清洗的,而且,要想将室内窗户沿儿清洗得这般干净,只能在室内进行。
今天一整天自己都在这里,并没有注意到有谁清扫窗户沿儿。那么多半是昨日是所为,而那人多半是凶手,或者跟凶手有直接关系。
现在李归可以百分百地肯定,张少华是死于谋杀,而非意外中煤气死亡。
李归并没有马上从椅子上下来,而是故意多站了一会儿,直到有数人发现后,这才做出一幅着急的样子,匆匆而去。
李归的异举,可以说引起了数人的注意。
“咋了这是?难不成这大学生发现啥了?”
“发现啥,应该说啊,干嘛跑啊。”
“这文化人就是跟咱们不一样,你说他瞅哪儿不好,偏要瞅死人的窗户。”
“……”
很快这件事情就传开了,经过数次发酵后,已经有人开始说李归发现了什么线索,搞不好,张少华之死,另有蹊跷。
李归飞奔回家后,崔胖子便紧随而来。打小他就崇拜李归,无论是试图还是胆识,都非寻常人可比。
“咋了?难不成,发现啥了?”崔胖子着急地问道。
村子再往南,便是河南境界。所以,尽管冬天北风呼啸,但是习以为常的村民,一般就是生个火炉子,或者蜂窝煤炉子过冬,像城市一样安装暖气的,可谓少之又少。
“去村子四周的小卖部问问,这两天有没有人买蜂窝煤炉子,如果没有的话,就去镇上问。哦对了,顺便再打听打听谁买过蜂窝煤。”
“问这干啥?”崔胖子不解。
李归没有解释,而是眼神一凛,道:“快去,这关系到人命。记住,不要告诉别人。”
崔胖子见李归一本正经,也就不再多问,转身便离开了。
李归相信,真凶肯定是村里人,否则的话,手法不可能如此接地气。如今,势已经造就,就等着他露出马脚了。
就算他极能隐忍,相信崔胖子那头也能够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然尔,事与愿违,傍晚时分崔胖子满头大汗而来,却没有打探到丝毫有用的信息。
对手的心机,果然与众不同。
李归陷入犹豫之中,正考虑是否要报警,可是想到镇上派出所民警的办事能力与作风,最终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等有了真正的证据后,再报警吧。
这个时候赵老三敲响了李归的家门,他并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进入主题,道:
“大学生,你是不是发现啥了?这张少华不会真是被人谋害的吧?”
赵老三是个执拗狂,内心深处一直没有放下镇花,他有足够的动机,为了心中那份执念杀人。
难道说,真的是他做的?
李归神秘一笑,故作淡定地说道:“明天,答案自会揭晓。”
其实,他心里根本没半点底气。
“你的意思是说,明天杀人凶手就会现身?”赵老三有些不敢相信,脸上尽是愕然之色。
李归依然神秘一笑,并不再言语。
十分钟以后,崔胖子的电话响了,是他二叔打来的。
“我得去二叔那一趟,来亲戚了。”
崔胖子离开后,李归便重新梳理起这一系列事件来。
发疯,鬼怪,撞折腿,中煤气而死。他觉得这里面冥冥中有一条线串连着,可是,那条线是什么呢,却还并未真正找到。
这一思考,便是两个小时。就在李归准备再去一趟张少华家中时,却不曾想,崔胖子又急急地赶了回来。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直至歇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刚从我姑姑的嘴里得到一条消息,不知道对你有用没?”
“什么消息?”
原来崔胖子姑姑的小儿子非常迷恋骑摩托车,腊月十七他们车行的领头人小黄微信里多了位陌生朋友,相约他们在老王饭店前那条道路上飙车,赌注是一万元。
对于小黄他们,十里八村的车队,都不在话下。于是,小黄他们当即答应,这送到嘴里的鸭子,岂能不吃呢。
只不过,那人在微信里一再强调,飙车时间为腊月十七的零晨一点。
看在一万元赌注的份上,小黄等人并没有多想,只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当晚连对方车队的毛都没有看见,而且,一马当先的小黄,还撞了人。
情急之下,小黄等人选择了跑路。此时此刻,他们都离开了家,选择到城市里躲避。
尽管崔胖子的表弟没有撞着人,但是出于谨慎,还是躲到了城里。而今天崔胖子二姑之所以擦黑儿前来,为的就是打探一下情况。
崔胖子将这些告诉给李归后,李归当即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般,通了,那条线通了。
真凶那晚实际上是想借小黄等人的手,制造一起交通意外,杀掉张少华。
只是,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张阿赖给搅了局。
一计不成,他又实行第二套方案,装鬼将张少华吓得精神失常。但即便这样,他依然心中不解气,故计重施后,使得村民畏惧鬼神,不敢夜里外出。
于是,腊月二十五晚上,他制造了一起意外中煤气而亡的“杰作”。
照此说来,真凶要么知道腊月十七那晚张少华要跟赵老三四人吃饭。再要么,真凶就是其中之一。
而论动机的话,这赵老三嫌疑最大,而且饭桌上,还跟张少华吵了起来。
可是,若是他心机如此之深,又岂能控制不住情绪,露出马脚呢?
