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之前,我拥有一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房间。我在墙上贴了很多海报,抽屉里是我的作业本,还有几块味道香香的我一直舍不得用的橡皮擦。后来,父母把弟弟从老家接到身边,家里面积只有这么大,我不得不开始跟他分享一个房间。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寻回属于自己的房间。
上大学的时候开始住校,拥挤的六人间,只有一张床完全是自己的,后来上班了,初涉社会,为了尽可能地节省生活成本选择了与他人合租一个单间,连床都要共享。
就这样变成了朝九晚五的成年人,即便每个夜晚都有一处地方可休憩,每天都有要回去的地方,但是内心始终有种流离失所在某扇房门之外的无助。我们常问,什么是安全感,我们为什么失去了安全感,特别是女孩们,也许其中一个答案就是:我们失去了只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
心理学已经证实过,影响人的性格与人格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空间,作为成长环境里给予原生刺激最多的家庭,一个独立的房间对人格的塑造和推动作用毋庸置疑,就像那句古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要知道,房间是我们人生中一个小小的宇宙,有无尽需要探索的地方。
记得小学一年级老师就要求写日记了,虽然那时笔迹如蚯蚓一般潦草,但每个人都从中初尝了与自己内心对话的奇妙,鸡毛蒜皮,不亦乐乎。每天傍晚关上房门,写完日记,把日记本收进抽屉里的那刻,感觉一天划上了妥帖的句点。我们从小孩子起学习如何郑重其事地回顾一天的光阴,明白了哪些事叫我们满心快乐,哪些事让我们悲伤沮丧,这其中所有的片段都印证着我们渐渐地变成了这样或那样的自己,而见证这一切的是默默包裹着我们,装纳我们悲欢的房间。
这个房间不能与人分享,哪怕是至亲至爱。
我在十岁的时候不情愿也别无他法地接受了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事实,再也没办法随心所欲地哼歌,因为有人盯着会害臊,也因为担心日记本会被偷看开始想尽办法地藏它,最尴尬的是,那时自己发现身体有了变化,但家长根本没有顾全女孩敏感心思的意识,对于我提出想要自己住一个房间的要求被敷衍拒绝后,不安的青春期就这么开始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每次回到家走进房门,看到弟弟已经坐在书桌前,心里就涌起一阵厌烦和焦虑。他年级低,永远放学比我早,我必须在他铺满桌面的书堆中清理出一片空隙才能开始写我的作业。我也记得每次我打开衣柜,都要费力地在一堆凌乱中寻找我的衣服,时刻准备要为弟弟乱丢乱扔的习惯而大吵一架。
那时心里苦闷,但不知根本缘由,总想着,等我长大了就好了。但长大之后,我在外地求学,每当假期我回到家中,才发现房间早已失去我的气息。墙上的偶像海报被弟弟换成了球星海报,书桌上的书我都很陌生,房间里是男生运动之后的汗味,爸妈安排晚上我跟妈妈共睡一个床,爸爸跟弟弟共睡一个床。有一刻我会突然感觉自己是这个家的客人。
也许有人会说,没有自己的房间有那么糟糕吗?父母也很无奈啊!
没错,我这里并不讨论人之是非,我想说的是,我不否认父母本质上爱我们,我也深知男生女生的生活习惯一定会有冲突,彼此并无对错之分,但是,拥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对一个女孩来说。我观察自己,发现了很多成长中失去独立房间的经历在性格上的留下印记。跟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他对我说过一番话,他说,你太敏感了,你对安全感的需求就像是一个黑洞,没有人能把它填满。
那么,缺乏安全感跟从小没有自己的房间有关系吗?有。
因为我在做习题的时候常被弟弟的左顾右盼而打扰,在最需要个体自我内在对话和外界教育交替影响的性格形成阶段,我缺乏一个空间来塑造自己,所以我时常感到思维的混乱,无法专注地思考。因为青春期的女生在生活中会有诸多不方便,但羞于表达,父母对这个问题没有足够的意识,而年幼的我当时也不知如何排解心里的苦闷,所以我至今还很欠缺与人良好沟通的能力,遇到事情更加倾向于自我消化,但又常常面临无法消化外在表现情绪化的问题。这些情况愈演愈烈,潜意识里会让人产生“父母是否真的关心自己”,“为什么我好像很难开心起来”诸如此类的疑问。
有一句话说的是,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都变成了你的气质,而在我眼里,我们的房间是什么样子,我们就是什么样子。如我这样没有了自己房间的人,大概怎么看都像在漂泊吧。
当然,塑造性格的因素绝不单指以上这些,只不过偶尔我会想,若是将来我有了孩子,最理想的是一个女儿,我一定要给她一个喜欢的房间,如何布置,如何装潢,一同参与。墙要漆成什么颜色,想在墙角摆什么物件,自己出主意,自己打扫。
她可以在里面做任何乐意做的事,看书,下棋,发呆,抽屉里存放着信件和日记本,衣柜里四季的衣服都收置得很好。她可以高兴的时候自由地在床上打滚,难过的时候把眼泪藏进枕头,没有人会看到她旁人眼里看来有些失态的快乐或不快乐。我会在门上挂上门牌,写着她的名字,进她房门之前轻敲三声,在得到允许后走再进去分享她的小秘密。
这不是做作的幻想,这对于每个女孩来说都很重要。因为人生在世,总会迎面袭来凄风冷雨,这时你若知道身后有一个随时可回去的房间,就会变得无畏且坚定,永远心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