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盗-第四章

 第四章

“这阵子都不出门了?”

“嗯。”东郭柔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陪著古当明坐在廊下乘凉。古当明在躺椅上休憩,东郭柔坐在矮凳上,精神疲靡的脸蛋无力枕著手臂,靠在自己屈起的膝上,金丝犬呼嗤呼嗤则趴在她鞋边睡觉。

古当明嗓音低哑,气虚无力地问:“在外头遇上麻烦了?”

“没有。”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地上画来画去。

古当明充满回忆地说:“我跟你爹虽然不常见面,但是情同手足,他把你托付给我,我当你就像自己的亲生子女,你也把我当成你的爹吧,有什麽事别放在心里。”

她嗯地应了一声。古当明暗自叹气,这孩子就像颗闷葫芦,什麽事都闷在肚子里,她会到他这儿来,必定有什么原因。唉,只能等她自己开口了。

两人就这麽谁也没说话的,看著天边的云彩由绚烂转至被黑暗俺没“老爷,我扶你进屋去。”

强壮的男仆撑住古当明行动不便的身体,东郭柔抱著毛毡默默跟在後面,金丝犬盹开左眼,呼嗤呼嗤喷口气,懒洋洋爬起来,摇著尾巴也进屋里去。

男仆点好灯火,退出房。

“你饿了没?要不要我陪你吃一点?”古当明半坐床榻上。他刚吃过药的,晚饭就晚点才吃了。

东郭柔摇摇头。

“我不饿。”

“不饿不勉强你,不过饿了就一定要吃,就算是三更半夜也别嫌麻烦,叫厨房给你做就是了。”古当明真心关切东郭柔,除了因为她是好友之女、古家的媳妇以外,她小小个子、纤纤细细、苍白荏弱的模样,看了就让他自然而然心生怜惜,忍不住要叮咛一番。

“嗯。”这样殷切的关怀,让东郭柔内心沉重。说还是不说?

说了,古伯伯肯定会担心;不说,古伯伯不知情,无端陷入“他”设的陷阱里。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我最担心的就是你跟齐豫。”古当明感慨起来,“当初不该强逼你们成婚,你会不会怪古伯伯?”

“不怪你,那也是我爹的意思。”她抬头说。

“你爹和我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以为让你跟齐豫成婚,我们就可以保你一辈子稳稳当当,没考虑到你跟齐豫两个的意思。不过你放心,不管齐豫怎麽孙闹,我都不许他欺负你。”

“我知道,他说你不会准他休了我的。”

“休你?他敢休你?!”古当明挺直腰杆,生气地问。

“嗯……我没答应他。”东郭柔困扰地回想。

“这麽说他是说了?!”古当明气得脸色发青,“不肖子!你安心待在这儿,谁也没胆赶你走!”

“您别生气,”东郭柔不知该说什么,困惑地皱眉,想了想,保证似地跟古当明说:“我一定不会让他休了我的。”

古当明心里考虑得较实际。说实话,齐豫这孩子算是听话的孩子,但,自己还在,他就动了休妻的念头,等自己走了,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这叫他怎麽有脸去见老友东郭业?

不是自己不顾亲生儿子,既然齐豫与柔不合适,他就不再坚持不许齐豫纳妾便是;可是休妻,万万不许!

古家能有今天,多亏好友东郭业在他最困顿的时候伸出援手,借了他一笔银两,让他有机会东山再起;他的日子不多了,得想个办法不负好友所托“你帮我打开那个柜子,把里头的铁盒拿过来。”古当明突然说。

东郭柔没多想,照他吩咐做。古当明从胸前拉出一把钥匙开了锁,拿出铁盒里的纸状:“你好好保管,有了这,齐豫就不敢对你怎样。”

东郭柔傻眼,没伸手接。这不是中午他拿出来的私盐买卖权状?

