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战成名了
兴统十九年十一月五日，燕王燕洵攻打大凉都城大兴，于千百人之中一箭射中凉帝，城内守军打开城门归降，燕王入城前下令，不得伤及城中任何百姓。
大兴城宫殿内。
“殿下，你已经守了一夜了，先去休息吧！”离湘走进房间，轻声地劝道：“小姐她没事的，只是这几日太累了。所以才迟迟没有醒过来。殿下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坐在穆宁珺床边的燕洵却轻轻摇头，缓缓道：“我没事！不亲眼看着她醒过来，我不放心。”
离湘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默然不语，帮穆宁珺把脉，确认没有大碍以后，安静地离开了。
燕洵静静地看着床榻上双眼紧闭的女子，颈部和肩头的伤口都已经妥善处理了。而昨天她一身白衣胜雪，在城楼上引吭高歌激励军心，临危不惧冷静自持的模样，久久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搭弓射箭的那一刻，手心里满是涔涔汗水，心里害怕得咬牙颤抖，他不敢想象，如果那一箭射偏了，她会怎样？
如果那一箭再晚一些，她是不是就被景修.......
想到她可能遭遇的事，燕洵蓦地深吸一口气，心口紧得发疼。
她离开自己已经半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作聊天谈心的朋友，当作夺取天下治理国家的帮手，可是她走了以后，第一次见面时的惊鸿一现，燕王府雪夜里的彻夜长谈，祠堂里的温柔宽慰......那些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绞丝一般在他心头缠绕着，煎熬着他的内心。
昨日城楼上的一幕幕，景修凌辱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若不是当了君王以后练就的冷静和理智稳住心神，射出那致命的一箭，他恐怕早就像楚风那样飞上城楼亲自救她。
接住她娇弱的身躯，看到她肩头被羞辱的痕迹，那一刻，燕洵猛然发觉，他如此在乎她的生死！她的安危！
“殿下.......”徐子扬小声地叫他，不敢惊动。
燕洵缓缓起身，不舍地看了一眼仍旧沉睡着的女子，尽量放轻步子走出了房间，徐子扬随之而去。
来到院子里，满身箭伤的楚风正等在房外，昨晚战事结束后，军医帮他包扎好伤口，他便什么也顾不上地来看穆宁珺，却被燕洵拦在了外面。
燕洵在里面守了穆宁珺一夜，楚风就在外面守了她一夜！
燕洵瞟了楚风，随后对着徐子扬问道：“城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徐子扬回道：“启禀殿下，百姓已经全部安顿好，大凉的官员也都暂时关押在了牢中。”
“景修呢？死了没？”
“死了，楚将军连砍了他十几刀，早就咽气了！”
“真是便宜他了！”燕洵目光凶狠，恨不得亲手将景修千刀万剐。片刻后，他声音冷冷地道：“传令下去，诛景家九族！”
徐子扬愕然抬头，竟然忘了接话。大燕立国以来虽然用过无数严厉残酷的刑罚，但是诛九族却还是头一次！
燕洵已经恢复冷静，继续问道：“泾州的情况呢？”
徐子扬连忙回过神，“泾州已经攻陷，凉军主动投降。魏军已经全部撤往了长安方向。”
燕洵脸上露出一抹喜色，淡淡笑道：“很好！命令孙将军务必坚守泾州。另外，你去萧关让程鸢带着孟月溪回来一趟，你留在那里暂时顶替他。”
“诺！”徐子扬依令退下！
说完，燕洵又迅速地返回了房间，离湘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而床榻上的人已经苏醒，半靠在床栏上。
燕洵心中大喜，快步走了过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离湘一眼，随后说道：“我来吧！”
“殿下......这......”离湘十分为难地看了穆宁珺一眼，穆宁珺脸色惨白，显然身体虚弱至极。刚要开口说话，燕洵已经夺过离湘手中的药碗，坐在床的一侧，吹了吹汤匙中的药，递到穆宁珺唇边。
穆宁珺满脸惊愕地看着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离湘委婉地道：“殿下，你公务繁忙，这点小事，还是我来吧！”
燕洵没有理她，反而直盯着穆宁珺木然的表情，问道：“怎么了？我亲自喂你喝药，还不给我面子？”
穆宁珺缓过神来，急忙摇头道：“不是，我......”