还有,他是如何装神弄鬼的,竟然蒙骗了那么多人?
左思右想之后,李归双目一凛,用命令的语气道:“崔胖子,你现在就去把那个微信号要来!”
“啊?现在?明天不行吗?”
“不行!”李归斩钉截铁道。
4
张少华的灵堂设在一楼客厅,整个客厅都被白布遮盖,他静静地躺在灵柩里,似沉睡般安详。而张母则枯坐在一旁,已然无泪水可流。
摇曳的灯光,寂静的气氛,再加上那死亡的气息,着实有些恐怖。
尽管有数名男人在守灵,但是,那份恐怖至心灵深处的气息,还是会让胆小者不寒而栗。
而巧的是,陪同张少华吃饭的那四人--赵老三,王富贵,孙大嘴,二虎子,此时竟然都在守灵队伍当中。
林正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之色。
一番思考之后,李归再次进入到了张少华的房间,里面的衣物已然被人整理过,很显然,是不想让张母睹物思人。
按照村里传统,死者的用品要么烧掉,要么作为陪葬。
床边放着厚厚的一叠衣物,八成是要作为陪葬品放入棺材中的。李归走了过去,发现了钱包手机等随身携带的小物品。
手机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重大发现呢?之前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只可惜,张少华的手机设有密码,若非专业人士只怕一时半会解不开。
无奈,李归随手打开他的钱包,竟然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钱包里竟然有两张身份证,而且,都是同一人。
只不过,第一张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张少华,第二张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张云虎。
张云虎,这不是二虎子的名字吗?他为什么要用二虎子的名字再办一张身份证呢?
此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李归顺手将两张身份证放入口袋中,身子一侧,做出一幅黯然神伤的样子。
先进来的是赵老三,紧随而来的是二虎子。
赵老三急不可奈地问道:“大学生,真凶到底是谁?你就告诉我们吧。”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之色。
李归神秘一笑,并未言语,踱着步子朝着灵柩旁的张母走去,随即跪在一旁,沉默地守起了灵。
5
李归离开张少华家时,已然是夜里两点半。那时,守灵的就剩下了他跟张母。
回家的路上,他隐约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不过,那人却始终没有现身。
或许是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以至于出现了错觉。李归淡淡一笑,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然尔,就在这时,突然正前方出现了一团亮光。北风呼呼地刮着,似鬼哭般令人毛骨悚然。
那团亮光几个闪动,竟然飞到了天上,李归定睛一瞧,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那些亮光的形状,竟然与骷髅头无异。
鬼这个词,瞬间涌入李归的脑海。不过,下一秒,他便自己笑起了自己。
这世间又哪有鬼怪,若真的有,那也是人心里有鬼怪才是。
就在这时,李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骤然紧锁起来,他这是在---声东击西!
李归本能地身子一侧,便靠在一户人家的墙壁上,将身子矮了下去。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
此时此刻,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再合适不过。李归敢肯定,凶手就在不远处,他之所以搞这一套,为的就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趁机杀掉自己。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及时明白过来,躲了起来。
就在李归屏气凝神,思考着如何脱身时,只听得嗖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从面前飞过般。
没容李归再细想,嗖嗖嗖之声变得密集起来,可想而知,这真凶手里拿着武器,多半是弓弩一类的。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脱身,否则的话,还未揭穿其身份,自己已然死无葬身之地。
伸出手抓了抓脚下,李归很幸运地摸到了两粒石子,他没犹豫,凭借身上的直觉,冲着对面那扇墙的中上方便抛了出去。
若没错的话,那里应该是窗户的位置。
第一抛,并未投中,石子抛到墙壁上发出响声后,当即引来数支弩箭。
凶手并未听到叫喊声,似乎也猜到了李归的意图,当即调转弩头,向着李归蹲的位置连射数支弩箭。
也幸亏李归及时挪移了位置,否则,当真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嗖!
