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蜈支洲岛海边的堤岸,一个男人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个带着金丝镜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身着白色T恤、宽大的泳裤,盘腿坐在海岸边的沙滩,和大多数中年男人一样,有个隆起的啤酒肚。
他默默地坐在那,普普通通,丝毫不引起路人更多的注意。在三亚11月的如夏骄阳之中,他身旁榄仁树摇曳的树荫与不时吹来的海风、拍打地海涛声,如同他的几位久违的老伙计。
让我注意到他的是,在我漫步来回经过的半个小时中,他一直用手挖着膝边细腻洁白的珊瑚沙——挖出来、撒在脚边、堆成自己喜爱的形状、从旁边又团过来更多的沙子构筑、推倒、再继续挖沙、撒在脚边......
半个小时。
仅仅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他一直在那重复,哪怕在我离开那片海滩之后,他依然在那。
那时的他,如同一个天真浪漫的小男孩儿,脸颊上洋溢的可爱、惬意的微笑。仿佛这天地之间,没有比这手中柔软的珊瑚沙更能让他感到平静和幸福的了。
人到中年,尤其是男人,总有很多难以明言的压力与困惑。
在既定的人生轨迹中,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圈子里,他们默默扮演着数个早已演了无数遍的角色:儿子、丈夫、父亲、上司、下属......
每一个角色都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承诺,如果说这天地间有什么英雄,那还有比为家庭和事业努力拼搏的中年男人更能诠释“凡人英雄”这个名词的么?
这些在年少时或热血或傲然的七尺男儿,现而今为了家庭、家族奔波劳苦,每天都在这些角色间或欣慰或疲倦地切换着,也是在这不断的角色切换中,渐渐疏离了最本真的那个角色:自我。
学生时代时,听说梁朝伟在苦闷的时候喜欢打飞的去伦敦的街头喂鸽子,当时总以为这只是人傻钱多博眼球。而随着阅历渐长,才发现,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回归自我的方式,而且也是大部分中年男人真正意义上回归自我的方式:
独、静。
曾经拼命融入大都市生活的少年,随着一切稳固下来,圈子也随之稳固在那拼搏了青春的地方。就好像那铁王座一般,记载了他奔向辉煌的峥嵘岁月,也牢牢的将他永远的束缚在了那。不知不觉便已中年,举目四望,都是责任、都是需要依靠他的人,又有何人还会意识到其实在他内心里依然藏着的那个渴望在沙滩天真浪漫堆沙子的小男孩儿?在既定的这个熟悉的圈子中,他又怎能不回避着这个小男孩儿,时刻展现出那坚定的目光和肩膀?
看着眼前这个在蜈支洲这座孤岛上玩沙子的中年男人,我内心突然如同今日的海浪一般,看似平静,却又能在撞向礁石的那一刻澎湃。
旅行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不一样,对于某些人而言,那是一场回归自我的朝圣之旅。
他们需要这种朝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一个他们可以卸去所有尘世枷锁的所在,用最真的姿态去呼吸沐浴,洗去那久久蒙尘灵魂,回归到自己的赤子初心。
就仿佛蜈支洲这座孤岛一般,遥遥望着陆地,在海洋与天空的洗礼之中,静静的绽放着属于自己独有的那份姿态。
或许,这也是那个玩沙子的中年男人选择这座岛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