“拿去,这给你。”古当明拉过东郭柔的手。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东郭柔烦恼地鼓著双颊,吁出一口长气,下定了决心,她仰起脸“这个人没安好心。”

古当明想了想,问:“欧阳爷?”

“嗯。”她用力点一下头。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东郭柔低下头考虑片刻,说了部分事实:“……在迄苏家有过一面之缘,我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坏人,你别被他骗了。”

古当明好奇她为何会突然这样说,仔细回想午筵时欧阳琰与她之间并没什麽异常,只除了欧阳琰突然将话题指向她。

“你在京城时没听说过欧阳爷?”古当明推敲著。

东郭柔摇头,心里松了口气。这她不需说谎,她从没听过他。

古当明私下打听了欧阳琰的背景,知道他家世特殊,行事作风偏颇无常,端看是否有利可图,但确实是个有信用的商人,传言说只要是他涉足的生意绝对获利,废铁也能变黄金。

“你别多虑了,欧阳爷这人我信得过。”

“他真的不是好人。”东郭柔懊恼地看向窗外,不知该如何说服古当明相信他另有所图。

她不能告诉古伯伯他要她盗墓的事,古伯伯知道了一定会反应过度,再也不许她出门,免得流言传开,引来麻烦。

看来,只好找他说清楚了。

欧阳琰不满自己异常的举动,为何她一个动作就引起自已过度的反应?!

尚未了解对手前,正面冲突是最该避免的。

她的眼神似乎具有点燃自己情绪的效果,欧阳琰推断有这样的影响是因为他不习惯居於下风,向来都是人求他,何时轮到他求人?

欧阳琰心火郁闷地想:哼,“他们”得付出相当的代价来补偿他。这样的想法稍稍平息他心中的烦闷,精神专注地思考对策根据送到他手上的情报,她不定时出门,想来是去盗墓;他住在古府时,她几乎不出门,镇日待在自己屋里,古府下人对她的看法是古怪,不多话。

她确实古怪不多话,欧阳琰皱了眉,这点他可有实际体验;莫怪古齐豫直嚷著要娶小妾,他想到上回听到醉酒的古齐豫跟东郭柔说的话。

他必须找出她的价码也就是她在乎的东西。这是个难题。本想从古家父子下手,但今日所见,显示他们之间的关系透著不寻常。

他斟酌思考的视线落在桌上价值一千五百两的东西,这笔帐当然也算在那群家伙头上。迄苏力克提供的情报应该不会错吧?

只是,她已有一屋子这样的东西,还会稀罕多几个?他倒想知道答案!欧阳琰扬唇泛出不善的笑容。

整个厅院黑漆漆,连个当差的丫头都没看到。

古府的仆人也太没规矩,欧阳琰皱眉,心里斥道。她屋里与他那日所见相同一片凌乱,似乎完全没人整理过。

“爷。”孪生昆仑奴之一的金栓拿出火摺子问。

欧阳琰摇手;他背手踱出屋子,在院子里等人,金栓、银栓像两具烧黑的门神左右守著含苞待放的一朵朵月下美人琼花,在月下泛出玉雕般的洁白光泽,吸引了他的注意。放眼一看,这院子里除了墙边散发独特雅致芳香的一排花外,种植的全是月下美人。

这勾起了他的兴趣。走近一瞧,这院子里的园圃被人细心照料著,月下美人株株叶泛光泽、花苞硕大,可以想像夜半盛开时的场面。

向来鄙弃浪费时间在所谓闲情逸致上的欧阳琰,此刻倒是颇能理解奢靡无道的隋炀帝为何会数次到扬州赏琼花。

脚步声接近,他回头,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丫头今天厨房忙著预备筵席招待贵客,忙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还没坐下又被追来这里送饭,小丫头白儿又是叹气又是扁嘴,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苦命?

辛辛苦苦送来的饭菜,每回不都是原封不动拿回去!