另一枚石子被抛出后,没让李归失望,正中窗户上的玻璃。
当啷一声,玻璃破碎,睡梦中的主人被惊喜,拉亮了灯,灯光透过窗户打在街道上。
与此同时,一阵骂道穿过破窗,传到街道上。
“妈的,哪个王八羔的,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李归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不再犹豫,在灯亮的那一瞬间,撒腿便逃之夭夭了。
当然在李归逃的时候,又有数支弩箭飞来,只不过,擦着他的身体掠了过去。
6
腊月二十七早上风平浪静,并无半点波澜。
中午时,村中长辈宣布要下葬死者张少华时,李归突然杀出,在众目睽睽之下,讲出了那句令村民记忆尤新的话。
“他是被谋杀,真凶没被绳之已法前,不能下葬。”
纵然之前有人传言说张少华被人谋杀,但,当李归当着众人的面讲出这番话后,所有人都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怎么可能?
若是被谋杀,真凶是谁?
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这种玩笑都敢开!
一时间,村民们乱成了一锅粥。张母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归,她相信他会还自己儿子一个公道。
“凶手是谁?”
“是谁?有本事你指出来啊?”
李归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了二虎子身上,带着笑意说道:
“凶手,就是二虎子!”
二虎子一愣,反驳道:“你说我是凶手?证据呢,别以为自己上了几天大学,就成警察了。否则的话,小心告你诽谤。”
李归笑着说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既然如此,那就把层层迷雾拨开,重新认识你的真面目。”
“你们四人的饭局是谁攒的?”李归质问道。
“赵老三!”
赵老三嘟哝着嘴,支支吾吾地替自己解释道:“二虎子,明明是你最先提议的,我只不过是联系了下大家而矣。”
“就算是我提议攒的饭局,又能说明什么呢?过年了,几个人聚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二虎子反问道。
李归点了点头,“过年小聚的确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你想借刀杀人。”
“腊月十五,你家的水管是不是坏了?”
“那又如何?”二虎子有些不屑。
“那两日你一直去别处拉水吃,对吧?”二虎子没有反驳,算是默认,李归接着说道,
“后来,你以过年存水为名,从邻居家借了十余个大塑料水桶。”
“那又怎样?不存水,过年怎么做饭?”
有不少人点起了头,二虎子所言属实,寒冬腊月,村子里的水管基本上都安在院子里,每年冻坏的不在少数。
“可实际上,你家水管并没有坏,这一点就在刚才崔胖子已经验证过了。”
崔胖子站了出来,拍着胸脯道:“大家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二虎子家看看。”
二虎子狡辩道:“天气暖和,冻住的水管又自己化开了,难道不可以吗?”
李归没再跟他纠缠水管,而是直奔重点,道:“可以。不过,你借那些水桶,却是别有用处。”
“别有用处?难不成,用来杀人?”二虎子冷笑了起来。
李归点了点头,“没错,你就是用来杀人的。老五饭店前那条通往村里的最佳捷径,你可还有印象?”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路面上那些冰,是你腊月十六晚上用盛满水的塑料水桶造成的。”
“……”二虎子沉默。
“同时,你用名为挑战的微信,约了黄村的摩托车队,以一万赌注为诱惑,让他们腊月十七零晨一点前来老五饭店门口一带飙车。试想,结上冰的路面,能不出车祸吗,到时候,你算准时间,让张少华通过那里,他岂有不死的道理。”
“胡说八道。我的微信名称是明天会更好,拜托,想诬陷我,也得找个高级点的理由吧?”
李归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以他的心机,又怎么会用自己的真实微信呢,停顿了两秒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张阿赖。本想去蹭口酒喝的他,却不曾想,破坏了你的计划。”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张少华的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二虎子仰天大笑,有不少村民都有些想法,眼神中充斥着疑惑之色。
“二虎子,你心机极深。那只是你的第一套方案。你担心张少华酒醉后场面失控,不走那条回村的捷径,于是,还备了第二套方案。”
李归话罢,不少上了岁数的村民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
“前年张少华在县城开车撞死了一名翻越栅栏的妇女,这事有不少人知道。想必,你也心知肚名吧?”
“那又如何?”