“不是就赶紧喝了！”燕洵忍不住用了命令的口吻，随后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淡淡地补了一句：“不然药凉了更苦。”
“我自己来！”穆宁珺恢复冷静，接过他手中的药碗，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诡异，离湘拿着空碗静静地退下。
四目相对，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默许久，穆宁珺才问道：“殿下怎么会来？”
燕洵莞尔一笑，“我怎么不能来？汾州和大燕那边已经稳定。军中出了奸细以后，我不放心......”他顿了片刻，硬生生把最后的那个“你”字吞了回去，正色道：“对了，你这边是怎么一回事？”
哪怕心细如穆宁珺，她亦是没有发觉燕洵这生硬的转变，只以为是从前那样讨论政事，她叹了口气，回道：“是我太过心软，本来一早就怀疑雪霜了，可是狠不下心除掉她，结果酿成大错。”
燕洵轻轻点头，知道她是被人背叛了，便安慰道：“没事的，好在逢凶化吉，一切都还是顺利。”
穆宁珺这才想起昨日之事，忽然着急地问道：“离潇呢？云儿呢？她们没事吧？”
燕洵见她这一副焦急的样子，笑道：“你放心，他们都没有事。离潇和楚云只是被下了迷药，现在估计已经醒过来了。”
穆宁珺这才松了口气，看来，雪霜也并未泯灭良知，还是手下留情了。
“那泾州那边呢？燕军有没有受到影响？”
燕洵无奈一笑，“没有，有我在，一个小小的内奸，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穆宁珺唇角一笑，“也是，你毕竟不像我，太过自信，以为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却没想到自己成了瓮中之鳖，险些让大局失控。”
燕洵收敛笑意，冷声道：“什么太过自信，瓮中之鳖，大局失控的。谁允许你如此胡说？”
穆宁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严厉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燕洵淡淡笑了笑，安慰她起来：“你可知道，你一战成名了？”
“嗯？”穆宁珺不解。
燕洵轻笑一声，自豪地道：“现在外面都在传，燕王妃聪慧无双，温婉仁慈。生死关头不惜以命相搏护着全城百姓，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实乃女中豪杰，更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穆宁珺浑身一僵。
良久，她才急忙解释道：“殿下，我本意并非如此，当时实在是......”
“好了，我还有事，你休息着吧！这些事情之后再谈！”燕洵不想听她辩解，打断她的话扬长而去。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自称燕王妃是为了稳住景修，保护全城百姓，可他就是不想听到她解释。
“燕王妃......”燕洵边走边轻声呢喃着这三个字，嘴角扬起一抹灿然的笑！
穆宁珺对燕洵莫名其妙不听她解释的举动十分不解，她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解释，莫非还有什么别的误会？
“小姐，楚风在外面等你很久了。要不要叫他进来？”
“楚风？”穆宁珺想起昨日他在城下愤怒难挡的呼喊，连忙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他进来啊！”
楚风一进门，穆宁珺就着急地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听到她的关心，楚风淡淡一笑，眉宇间一片柔和，“我没事！”
半年未见，穆宁珺竟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多年来相依相伴，早已如同亲人一般。
“小姐，我见到沈烈了！”楚风微笑着说道。
穆宁珺亦笑道：“我也见到他了。这一次在大凉，还多亏了他的帮助，对了，他的妻子怎么样？”
“母子平安！只是，沈烈五岁的儿子没了。”
穆宁珺心中微叹，丧子之痛，如何忍受？
“小姐不必难过！”楚风看出她眼中的愁绪，宽慰道：“这一次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雪霜已经被离潇和云儿抓回来了，等你身体好些，我带她来见你！”
穆宁珺微微点头，猛然想起替她挡了一刀的王婼，立刻起身下了床，让楚风先回去休息，她则叫来离湘匆匆忙忙地赶去看王婼。
楚风呆立在原地，黯然失神。
王婼此时正在行宫的偏殿里躺着，先前王婵一直陪着她，今天不知为何，王婵一直不在。
如今凉军已经全部归降，景修的行宫自然也换成了燕军看守。因为城楼上那一幕，很多燕军士兵都认得穆宁珺，因此并没有拦着她进入王婼的房间。
“婼姑娘，你现在可好些了？”穆宁珺走到她床边，温言问道。
王婼看着眼前姿容清丽的女子，疑惑地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姑娘跟穆公子什么关系？为何长得如此相像？”
穆宁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她之前扮作男子，脸上又涂了易容粉，肤色黝黑，跟现在的模样确实有些差别。但是一想到她对“穆公子”的情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索性就着她的话说道：“我是穆公子的妹妹！一母同胞，自然长得像。”
离湘在一旁暗自忍笑。
王婼惊讶而焦急地问道：“你是他的妹妹？那......那他人呢？”
穆宁珺想了想，觉得若是告诉她事实未免关系太过尴尬，于是故意装作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强忍着泪水，眼角微红，声音哽咽地道：“兄长他......他......”
王婼心中慌乱而焦虑，失声问道：“他怎么了？”
穆宁珺掩面而泣，“兄长福薄命短，昨日顶撞了景修，最后在燕军攻城时，景修一气之下亲手杀了他。如今连尸首都不曾找到......”说着，她还真的伤心难抑地哭了起来。
一旁的离湘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急忙捂着脸跑了出去。
穆宁珺借机又泪眼婆娑地道：“你看，我兄长的侍女都又忍不住要哭了。我可怜的哥哥......”
王婼呆愣了许久，他死了，他竟然死了.......那个救了她的男子，温声细语安慰她的男子，最后关头冒着大不敬之危险去救她的男子.......
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竟然死了.......
一连串泪水从王婼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她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王婼袭来，她的手脚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呼吸也要停滞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她什么话也没说，甚至都来不及呻吟一声，两眼一黑，就倒在床上了。
“离湘！”穆宁珺顿时手忙脚乱，吓得大声疾呼，生怕王婼又出什么意外。离湘听见叫喊匆匆跑进来诊治。
穆宁珺看着王婼竟然伤心得晕了过去，心中暗道，她自己真有那么大魅力？竟然让一个姑娘家愿意这般真心相待？
而下一刻却十分愧疚，她毕竟不是男的，这样欺骗王婼也是无奈，谁叫这姑娘这么容易就对人动了心呢！
其实有时候，她还真挺希望自己是个男人的！比如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