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头的人都称这里‘’庙上‘’。说是‘’庙‘’,这里却没有供奉任何神位或神像。只有院内的一棵叫不上名的大树上挂一口好象有很多年的大钟,院北屋有六间房,东屋三间房,前面四间是临街住的居民,挨着就是进庙的一个大过道,西边是一堵院墙。大院子里搭着一个大棚,里面栓着生产队里的四头牛。
老舅爷没老婆,没儿女,没房子,是村里的‘’五保户‘’。村支部就让老舅爷住在‘庙上’。
老舅爷确实挺老,因为头发、眉毛、长长的胡子全是白的,脸上很多皱纹,肤色却好的很,白里透红,慈眉善目。老舅爷一张口说话,我便感到院内那口大钟在响。
奶奶总是蒸完馒头用干净的毛巾包上一些要我给老舅爷送去。每次去庙上,老舅爷不是坐在屋外的旧藤椅上看书,就是趴在屋内破旧的桌子上用毛笔写东西。看到我,老舅爷就取下老花镜笑吟吟抚摸着我的头说:萍又给老舅爷送馍馍了,萍就是好,总想着老舅爷。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几棵花生递我手里。老舅爷的屋子有很多东西和很多书,但堆放得整整齐齐,大物件在下面,小物件放中间,最上面都是书。我好奇地问老舅爷:老舅爷,这书上都说些啥?老舅爷温和地对我说:这书上啊,什么都说,说天、说地,说人、说物……等萍上学了,识字了,天天来老舅爷这儿看书。我又问他写的是什么,老舅爷象回答我又象自言自语:这些呀,你要好多年后才会懂。
问过老舅爷很多次他为啥不娶媳妇,老舅爷总是笑着不回答我。我又缠着问奶奶,奶奶问烦了就告诉我:老舅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俊小伙,家里为他定了一门亲事,成亲那天,老舅爷突然发现新娘子是个跛子,而且长得又丑,就在那天晚上,老舅爷离家出走了,谁也找不到。两年后,他的跛脚媳妇得了急病没多久就死了。又过一年,老舅爷就回了家,从此再没娶媳妇。家人问他那三年都去了哪儿,他谁也不说。
我上一年级的那个秋天,老舅爷突然没了,什么病都没有,前一天晚上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走了。父亲和爷爷收拾老舅爷屋里东西的那天,我也跟了去,桌子上放着老舅爷前几天写过的字,我拿给父亲让他看看写的什么,父亲哏哏吧吧读完告诉我好象写的什么‘经文’。不知为什么我小心地把它叠好放到了口袋。
和我一起玩的小建问我老舅爷死的时候到底有几岁,别人都说他一百岁了。我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一般人死去都是因为得了病,要么就是跳河、上吊,老舅爷没有病更没跳河,所以老舅爷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了。老舅爷是个神仙老,神仙是没有年龄的。所以谁也不知道老舅爷几岁。小建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神仙老?我又给他分析:神仙都是住在庙里,你爷爷不住庙里,我爷爷也不住庙里,老舅爷却一直住在庙里,所以他是神仙老。小建还是有点不信,又说不出理由来辩驳,就勉强同意:你老舅爷也许就是个神仙吧!
我非常坚信,老舅爷就是‘’庙上‘’的神仙,他始终都住在‘’庙上‘’,只是他能看到我,而我却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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