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兵马未动
費家祖宅住了不到十日,曲凤翔虽然不曾出得把守森严的房间,但他明显觉得周遭的气氛不同了,前两日『墨麟』军士们都还神情嚣张,不可一世,从第三日开始,这些人脸上多了几分畏惧,曲凤翔说不出原因,但是他在江湖打滚了这么些年,对人心的揣度,自然是有一定经验的,他推断这几日里江湖上一定出了大事。
大事自然有,而且不止一件,可又可以认为是一件事。『墨麟』官面上是朝廷专门针对江湖事所设立的办事机构,但实际上军士多是些江湖门派的弃徒,或者江湖名声不大好听的人物,很少一部分才是正规兵勇。既然大部分人员都是吃惯江湖饭的,那么固定的饷银就不大够用,是以,『墨麟』军士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是来自于江湖的,像什么保娼庇赌,再者什么打压良民,简直是轻车熟路,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大的比重的黑色收入是江湖上一些盗匪上缴的『规矩』。这些收入,自然是不能经过朝廷的,『墨麟』的军士们也清楚,这钱要是入了朝廷,就再难出来了,于是,『墨麟』的高层和郭大人在幕后运作,开了一家颇具规模的钱庄——『俊麟钱庄』。
可就再这几日,『墨麟』军士们的经济命脉,被一伙人刨了个干净,那些和『墨麟』有过瓜葛的盗匪强人,一个个全都人间蒸发了;与『俊麟钱庄』有往来的生意人,全都被江湖人物洗劫,甚至接连还出现了百姓到各地的俊麟钱庄挤兑的情形。这一切看似表面上并无关联的事件,都是从曲凤翔入狱开始的,明眼人谁还瞧不明白?
又过了两天,曲凤翔依旧在房间里囚禁着,趁着军士换防时透过门缝,他看到门外站着的军士明显没有两日之前那么精神,就像是颗蔫头儿耷拉脑的茄子,眼圈发黑,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
事实上,这军士当真是几夜没合眼了,这宅子当真是邪门得很,总让人不寒而栗,夜半时候,总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偶尔也会无端听到有人低语,找寻时却又见不着人影,胆子大的军士,骂两句街壮壮胆子也就过去了,像这种比较胆小的,经常是被扰得不得安眠,几天下来人都脱相了。等到了第十日的光景,曲凤翔依旧镇定地待在自己被囚禁的房间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男人的惊叫声,这費家祖宅里开始死人了。
连续三天,接连三具尸体被抬出了費家祖宅,死者表情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像是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景象。『墨麟』军士都是些吃江湖饭的,基本都干过一两件亏心败徳的事情,自然是害怕鬼神报应之说。一传十十传百,弄得整个費家祖宅里人心惶惶,军士们执勤也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有人在煎熬里度日,而有人却在县城喧闹地段的一家小茶馆里饮茶。这位饮的自然不是小茶馆里寻常备的粗茶,他将自己带来的茶,轻轻倒入自己带来的茶盏里,之后借了小茶馆的一壶滚水和一桌一凳。当滚水倒入茶盏的一瞬间,一股苦涩中微微带着甘甜的清香在小茶馆中弥漫开来,引得茶客们纷纷寻着茶香看向这个男人。
这男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着一袭淡绿色长衫,依稀能看得出这男人长得很俊郎,可周遭的人即使离得再近,也只看得出俊郎的轮廓,他具体的相貌仿佛被隐遁在云里雾中,没谁能看个真切。茶馆里有个把过路的行家屏气多看了几眼,终于揣摩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这个男人内功修为高得令人咋舌,举手投足间凭一股罡气便把周遭的气场给扰乱了。全无内力修为的人,乍一看去,只会觉得这人被一团雾气笼罩住了,自是看不真切的。
这人刚摆好了茶,另一个人就到了,这人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人还没进到茶馆里,笑声就先到了,等他进了茶馆,果然是个有这爽朗笑容的男人,而和他一起来的十五个的蒙面人,规规矩矩的等在茶馆外面。
“沈先生叫我来这里是想谈买卖,还是想论交情?”男人一边问,一边爽朗地笑着。
“既是谈买卖,也是论交情。”姓沈的为进来的男人倒了一杯茶。
男人见此,也不客气,落座说:“『三十三层楼』楼主跟我谈买卖,这买卖一定小不了。若是还要论交情,那,这回的事情,铁定是件大事情。”
“我以为司徒公子,从来不会嫌事情大,只会嫌买卖赚得不够多,别人欠你的人情不够大。”姓深的将茶杯托于三指上,观了观汤色道。
男人笑了笑,说:“这不是怕沈先生破费嘛!天底下只有几件事我不干,这想必沈先生是知道的。”
姓沈的视线离开手中的茶盏,看向男人,淡淡的说:“不出卖主顾、不受人要挟、不赊账。”
男人又笑了笑,说:“沈先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什么都知道。”
“不想浪费司徒老板的时间。”
“那您委托的什么事?”这司徒老板问道。
“救人。”
“要不您再试试别的行家?”