她看了看未点灯的屋子,嘟哝著:“又不在。”眼珠子转了一圈,心想就这么放著吧,“她”回来自然会看见。

“站住。”欧阳琰眯眼喊住将食盒丢在院子口就要走的偷懒丫头。

“啊!”刺耳的尖叫声让他眉头扭曲,不耐烦说:“捂住她的嘴。”

白儿瞧清楚了说话的是站在院子里的公子,张得大大的口刚要闭上,看到一尊巨大的黑色石像动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咿……啊!有……鬼……”这回惊吓过度,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了,想跑,无奈打颤的两腿不听使唤。

欧阳琰让金栓退下,看一眼屋子,问:“她人呢?”

“我……我……不知道。”白儿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锁定黑石像。

“你这丫头怎麽当的?”欧阳琰说话声凉飕飕的。

“我……我不知道呀。”她委屈地说。“我只是个在厨房帮忙的丫头。”

欧阳琰冷眼不悦一扫“这里的丫头跑哪儿去了?”

“她们都……都怕……没……没人愿意到这里来。”那尊黑石像是不是动了一下?她最怕黑了,什麽也看不清。

欧阳琰闻言一愣!难道古家父子都不管,就任凭下人孙闹?

“没你的事,你走吧。”

东郭柔站在小丫头白儿後头说;白儿又是一惊,捧著剧烈跳动的胸口,定定神,征询地瞧瞧威严十足的那位公子,看他没有反对之意才敢移动。她低著头与东郭柔错身,然後跌跌撞撞跑了。

她听见丫一头说的话了?

这个疑问莫名闪过欧阳琰心中,他审视地望著东郭柔。

“你”

他没看错,她的眼在黑暗中奇异发光。

欧阳琰被那双发出淡淡银光的眼瞳所惑,目不转睛地凝望她隐隐约约,她像个会透光的纸人,轻飘飘地,彷佛就要飞走。

他为何直盯著她?东郭柔脸上一阵热,迥开两人交接的目光,解除了魔咒。

欧阳琰顿时回神,因自己短暂的失态恼怒以及……不知所措,掩饰地打破沉默,恶声说:“你你的丫头实在太随便!”

“她不是我的丫头。”刚才他不是听见了?

“你需要丫头。”欧阳琰抢白说。

东郭柔古怪地看他一眼。她需不需要丫头关他什麽事?

欧阳琰自那双若隐若现著银光的瞳眸读出她的想法,脸上一阵难堪,反击道:“瞧你一身打扮邋遢不成样,屋子到处乱成一团,就是缺人整理。”

“我没请你来。”

她不多话,一出口就激死人,欧阳琰一时为之气结、牙关咬紧。

东郭柔自顾自地往屋子走,走了几步後停住,转了方向朝欧阳琰走来,越过他,摘了几朵琼花,往屋里去。

欧阳琰想到来此的目的,勉强忍住气,走近她在漆黑的屋里活动自如,端了个小泥炉到廊上生好火,重回屋里拿出一个装了水的陶盆搁在炉火上。

东郭柔蹲踞在泥炉前,一手撑颊一手拿著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搧著炉火,心里挂意著他。

她想著该怎样跟他谈,才能让他放弃意图?

发觉她又神游了,欧阳琰又气又是无奈,知道自己不出声,又会被她晾在一旁视若无睹。

“咳!”他刻意发出声响,“我有东西给你。”

过了好半天,东郭柔才意会他说话的对象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别人,她迟缓地偏头看著欧阳琰伸出手,昆仑奴侍卫之一递上形式眼熟的锦盒。

她缓缓站起来,移向欧阳琰,扶著栏杆探身他们一人高一人矮,迥廊与地面的落差恰巧使两人视线平视;东郭柔双眸凝视锦盒里的陶俑,欧阳琰则是被她专注的神情吸引,不平衡的发现,在她眼里,这些陶俑可比他引人、珍贵得多。

东郭柔好生为难地要求自己移开视线,不知他打哪儿弄来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兽陶俑,锦盒内的陶俑好像拥有磁力,牢牢吸住她的眼睛。

“我不要!”她猛然闭上眼嚷道,怕自己随时会改变主意。

“你不喜欢?”