李归道:“你承认就好。腊月十七晚上,你就是用她的照片装神弄鬼,把原本就有些神经衰弱的张少华给吓得精神失常了。”
“笑话!”二虎子嗤之以鼻道,“装神弄鬼,你当我是神婆啊,还真是高抬我了。”
“我没高抬你。你的智商十个神婆都比不过。因为,你懂得用荧光粉扮鬼吓人。”
李归之所以迟迟没有揭穿二虎子的真凶身份,那是因为,今天上午还有事情要做。
虽然村子挨着条国道,但是如果年轻人想网上购物,这快递都会统一放到镇上邮局门房,不会送到村里,需要自己去拿。
李归已经去镇上邮局门房确定过了,前几日二虎子的确有好几件快递。
“什么荧光粉?上了几天学,还整起洋玩意了。”二虎子愤愤地说道。
“你可以选择接着演。不过,从网上购物,可是有记录可查的。”李归自信地笑了笑。不得不说,这二虎子的心理素质还真坚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反抗。
“啥是个荧光粉?”有村民问道。
李归解释道:“就是晚上能发光的一种物质。”
“可,这玩意跟扮鬼能扯上什么关系啊?”那名村民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问道。
“问得好!”李归笑着说道,“这二虎子的爷爷是做什么的?”
“木匠!”不少村民回道。提起二虎子爷爷的木匠活,那可谓人尽皆知,据说,早年这二虎子也学过木匠,只不过,后来放弃了。
“二虎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木匠活也不错吧。小时候,那风筝扎得都比卖得好。”李归盯着二虎子问道。
二虎子依然处变不惊,“那又如何?”
“大家试想一下,如果在风筝上面涂上荧光粉,比如说涂成骷髅头的形状,晚上飞到天上,是不是就成了鬼呢?”
李归一语惊醒梦中人,有几名离二虎子近的村民,都不自觉地后撤了两步。
“二虎子,你把那名被撞死的妇女照片表在风筝上,然后再涂上荧光粉。错让张少华认为是妇女鬼魂前来索命,最后被吓得精神失常。这一招够绝啊!”
这也是老王他爹说看到会飞女鬼的真正始末。
“但,即便张少华精神失常,你依然无法解心头之恨。于是,又故技重施,在村子里放了几次鬼风筝,搞得人心惶惶,最后使得还未入夜,大街小巷便空无一人。”
“于是,腊月二十五,你便开始了进一步行动,谋杀张少华。”
二虎子鼓起掌来,“编得简直比小说还要精彩。就好像,你在现场似得。依我看,你是贼喊捉贼吧?”
李归没有理会二虎子,接着说道:“那晚深夜,你用三轮车拉上自家的两个蜂窝煤炉子,把自制的长烟囱接好,架好梯子,爬上去,小心翼翼地把临街的窗户打开,将炉子排出来的煤气,通过那扇窗户,都排到了张少华的屋里。想必,忙活了半宿吧。”
如此一来,再加上屋里的两个火炉子,想不中煤气都难。更何况村里的煤,都是一些低价劣质煤。
“尽管当夜你清理了那扇窗户上的烟尘残渍,但,错就错在,第二天,你不应该趁人不注意,将玻璃跟窗户沿儿,彻彻底底地清扫一番。殊不知,越想掩饰往往越会暴露。”
“这故事真是越来越离奇了。”二虎子狞笑起来,“可是,说一千道一万,我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李归神秘一笑,不急不缓地从衣袋里取出一张身份证,离得近的村民,看清楚后,不由得一惊。
“这为什么照片是张少华的,可是名字却是张云虎呢?”
“啥情况?”
很多村民都投来了费解的眼神。
“二虎子,是你说,还是我说呢。”他之所以昨晚迟迟未归,陪张母守灵到最后,为的就是解开这个谜团。
“二虎子,上高中那会儿,你成绩非常好,本以为上大学志在必得。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名落孙山。可令你万万没想到的是,多年之后,竟然偶然发现,当年你并不是真正的名落孙山,而是被张少华冒名顶替上了大学。”
“虽然错在他,但是,你却错上加错。用复仇的方式,让张少华用生命偿还你被毁掉的人生。”
二虎子神情终于发生变化,左手本能地摸向后背,他穿着厚重的棉袄,里面藏着什么武器,还真是有可能。
隐瞒在村民中的两名便衣见状,二话不说,以迅猛之势制服了二虎子,并从二虎子身上找出了自制的弓弩。
昨夜二虎子就是用它,想杀掉李归,以绝后患。
“李归。”二虎子狰狞狂笑,“你以为你都推理出来了吗?不,没有,还有一点你没说出来。真正使我下定决心杀他的是,他还毁了小红的一生。”
小红,是镇花的乳名。
原来,二虎子也是个情种,而且比远非赵老三可比。
二虎子直接被带到了县公安局,审讯很顺利,他全部招认,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法律的制裁。
腊月二十八,张少华终于入土为安。而李归的名声,也瞬间传遍了十里八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