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冬天到了,但对于这个边陲小城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地处南国,那四季皆如春的气候,让它还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似的,只有到了下雨天,下雨便成冬。
不过,这个南国边陲小城,一旦到了冬天,是很难下雨的,因此,它也就无所谓冬天不冬天的了。但今天凌晨,谷芬一起来就觉得天气特别冷,尽管小城没下雨,但天是阴阴的天,那天空也是铅灰色的,让人心里憋屈得慌。
谷芬想起她一年前还在北方的一个海滨城市上大学,那个城市绝对不像她的这个家乡的城市,那里四季分明,有春雾、夏雨、秋霜和冬雪的。
一想到冬雪,她的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
那原先还是湛蓝如洗的天空,很快布满了铅灰色的彤云,那搅天大雪很快便撕棉搓絮般地卷下一天大雪来,须臾间,山白了,城市白了,城郊的乡村也白了,还有那树,那田野,那桥梁和公路,也全都白了,到处是粉妆玉琢的一片,成了银的世界,玉的乾坤。
谷芬想到这里,马上又想到一个帅气的阳光少年,那时他牵着谷芬的手,他们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滑着雪橇。谷芬穿着一身红色的滑雪服,而阳光少年则是穿着一身银灰色的滑雪服。
看哪,在那洁白的雪原上,谷芬如火如霞,而阳光少年就像一团银灰色的绒球,他们在雪原上滑着雪,他们尽情地笑着,嚷着,他们尽情地享受着他们青春的快乐,他们的青春爱情就这样乘着雪橇,在茫无涯际的雪原上向前飞驰。
然而,谷芬和他毕业后就分开了,那曾经承载着他们青春激情的滑雪橇丢弃在各自的宿舍里,谷芬没有要,他也没有拿。
谷芬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滑雪服拿走,她自己却是把她那套红色的滑雪服拿回来了。她其实很清楚,她把那滑雪服拿回来没有丝毫用处。因为小城故事虽然多,但却没有雪原,她无雪可滑。
因为她的南国小城到了那水瘦山寒的冬天时,它照样是那样姹紫嫣红鸟语花香,到处是春光明媚的景象,好像是世外桃源,人间天堂。
她的南国小城啊,到了冬天,是不会下雪的,纵然雪花姑娘乘着天公打盹时,偷偷地翩然而至降临这滇南边陲,那茫茫的大地上,也不能翻起玉的涛,更不会涌起银的浪。
她已经有二十七年没有在她的南国边陲小城看到过一幅真正的雪景图了,想起这些,她的眼睛里便会泛起晶莹的泪花。
谷芬从楼栏杆边回到楼房里,因为她没有看见东方有那鱼肚白的天空,更没有看见那清新如燃的朝霞。
她回到卧室里,看见手机上正标着4:30时,她不禁哑然失笑,她心想,还早呢,怎么能怨东方不升起火红的太阳!
她想到这里,又偷偷看了看她的卧室对面的房间,还好,没听出有什么动静。
她想到爸爸妈妈还要白天上班,而且他们干的又是体力活,比不了那些坐办公室的,一张报纸两根烟三杯清茶对付半天,爸爸妈妈妈是很辛苦的,可不能搅扰得他们睡不好觉哦。
想到爸爸妈妈,她就会想起爸爸曾经告诉她说,爸爸从小就喜欢绘画,也喜欢书法练毛笔字,爸爸那个时候在他的故乡苏北平原里下河水乡时,爸爸每天都起得很早,如果有太阳,爸爸是最早向着火红的朝阳奔跑着的人。
看哪,爸爸边跑边张开双臂,他向火红的朝阳跑去,他要去拥抱火红的朝阳,光明在前方,希望在前头。奔跑吧,爸爸!奔跑吧,我的爸爸!
想起爸爸,她就不禁要潸然泪下,而今的爸爸,他已霜染鬓发,那满脸的如松树皮样的皱纹,正在委婉地叙述着他饱经岁月风霜后的满目沧桑。
谷芬把思绪收回来,她又坐到床上,打开手机,她翻到简书,又去看一个网外的作家来到简书上写的文章。看作者的文章,她知道了对方是一个和她爸爸一样年龄的人。
这个人不简单,在网外现实世界中,不仅是一个作家,还是一个大老板。他在简书上写的文章也很好啊,就是写得稍短了些,让她看得不尽兴。
但人家写得短,一定是他平素很忙,再说了,人家写的都是实实在在的话,没有一句废话。还有,他既然是一个作家,那他就写过中篇小说,甚至还写过长篇小说,也说不定呢。
她看了一下,又找到他的一篇写得比较长的看起来,是一篇创业文章。
她看着看着,仿佛看见那个作家走来了,那个作家从江南的阳澄湖畔走来,他挺有气魄地在阳澄湖畔建了一个占地有若干亩的厂房。
她还看见作家度过金融危机的困难时期,现在不仅事业如日中天,他写的文章也是成绩斐然,他真的不简单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把他与她的爸爸联系起来。
她想,要是爸爸也像这位作家多好啊。想起爸爸假如真的像这位作家的话,那是多么好的一件事,爸爸不仅能写出一手好文章,而且还能建厂房办企业,该会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啊。
但她马上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她心里说,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作家是作家,爸爸就是爸爸,作家他也有他的烦恼,而爸爸貌似没多大出息,但他还不是把我养大成人了,还供我上了大学。
其实爸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况且,爸爸不跟作家一样,这个世界才会丰富多彩。如果人人都像作家那样,那么这个世界不是显得很单调了吗?她想到这里,感到自己很有哲理思考的头脑,都快要成哲学家了。
她很有些鲁迅笔下的阿Q的想法,她自己也想得笑了起来。但是,她认为在生活中,人有时就要像阿Q那样有些“精神胜利法”,也不无好处的。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那个曾经跟她谈了几天恋爱的阳光帅气的少年。
自从跟他分手以后,真的是好长时间不想他了,今天看到天色后想到了大雪的景象才想到了他。
本来把他赶跑出她的思绪了,但看到作家的文章后,又想到了爸爸,想了爸爸后,又不期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看来她那个时候跟他谈情说爱时并不全是虚情假意,她至少在心里真正地爱过他。
她想着想着,不觉抓着手机睡着了,因为她想的都不是令她心疼的事情,相反的都是一些很快乐的事情,故而她感到有一袭温馨的网儿笼罩着她,她不禁沉沉睡去,进入到甜密的梦乡。
仿佛从上古时代回到了当下,她被她妈妈摇醒了,她妈妈喊她说:“囡囡,醒醒!”她醒了,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说:“妈妈,几点钟了?”