“喜欢。”东郭柔老实回答,快速睁开的眼眸底透著希望问:“你卖我?”

“不卖,只送。”

“我不要你送的东西。”她摇头,贯彻自己的决心,过於天真地提议:“不如你退还给迄苏家的古物行,我再跟迄苏阿尔达买。”她认得锦盒上迄苏家商行的标志。

迄苏阿尔达……迄苏阿尔达?他记得进苏阿尔达是她除了古府的人以外唯一有接触的外人。

该死的!他被激怒了“你宁愿花钱买也不愿意接受我的馈赠?”这对他是莫大的难容之事,也是莫大的污辱,他的脾气濒临爆发边缘。

东郭柔与他眼瞪眼、相持不让。他失去理智,咬牙胁迫道:“你给我收下,要不我把它们都砸了!”

“你”她生气地瞪他。

欧阳琰履行威胁地举高锦盒,作势放手,东郭柔误以为真,扑向前阻止,冲劲过大,翻跃栏杆往欧阳琰身上跌;欧阳琰一瞬间做出连串反应,他放开手中的锦盒,护住由上扑下来的东郭柔。

她的唇意外磕到他轮廓坚硬的下颚,她痛呼出声,尝到血腥味,含泪仰头,正巧他关心俯视,两人双唇接个正著。四目愕然相望,彼此的眼眸里映著对方,时间在此刻停止丝绸般清凉柔腻的触感……为了证明并非错觉,他进一步含住,以适当力道啮咬。

啊,他咬她?!细长银眸迸睁,错愕地瞪著近在眼前的那双眼,半闭黑眸隐约显露沉醉神情,她猝然心颤、脉搏加快,屏住呼吸退了半寸,他如影随形、不留缝隙追上。

这时,半路开溜到厨房饱食一顿回来的金丝犬闻到陌生气息,狂吠地冲进院子,两人乍然回神,分别弹开。

紧接著,迄苏阿尔达跟著现身“嘿,你怎麽谢我”看到欧阳琰,他愣住。

欧阳琰舔去唇上她的血,阴霾莫测的眼看看夜晚来访的迄苏阿尔达、看看低首无法见其表情的东郭柔,神色黑郁怒目而去;金丝犬呼嗤呼嗤英勇紧迫他的脚後银,一路吠出去。送客。

“他怎会在这里?”

迄苏阿尔达纳闷,望著远去的背影问。咦?没回答?他返身,惊然张目“你的唇怎麽了?”

东郭柔迅速用手掩住口,脸色泛著不寻常的红潮。迄苏阿尔达大步跨近,绕著直迥避的她打转。

迄苏阿尔达怀疑地举起手指一指,问:“该不会跟他有关?”

只是意外。东郭柔告诉自己,顺便伸手拍掉迄苏阿尔达孙乱比划的手指说:“我不小心跌倒磕伤的。”斜睨的眼神警告迄苏阿尔达别再追问。

迄苏阿尔达识趣地摸摸鼻头,改问:“欧阳爷怎会在这里?”

“他住在这儿,”

放著自己的大宅子不住,住这里?迄苏阿尔达意外地挑眉,追著东郭柔问:“为什麽?”

东郭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去问古齐豫,是古齐豫留他住在这儿的。”

嘎?与东郭柔无关,他就没兴趣问了;迄苏阿尔达耸耸肩,算了,他重提他刚进来时说的话“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我帮你把马送回来了。”

东郭柔赏他一个白眼。

“当初是谁把它偷走的?”

“我可是留下一匹骆驼代替。”

她可不领情-』“记得把你的骆驼领回去。”

“送你就送你了。”迄苏阿尔达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不。”

“拜托你留下吧。”

“不。”

“拜托你咦?你煮什麽?”