“我还没说救谁呢!”
“你一定是想要我救马上要入『九重天』那个人。”
“不愧是业内魁首。”
“这十天内这县城里出的事,哪一件跟他没关系?您现在才来找我谈,不是要我救人,是想把『墨麟』的视线引到我身上,做买卖得讲诚信,您不以实相告,这诚字恐怕谈不上吧!连个诚字都没有,买卖还怎么做?”
“救人自然分很多环节,沈某只是托司徒老板做好自己那一环,哪里不诚信了?”
“那请问为这一环,沈先生愿意付什么样的代价?”
“事成之后,『三十三层楼』愿意为司徒老板做三件事。”
“您这么说不怕吓走我么?”
“那司徒老板被吓住了么?”
“并没有。”
说完二人端起茶盏,对饮了一杯茶……
五、知恩图报
朱十五祖上三代都是屠户,到了他这一代,杀猪宰羊的手段已经可以称得上独步天下,刀法上的造诣,足以让一些江湖上的用刀好手啧啧称奇。可他觉得自己是个手艺人,即使能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也不如一日三餐安了茶饭来的惬意。偏偏这样一个人,在三年前犯了人命案。
那时江湖上出了十多起谋财害命的案子,官府一时没有线索,一些个无良衙役迫于压力急于结案,又不敢去得罪江湖悍匪,便打算找些人『顶缸』,朱十五寻常日子里仗着自己颇有些本事,经常与这些盘剥百姓的无良衙役起争执。此时衙役们要找替罪羊,朱十五自然首当其冲。
人的骨头硬,可大牢里的刑具也不软。朱十五还没三天就被折磨的不像样子了,他当时想要自杀,可心里又觉得冤,正在犹豫之际。牢里有个马上要砍头的死囚说话了,那个人曾经是当地帮派一个负责采买的弟子,经常从朱十五的肉档那里买肉。他看朱十五要寻短见,便想劝慰两句,一聊之下方知这案子冤的厉害,于是,把朱十五的冤屈用血写在布条上,用油纸包好,吞进了肚子……
朱十五以为这份冤屈没有人能替他昭雪,毕竟这世道官官相护,可他没想到有些事即使是官也护不了。一位大侠在夜里,把那几个无良衙役生生挂在了城门之上,把朱十五的冤屈,用斗大的红字写满了城墙。这位大侠此举让官府很是被动,城门前一时间人声鼎沸,狗官二字呼之欲出。大老爷们自然不能为几个无良衙役背上这样的骂名,于是朱十五的案件得意重审,最后真相大白几名衙役被绳之以法,大老爷们自然还是大老爷们,可怜那几个衙役连谁是主谋都还未交代,就被草草地斩首示众了。
朱十五和百姓们心里都明白,没有大老爷们的庇护,几个无良衙役哪来的主张?可你一个屠户在这人命官司里走了一遭,还能苟活性命,已是大幸了。这大幸,源于一个为人仗义的帮会弟子,是以,朱十五向帮会的人打听了那人被埋在了,想要去祭拜一下。等提着香烛纸钱到了坟前,他发现早已经有个高大的男人提着酒壶在坟前豪饮了,这人正是那位给他平反昭雪的大侠,而这位大侠姓曲名凤翔。
押解曲凤翔进县城的囚车自朱十五的肉档前第一次经过时,自老远他就认出了这位有恩于自己的大侠,那时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报恩,可这恩要怎么报?人要如何救呢?朱十五还正在发愁时候,有一个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报恩的计划,这计划虽然算不上周密,但报恩足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