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人一般不发疯,疯起来不是人。上一次发疯,还是2001年《蜀山正传》出世的时候,受挫之后,他就再也没敢这么“随心随性”过,直到本片。虽然《西游伏妖篇》看似是《西游降魔篇》的一种延续,但实际上,这部电影不是周氏喜剧,这是看完电影首先能够确定的事情。
细节是魔鬼。周星驰的喜剧,风格看似乖张,但星爷从铺梗到抖包袱的过程中可不敢有一丝的差池,在拍摄的过程中,对人物台词、动作节奏的要求更是一秒都不能错。看上一部《西游降魔篇》你会发现,整部片似乎由几大场精心排练的情景“喜剧小品”组成,每一个几乎都可以独立成篇。周氏喜剧,表面上看,似乎是形而上的喜剧效果至上,但电影的内核,从起笔到落笔则总会归结到情上。尽管星爷近些年来一直把视效当做电影的一大卖点,把喜剧当成自己的招牌,但大家所忽视的是,电影中的所有元素都是为故事服务,都在为星爷私人化的抒情诉求服务。这些是周氏喜剧取得成功的原因,更是它能够深入人心的原因。
而《西游伏妖篇》则不同,它始终是徐克的作品,它像周氏喜剧,但不是周氏喜剧。本片的喜剧风格除了以拿来主义挪用周氏喜剧已有的各种元素,其实更多的还是香港商业电影巅峰时期带有闹剧感的泛喜剧化色彩。所以本片虽然有比《西游降魔篇》更多的金句,更密集的笑点,更多种形式的笑料,但徐克做的更多的是一种内容上的填充,让叙事为视觉想象服务,星爷炉火纯青的喜剧节奏被彻底打散,并屈服于徐克的天马行空之下。所以,观众观影的时候最多也只是匆匆哼笑一声,然后,便会把注意力迅速投入到接下来迎面而来的感官刺激当中。
也许,对徐克来说,把他单纯当做一位著名的武侠片导演并不太公平。从处女作《蝶变》到《新蜀山剑侠》再到《倩女幽魂》系列再到后来的《黄飞鸿》等武侠片,他都在类型片的探索中发展和完善属于自己的美学体系。其实除了古装片,徐克还有非常成功的现代题材电影,比如《鬼马智多星》、《最佳拍档之女皇密令》、《英雄本色之夕阳之歌》、《顺流逆流》等等。只是针对自己漫画化的审美偏好以及基于戏曲形式感之上的的视觉敏感度和叙事天赋,似乎只有古装神怪类型以及武侠类型的电影才能满足他的创作欲望。而这部《西游伏妖篇》则似乎让徐克在《蜀山正传》失利的阴影之下终于借助星爷的西游再次放飞了一次自己。这一次,神魔、视效、喜剧、动作,徐克联手星爷的西游把自己的美学世界爆发式地展现了出来,但代价则是叙事节奏崩乱,全片感情没有立足点,形式之上的感官刺激抢了所有元素的戏。观众看完印象最深的是特效,以及,熟悉的一个个套路。
不少人对电影前面伏妖蜘蛛精的戏份最为满意。其实这是“倩女幽魂式驱魔除妖”桥段的升级版展示。这对于徐克来说可谓是拿手绝活,驾轻就熟之下是极高的完成度。之后从进入比丘国开始,故事走向便偏离了徐克所擅长的道路。在引出红孩儿之前几乎靠师徒之间的矛盾冲突,以及驱魔团队与比丘国“国王”之间的矛盾冲突勉强架构着周氏喜剧的套路。尽管同样和上一部运用了“听话符”这个桥段,但是喜剧始终处于徐克电影创作动机的下游,是服务于表现想象世界的手段之一,所以他不会给观众留有捧腹大笑的空间。所有笑点的指向不统一,并不会对推进故事走向产生实质性作用。当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孙悟空走上前来,完成了让红孩儿现身的任务,同时,再产生一个笑料去化解这种情节扭转上的强硬。
之所以说徐克的疯狂与之前2001年的《蜀山正传》相似,是因为对他来说,创作一个美学世界的野心比娓娓道来一个讨好当下观众的故事更为重要。《西游伏妖篇》是自《蜀山正传》之后对最大胆的一次徐氏美学尝试。徐克的电影世界其实更像中国戏曲上“形式美”的另一种传承。他的电影更像“戏”。电影的内容永远与观众有着“台上”与“台下”的距离。故事,永远在经典的模板之内。不那么接地气的视效则更像戏曲中的“浓墨重彩”,是架构世界观的重要元素。人物似乎总有“生旦净末丑”式的设定。演员的装扮、动作、甚至表演也是一种形式化的表现。就连叙事也具有严重的戏曲上的程式化特色。所以,大战红孩儿第二个高潮之后,电影故事的走向则又回到了了无新意的老套路当中,打白骨,师徒反目,反派集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大招送上,圆满落幕。
熟悉徐克的朋友都知道,徐克心中最大的情结便是西游。但是,人面对最喜欢的事物往往总是怯于着手,生怕亲手葬送心目中的经典。这次徐克可谓借星爷的招牌过了一把西游的瘾。之后,不知会不会等到属于徐克自己的西游。或者,有生之年,我们只能从这部电影里去寻找徐氏西游的蛛丝马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