“琼花羹。”

“我也要吃一碗!”

“不。”

“这麽小器。”

“喏,前面多的是琼花,要吃多少你自已摘。”

“我摘了,你帮我煮。”

“不要。”

“你什麽都说不,心情不好哦?”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东郭柔小声的回答:“……嗯,好像是。”

“咦?谁惹你了?”

“……我不知道。”

“哪有人不知道”

“别烦我。”她闷闷地说。

“好,我不问了。喂!!”

门闩落锁的喀擦一响“唉……”长叹口气,“你也跟我一样被锁在门外?她八成气昏头了。”

狗儿是不会答腔的。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迄苏阿尔达朝屋里喊:“喂!我要吃了你的琼花羹了喔”

没人理。好吧,他也就不需客气了,卷起衣袖动手古府的另一头,今晚刚安置妥当的贵客,突然向主人告辞。

案桌上,劲健修长的手指快速拨弄著特长的算盘;帐册一本一本叠起,欧阳家总管跟特地自京城送来本月帐册的二总管面面相觑,气氛透著诡异的紧绷,两人提著心等主子开口。

丝绸涨了两成、多了五家商行分店、总营收增加三成、库房增加二十万两存银,都是些看了会让人开心的消息,但他纠拧的眉头还是没舒展开来。

放下最後一本帐册,欧阳琰抬眼,阴沉沉看著他们片刻,开口:“很好。”

两位总管愕然,像中了定身咒二动也没动。

“怎麽,还有事?”他不豫问。

“没有!”两人猛然出声回答。

吱!他看什麽都碍眼似地驱退他们踅回桌前,拿起算盘又放下,没有兴致计算数字,元宝银两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烦躁踱到窗前,雨打芭蕉,唗、唗、唗……下了一天的雨,烦!

眼角瞄到八角柜上的锦盒,脸色一沉,眉头倒竖。该死的金栓!叫他把东西扔了还不扔!

烦闷转为怒火,他急匆匆拉开门,提高声音:“金栓你在这里做什麽?”

欧阳家总管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他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爷,宫……宫里的信差来……来了。”

又来了!欧阳琰抚著头问:“这回又要什麽了?”

“呃,容王妃想要扬州半臂锦、百炼铜镜,德王妃”

欧阳琰没耐性听下去。

“全交给你办,你亲自挑选一等货,派人送上京,别忘了附上帐单,加上工资、车马运费。”

“是。”这些都容易办,“还有一封密函”欧阳家总管看主子脸色,立刻闭嘴,打开密函替主子朗诵密因内文:“亲亲吾弟”

刚一开始就被喝止。

一听这做作的称呼,就知道是排行第四的楚王。

“那些无关紧要的字句都不必念了,直接讲重点。”

欧阳总管快速浏览写得密密麻麻的四大张纸,归纳重点十三字:“父王情况转危,勿让悬念变遗憾。”

一会儿稳定,一会儿转危,那些人在搞什麽鬼!欧阳琰重击桌面,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

“吩咐金栓、银栓,我要出门!”

这可是因情况转危,他不得不才去见她!

他到时,看到她撑了一把伞,蹲在花丛边,一铲一铲地挖洞“要什麽条件,你才肯答应完成一个老人的愿望?”

她抬头,看到他,苍白如素绢的脸出现一抹颜色,低下头不愿睬他。

“我不想逼你。”他上前,为他撑伞挡雨的随身昆仑奴也上前。

她恼他:“那就走。”

“除非你答应。”

“不。”她音量不大,语气却坚决,放下铲子,撑伞跑进屋里。

他大步跟在後,碰的跨进门,隐忍火气的严峻声音透著威胁:“你要我毁了古家的一切,才肯答应?”

她闻言,快速旋身瞪他“你不可以那样做!”

他冷嗤一声,无需费吹灰之力即可达成。

她看著他自信笃定的态度,心里产生犹疑,埋怨不解地瞪视著他,“为什麽找上我?”

