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想写写自己的家乡,但总觉着,家乡太丰富太厚重,完全可以写成一部小说,而且绝不逊于路遥笔下的双水村。家乡的前世今生,家乡的民俗风情,家乡的故旧亲朋,家乡的五谷稻香……家乡的哪一点,不是一本鲜活的小说一部雄壮的活剧呢?若无如椽巨笔,又怎敢仓促着笔?
但家乡,之所以为家乡,就在于她极大的包容性。无论我们怎么写她,怎么对她,她都在那里,不怨不怒,只是笑意盈盈深情款款,迎接每一个归家的儿女。家乡很漂亮,千亩果园把她妆点得秀气水灵,宛若大山深处的塞上江南。家乡交通闭塞,山路连绵,想去县城也得做好万全准备,得到镇上坐公车。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她的美,美在淳朴,美在厚重,美在无私无畏,美在从不计较。
我家在村子正中央,邻居多,声音也杂。记忆中每到饭点,门前就坐满大大小小的人:老人,年轻男人,小媳妇儿,孩子……大家端着碗,围在一起,坐在门前的石凳上,有的乡邻们不拘小节,索性盘坐在地上。大家会习惯性先瞅瞅别家今天吃的什么饭,谁家小孩子眼馋了,就去蹭点别人家的“好饭”吃。大伙们聊聊东家的儿子结婚了,要了多少彩礼,西家的孩子不孝顺,几个孩子轮流伺候老人,还有谁家的母猪下了猪仔,八九个呢,谁家的庄稼长势好,来年庄稼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在盛夏夜晚,一片漆黑,满天星斗,天气热,大家吃完饭,女人们回去洗锅洗碗,男人们呢,接着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聊聊挣钱的事儿,女人们收拾完了,又会出来,坐在一起,一直聊到半夜。孩子们坐在爹妈腿上,摇来摇去,偶尔看见一只萤火虫飞过,就会飞奔着去追,于是所有的孩子都会一哄而上,一起追,谁幸运地抓到了,孩儿们又去抢。儿时的盛夏我就是这样度过的。懵懵懂懂听着大人的话,玩累了,听累了,就趴在奶奶身上睡着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
然而,现在走在街上,大街小巷砖瓦房修得齐齐整整,清扫得纤尘不染,但是,很静,让人心慌。除了偶尔途经车的喇叭声,谁家孩子的哭笑声,几乎没有其他声音了。街上偶尔走着的,都是一些孱弱的老人,颤颤巍巍,步履蹒跚,甚至连以前满大街跑的狗儿、猫儿,如今都甚是罕见。隔壁李奶奶,身体康健,80的年龄,还下地干活。家里人丁兴旺,儿子儿媳,孙子孙媳,甚至前年还生了个小重孙儿。把李奶奶乐的总是合不拢嘴。这次回家,我又见到李奶奶。只是很难认出。她从远处走来,拄着拐棍儿,白发乱飞,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偶尔一天落叶飘在她头上,她也浑然不知了。要不是她说话,几乎辨认不出那是那个曾经生龙活虎的隔壁奶奶,她的听力也大不如前。和她聊了会儿,才知道她儿子孙子都已外出打工,挣钱去了。李奶奶嘴里不停念叨着:都走了,都走了,这年头,没钱,不好活哪……
街上静悄悄的。我家附近有几家麻将馆,每到夜间,才能听到那里传出来的打麻将的声音。声音倒也不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晚间吃完饭凑个热闹。他们玩的金额很小,只是打发时间,消遣消遣。偶尔谁和了,就会呵呵笑。其他声音,一概听不到了。
村里有千亩果园,解决了很多剩余劳动力问题。白天会有很多的中年妇女们去果园干活,锄草,打药……曾经那些柔柔弱弱的年轻媳妇们,也都学会了骑摩托车。偶尔村里赶集,或是春节之时,村里才会显得热闹,但是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更多的,是谁谁谁最近挣了大钱,谁家在城里买了房子,听说花了80多万呢。伴随着这些声音而来的,有很多的潜台词。个中滋味,唯当事人清楚吧!
此刻,当我在书桌前写下这些文字之时,只能听到外边蛐蛐的声音。月朗星期,乌鹊南飞,江山风月本无主,得闲者才是真主人。谁说不是呢?想必,他们才是这方天地真正的主人吧?
——2017.9.1熟悉的校园 熟悉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