她妈妈说:“七点了,快点儿去洗漱,好了后快来吃早餐!”她答应一声进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解完手洗漱完了后,她匆匆地到了客厅饭桌边,在她爸爸身边坐下。
她看见她爸爸正把碗里的一个荷包蛋搛到她碗里,她说:“爸爸,您吃吧,我碗里多着呢。”
她爸爸说:“人老了,这些蛋啦肉呀的,还是少吃些,防止得高血脂、高血压和高血糖这三高病。过去你爷爷那个年代怎么会得这些奇怪的病,你爷爷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看见许多人得的都是水肿病,那是饿出来的病。”
她爸爸还想再唠唠叨叨说些过去的故事时,她妈妈来了,她妈妈冲她爸爸说:“你又对囡囡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说的她都不知道,尽说些没用的。”
她爸爸嘿嘿地笑着,也不反驳她妈妈的话,只是对她说:“芬儿,快吃吧,一会儿上班不要迟到了。”
她笑着对她爸爸说:“爸爸,不会的,我们要到8:30钟才上班,吃完早点慢慢地骑着车去上班也不迟,再说公司离咱家又很近的,没问题。”
她接着告诉她爸爸妈妈,她们上班之所以改时间,是因为要跟全城的上班高峰错峰而过。
她很想跟爸爸妈妈说她很喜欢听他们讲那过去的事情,因为对她在简书上写文章有用处。
但她还是没有说,她正跟荷包蛋较量呢,荷包蛋在她嘴里拼死反抗着。
吃完早点,她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她走过去抱了抱妈妈,亲了妈妈一下,她又返回到她爸爸身边,用腮帮子跟她爸爸的脸颊贴了贴,然后她喊着拜拜就走出门往楼下走去。
她知道爸爸妈妈一会儿也要下楼去上班的,他们在那个厂里干着很繁重的体力活,就是那个卷烟厂呗,还能是哪个厂。
她在一楼边的楼梯下取出自己的赛车单车,这辆赛车单车要一万多元才能买到。
当时她爸爸要给她买辆奥迪汽车的,爸爸说他和她妈妈虽然干的是体力活,但买个小轿车还是买得起的。
她没让她爸爸买,不是她不会开汽车,那驾照她早就学驾驶领到了,平素在周末她小姨也带她去练车。
她主要是怕堵车,看见那些人为上个班还堵车,她心里就堵得慌。再说了,她可不愿用老爸的钱去买汽车,连这辆赛车自行车也还是她自己掏钱买的呢。
那是她刚开始上班时三个月的工资,被她抠门地省着积攒下来的积蓄付的车款。
虽然仅仅是一辆自行车,但她骑上车心里甭提有多舒坦了。况且,赛车自行车是她用省下来的工资买的,她为之感到很自豪,她骄傲。
她骑上赛车自行车往生活小区院子的大门驶去,在到了大门口旁的门卫室前边时,她又冲门卫林大爷笑着说:“林爷爷再见!”林大爷说:“再见,路上小心!”
她答应一声骑出门外。于是,这个黑发瓜子脸蛾眉丹凤眼和身着杏黄色春秋衫紫红色裙子的姑娘,她骑着一辆赛车自行车,驰行在这个南国边陲小城的一条叫做珊瑚路的自行车道上。
她在车流人潮中,在她自己的车道上,向着东方驰行着。这时,她看见了,一轮朝阳,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升上了东边天际的天空。
多好啊,朝阳,火红的朝阳,它冲破了昨夜阴霾的罗网,它将万道霞光首先洒向那鱼肚白的天上,然后它就在东方的清新如燃的背景中,一下子就蹦上了天边,它向着滚滚红尘笑绽开它那阳光灿烂的笑容。
朝阳,火红的朝阳。这个叫着谷芬的姑娘,她在心里喊着。她在心里说,奔跑吧,姑娘!奔跑吧,向着那朝阳,去拥抱那火红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