“因为你是东郭业的女儿,迄苏力克推崇你。”

原来他是从阿尔达父亲迄苏力克那儿找到她的。

“我要的东西据说藏在隋炀帝陵墓里。”欧阳琰误以为东郭柔软化了,“隋炀帝葬得仓卒,又为预防盗挖陵墓,整个吴公台下肉眼能辨的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疑冢,无法一一开挖。”

主要原因却是怕引起世人注意。要是让人知道当今皇上为了夺宝盗挖前朝帝王墓,王室颜面何存?

“时间紧迫以及为避免消息走漏,我需要一位顶尖可靠的盗墓能手。”

她知道隋炀帝陵在哪里,去年她曾进去玩过,里头没什麽好玩的东西。

“你找别人吧。”

欧阳琰期待她的首肯,不料被泼了一盆冷水。

“很好,我会让古家父子知道是谁害他们无家可归的。”他阴恻恻地咬牙。

“你你不讲理!”东郭柔气恼地跺脚,原本她还打算把位置画出来让他找别人去盗。

“我就是非找你不可!”他不容她再三拒绝,傲强的性子全被她激出来了。

可恶的人!她握紧小拳头,强调道:“我答应过我爹,不盗墓!”

“我马上叫淮南节度史长孙弦,派官兵查封古家名下所有的商号。”

“等等!欧阳爷”古齐豫跌跌撞撞冲进来。“我来劝她!”

欧阳琰身体一僵,他是她的夫婿古齐豫偷听一会儿了,他原本是要来跟东郭柔耍耍威风的,他爹终於答应让他纳妾了。

幸好让他听到了,要不然他们古家就要毁在她手上了。

略带酒意的古齐豫在欧阳琰面前逞大丈夫的威风:“我爹待你不薄,事事都依你,连你三天两头往坟墓堆里跑都不管,你你就不肯为他做件事!”

“你要我去盗墓?”她不解地质问:“你不是看不起盗墓的行径?”

古齐豫脸上一阵难堪,嚷嚷道:“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偷盗肮脏的事!”

东郭柔背过身,不想看见他们。

古齐豫觉得颜面无光,他撩起衣袖,狠狠地说:“你真不肯?好!你这个自私的女人!”

她完全不顾古家,古家也不必容她!古齐豫气冲冲走向摆满陶俑的柜子,随手抓起一个,往地上一摔,欧阳琰察觉他的意图,却来不及阻止。

哐锵!东郭柔飞身转头,惊惶脸庞血色全无她看到古齐豫高举的手拿著的是父母送给她的第一个陶俑,还来不及开口,就眼睁睁看著它破碎!

“答不答应?否则我砸了你这些肮脏的玩意儿”

“住手!”

看到她屈服,古齐豫得意地笑。

东郭柔抿咬颤抖的唇,噙泪的眼眸控诉地看著古齐豫、欧阳琰,吸鼻气愤道:“我恨死你们了!”

她猝然转身奔了出去“怎么不拦住她!”欧阳琰怒骂杵著不动的金、银栓,跃身追出去不知不觉间,下了一天的稀疏雨点已转成磅礴大雨,天地间灰蒙蒙,连成水幕一片。

她讨厌雨天!

大哥的葬礼、小弟的葬礼都下著雨一朵一朵的黑伞像乌云罩住她的天空。

妈妈的眼睛一直湿湿的,大人忙著安慰她。

爸爸看著遥远的地方,头发湿湿的。

他们没注意到她她的伞太小,雨太大。

她的鞋子湿了,裙摆湿了,心湿了,眼睛也湿了……

她拉上窗帘,拉高棉被蒙住头,淅沥沥的雨声仍然渗透进来。

她携住耳朵,不让湿湿的雨渗进她的心、她的眼两个礼拜了,他们什麽时候会想起她?

眼睛还是湿了……

讨厌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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