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你的时候,你高二,我高一。楼梯拐角处,你的橙色格子长外衣套着夏天校服,瘦削的身板在并不宽松的衣服里还是摇摇晃晃。你急匆匆的样子,一直没有抬头。我往下走,你向上走,所以,我很荣幸的被你撞到了。你抬眼匆匆一掠“对不起”就继续急急走开了。我问鲍鱼,她几班的,鲍鱼若有所思的说应该是大我们一界的。
自习课的时候,我有片刻的时间失神了。同桌问我在装什么深沉,一个不屑的眼神丢过去,有点心怀鬼胎的继续学习--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上课间操的时候,人群中一眼看见你。你跟几个女生一起,脸上有浅浅的笑容。我摇摇头,怎么会不由自主的关注你。
去餐厅的路上,你在前,我在后,黄昏的斜辉落在你的短碎发上,有柔和的光泽。
那年,我十七,刚上高一,懵懂的粗线条,不认识栀子花,不知道八月里的那种甜而不腻的香气是桂花香。我不知道,它们原来可以代表一种心情。
我们的画室在大操场的一侧,是二楼。下午的课间活动,每周有三次。靠近窗口的位置允许我肆意的找寻你的身影。
那天,阳光很不错,貌似你的心情也很不错,你像踩着音符一般的蹦蹦跳跳的。所以,我更加兴致不错的偷偷看着你,同学都在各自忙碌着,没人察觉到我的小动作,我暗自窃喜。其实,我一直隐蔽的很好,但是那天,有什么东西从我们楼顶飞过亦或在我们楼顶绽放,总之,你抬头了。你抬头向上看的时候,我就很窘迫的撞上了你的目光,你朝我笑了笑转身走了。我有种习惯了黑暗突然被猝不及防的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感觉。话说,那么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也逃不过被发现的那一天,唉,我可怜的小心事。
鲍鱼是我的死党,他察觉到一些细枝末节。于是,晚自习后的操场,他开始严加逼供,我抬头向上看,星星铺满夜空,氛围不错,我就老实交待了全部。鲍鱼是个亲民的判官,是个合格的听众。我的整个讲述过程里,他都在安静的听,没多说一个字。我说都跟你交待了,我怎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兄弟,您有什么高见吗?他形式上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兄长的拍拍我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兄弟,学业为重。嗯,学业为重。
疯长的心事像野草一样,火烧不尽,风吹又生。学业的大火始终没有断了我的野草。我问鲍鱼:你说,这算暗恋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纪,我这点事儿可耻吗?你说,咱含蓄点儿说,这野草会不会开出朵花来个完美结局啊?鲍鱼白我一眼:哪那么多问号啊?咱这年纪,半生不熟,青黄不接的,整个一暧昧地带。哥们儿,咱就让那躁动的小心脏先安静会吧。嗯,我安静。
其实,我一直都很安静的。我不扰民,我与世无争,我响应和谐,我没有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沉溺到儿女情长里,我始终贯彻老班的方针政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明摆着是大大的良民一枚。
思想开过的唯一一次小差儿就是注意到了你。
为了保持良民形象,也为了这点小秘密不被人发现,我一直只是在你的身后。
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书,研究你驻足过的花……你没回过头,你不知道身后有一个我。你说,我能怎么办?那样一个年纪,面对喜欢的女孩,我只能这样有所掩护的小心翼翼的去了解。
对,你是我喜欢的女孩。某次与鲍鱼把酒言欢的时候,我终于大胆的直面了我喜欢你的这个事实。套用鲁迅的思维,我也是一个勇士。
我当然是勇士。我生在传统的家庭,受的传统的家庭教育,当然就是一传统的内敛含蓄的标准的中国男孩,我肯承认这个事实,我容易吗?我原想把它用酒淹死在肚里的。
那个晚上,我们俩酩酊大醉。那好像也是我们中学时代唯一一次喝酒,而且是白酒。
你在学校的商店兼职了好长时间,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会去。你在那专管沏奶茶,不忙的时候,我会装作不经意的转到你的柜台前,你抬头,看着我,问我需要什么的时候,我会不自觉的整理我的头发,然后突然失掉言语。
那样恬静的姑娘,你的声音很好听。
这样的纠结辗转很多次,直到你即将毕业,不再兼职,我还是没鼓足勇气让你帮我沏一杯奶茶。
后来,我听说了鲍鱼的一件传闻,很久之前,他也曾试图跟一个女生表白,结果半路落荒而逃。我求证加八卦的时候,他用那套陈词滥调答复我:学业为重。
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就是你。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次他的若有所思。
路过我们青葱年纪的你。
《年轮》里,徐克对张萌说我喜欢了你十七年,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知不知道,当年有人怎么样偷偷的喜欢过你。你身边应该已经有了一位可以守护你的王子之类的家伙了吧?其实,对于心中的你,对于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你,我已没有太多的惦念了,时间把我催熟的同时让我明白了放下也是一种姿态。我翻过那一页,把你尘封在心底,当作一枚青春纪念章,不经意翻看的时候,会怀念起那时年少,会被当年的自己轻轻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