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美国海洋生物学家,现代环境保护运动的先驱。出生于宾夕法尼亚州斯普林戴尔,1929年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女子学院,1932年获霍普金斯大学动物学硕士学位。先后在霍普金斯大学和马里兰大学任教,并继续在马萨诸塞州的伍德豪海洋生物实验室攻读博士学位,但因家庭原因没能继续。之后一直为美国渔政署(U.S. Bureau of Fisheries)工作,在此期间,就环境保护问题进行写作。50年代成为全职作家。1962年出版的《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使得美国政府和民众开始广泛关注环境问题,由以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环境保护运动。在一定意义上,卡逊的努力,促成了1970年成立美国环境保护署。此外,这场影响巨大的环境保护运动,同样引起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的注意,“先污染再治理的老路,如何避免”、“环境问题是否只是资本主义的社会弊病”、“工业化是否必然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不一而足,以上诸多思考已经在上世纪70年代引起过中国政府的关注,但就目前来看,许多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较好的回答。
《寂静的春天》于1972-1977年间陆续被译为中文,开首的几章曾在中国科学院地球化学研究所编辑出版的学术刊物《环境地质与健康》上登载过,全书于1979年由科学出版社正式出版。科幻小说《三体》中亦有所涉及。此后数十年间,国内又有如吉林人民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北京大学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等众多出版商再版发行。目前影响比较大的版本是上海译文出版社。在最近的一个系列图书中,上海译文将其编入外国文学作品之列。俨然以文学作品的形式推荐此书。当然,这首先是因卡逊女士通俗晓易且情绪饱满的笔触所致,但另一方面,卡逊此书最早的篇章和思考,陆续发表在《纽约客》和《华盛顿邮报》等杂志报刊上,其目的当然是向普通读者,尤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中产阶级揭示环境、生态、农业、化学工业等领域的问题。卡逊的文学气息浓厚的呼吁,也是本书能够引发广泛的情感共鸣,并且招致“不专业”批评的缘由。然而,此书的意义远非如此,卡逊对生态问题的思考,已经超越了生态问题本身,并进入哲学反思、政治经济政策变革、工业文明、未来学等诸多领域。
二、
遍观全书,可以发现,卡逊的论述,并非像许多批评者所说的,全然诉诸同情和感性,而是充满了大量的生物学、化学知识。从1940年代开始,卡逊就开始关注化学杀虫剂的问题。在实验室和为渔政署工作期间,卡逊参与了大量的国家科研项目,并亲自参与了联邦政府的多项实验及相关研究。卡逊花了大概4年多的时间搜集素材,尤其是有关DDT对环境产生不利影响的案例,正是这些素材,使得《寂静的春天》最终得以完成。与一般性的著作不同的是,从第一章开始,《明天的预言》,通过对一座美国中部小镇今夕的对比,将环境破坏的影响赤裸裸地呈现在读者面前。正如卡逊所说,“不是魔法,也不是敌人的活动使这个受损害的世界的生命无法复生,而是人们自己使自己受害”,“是什么东西使美国无数的城镇的春天之声沉寂下来了呢?”卡逊的写作就是为了回应这样一个问题。紧接着,在《忍耐的义务》、《死神的特效药》两个部分,卡逊指出这场环境危机正在悄然渗透进现代人的生活和生存之中,这场危机的来源,正是技术文明相伴而来的产品,尤其是化学物质的广泛使用,同时,这场危机的后果在可预见的范围内是不可逆的、深远的、难以消除的。卡逊已经表明,“我的意见不是化学杀虫剂根本不能使用,而是我们不加区分地、大量地、完全地将有毒的和对生物有效力的化学药品交到人们的手中,而对它潜在的危害却全然不知。”可以知道,卡逊写作此书的目的,意在向人们揭示这种滥用的行为,揭露潜在危害的严重性。
《地表水和地下海》、《土壤的王国》、《地球的绿色斗篷》分别从水、土壤、植物等方面对如DDT这样化学物质的使用及其危害进行了描述。“水、土壤和由植物构成的大地的绿色斗篷组成了支持着地球上动物生存的世界”,“这是现代人很少想到的事实。”在这样一个生态网中,水、土壤和植物,扮演着循环和中介的作用,然而,这样一些环境的组成部分及其遭受的危害,却被轻视和忽略。例如使用化学除草剂,1957年,沃特福镇使用化学除草剂喷洒路边田野时,康列狄格植物园自然保护区的树木也受到了严重伤害,即使没有直接喷药的大树也受到影响。春天发芽时,橡树的叶子却开始卷曲并变为深褐色,然后新芽长出来并且异常迅速,两个季节之后,粗大的树干都死了,其它树干都没有了树叶,变了形。这只是这种潜在危害的一个例子,卡逊用这种的案例,展现了“生态圈”这样一个概念的生动事实,并意在说明化学药品的使用,远不如人类所认为的那样可以控制。
在《不必要的大破坏》中,卡逊描述了一种广泛使用的错误的农药使用方式,大规模的不加区别的喷洒化学杀虫剂,这种不当的行为使得鸟类、哺乳动物、鱼类,事实上使得各种类型的野生动物直接受害。卡逊讲了控制日本甲虫这一外来物种的例子,最开始使用大规模化学药物来杀死这一物种,但是却造成了负面的影响。卡逊介绍了一种生物的控制手段,即培育一种用来能够对抗疾病的的牛奶病细菌,对付日本甲虫。卡逊指出杀虫剂使用的目的,仅仅是出于一个简单的原因,“即它是一种致死毒物。”但是,这个目的却实际上造成了一切与之接触的生命都受到毒害,包括家庭饲养的猫、农民的耕牛、田野中的兔子,乃至空中飞翔的云雀。这些生命对人是无害的,却在化学药品的滥用中遭到伤害。紧接着,在《再也没有鸟儿歌唱》和《死亡的河流》中,卡逊又描述了鸟类和鱼类遭受毒害的例子,随着杀虫剂的使用,这样一些问题广泛出现在北美、英国、欧洲大陆等所谓现代文明兴盛之地。《无人幸免的天灾》中,卡逊又再一次强调了DDT这样杀虫剂被从空中进行喷洒,且范围和药量不断增加的问题。她举了吉普赛蛾的例子,在喷洒灭虫的过程中,牛奶和农产品被不幸污染,这成为许多人的意外。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就覆水难收了。
在《超越波吉亚家族的梦想》中,卡逊指出,“我们这个世界的污染不仅仅是一个大规模喷药的问题。”更为严重的是“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遭受的那些无数小规模毒剂暴露所带来的严重危害,这种危害是水滴石穿的。”化学药剂的滥用,掩盖了一个事实,对于普通民众来说,或许他们很难察觉到这种剧毒药物的使用已经将自己包围起来,甚至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使用这种物质。例如给地板涂上的药蜡、洗涤剂、喷雾剂等等。许多人们生活的环境已经被污染,人们却置身其中,毫无察觉。卡逊认为,或许这是《人类的代价》。与传统的危害公共健康的霍乱、天花相比,“今天我们关心的是一种潜伏在我们环境中的完全不同类型的灾害——这一灾害是在我们现代的生活方式发展起来之后由我们自己引入人类世界的。”例如导致肝脏中毒的杀虫剂,卡逊观察到,自50年代开始,肝炎就不断上升,且一直持续地波浪式上升。肝硬化也在增加。一些对神经系统的损害,也在不断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都和杀虫剂的使用密切相关。卡逊做了大量的科学的解读,并最终指出,只要“我们坚持使用摧残我们神经系统的化学药物,我们就将继续被迫付出这一代价。”在《通过一扇狭小的窗户》中,卡逊又解释了科学界通过微观研究,从细胞变异这个视角,表明了化学药剂的滥用,对生物潜在的、长远的危害。紧接着,在《每四个中有一个》里,卡逊指出了化学物质与人类皮肤接触、呼吸作用、饮食等引发的癌症及其加剧,这些物质或者直接、或者间接地影响着人体对癌症的抵抗。这一后果同样是人类必须付出的代价。
后面的部分,卡逊在《大自然的反抗》、《奔溃声轰隆》中,指出“我们冒着极大的危险竭力把大自然改造得适合我们的心意,但却没有达到目的,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大自然不是这样容易被塑造的。”卡逊举了昆虫的例子,人们希望用喷洒农药来控制昆虫,却反而使得它们惊人地多起来。DDT和其它杀虫剂将如蜘蛛螨的敌人杀死之后,反而使得它们成为遍布全世界的害虫。此外,这样一些物种的抗药性也在加强。这是过去几十年中显而易见的。卡逊指出,讽刺的是,或许达尔文对于这种现状的出现,会显得喜忧参半,至少说明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吧。
最后,在《另外一条道路》中,卡逊介绍了使用化学不育剂代替化学毒剂的尝试。此外,还有一种生物的方法,如利用引诱剂或者声音这样的办法去达到消灭害虫的目的,又或者用图林根杆菌使得粉蛾幼虫患上致命败血症。至少对于很多科学家来说,新的尝试总是在进行之中。卡逊指出,当我们使用毒剂这种方式去达到目的已经被证明失败之时,必须反思“控制自然”这个妄自尊大的想象产物,这是当生物学和哲学还处于低级幼稚阶段的产物,当时人们设想中的“控制自然”就是要大自然为人们的方便有利而存在。但我们被这些最现代化的、最可怕的化学武器武装起来的时候,这些武器被用来对付昆虫之时,已经转过来威胁着我们整个的大地了,这是我们的巨大的不幸。
三、
《寂静的春天》全书传达着一种审慎的理性的洞察。卡逊意在告诉人们去认识人类自身的理性的限度。对于任何像“控制自然”这样的对抗性的思想,总是无法逃脱被惩罚的命运。同时,卡逊还通过丰富而详实的科学素材,展现了“生物圈”这一理念的内涵,将科学主义驱动下的人类拉回自然这个整体之中。卡逊著作的最大意义,或许并不在于其丰富的论证,而是其中蕴含的感性的、深切的忧虑,借用20世纪著名哲学家约纳斯的话,卡逊展现了“忧惧启迪法”和必须的道德情感。正是这种道德情感和忧惧意识,使得人们开始关注技术手段的滥用,以及对环境,乃至对自身造成的潜在的、巨大的危害。或许如许多评论者所言,卡逊的许多论证过于粗陋,也失之严谨,但这不是此书被批评的理由。卡逊的洞察和行动力,是生态保护运动和后工业文明时代值得尊敬和缅怀的。
注:书目选自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著,吕瑞兰、李长生译,《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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