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鬼屋”

我生活在社会的底层,遍尝艰难困苦,我格外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作者题记

二十多年前,我从乡镇学校调到县城高中任教。我天真地想象着,县城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生活优越,校方肯定会解决我的住房难题的。可令我失望的是,报到那天,校长告诉我:“学校教师住房奇缺,无力解决你们的住房难题,还是你们想办法吧。”

我在学校没有分到房子,不得不在亲戚朋友家借宿,度过了两年定无居所的“流浪”生活。

两年来,我听说学校有位教师转行,腾出了一间旧房。我急忙找到校长,厚着脸皮,诉说“流浪”生活的无奈与艰辛。在我的软磨硬缠下,校长终于松动金口,答应把那间旧房分配给我。

我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我的小房位于学校南边沿河路的三号楼“贫民区”。所谓“贫民区”,是老师们平时自嘲时说的话。

“贫民区”由一栋三层的水泥楼房组成,楼房建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贫民区”有一块小空坪,空坪中央,有一棵苦楝树。苦楝树的树丫上,挂着几个鸟窝。

“贫民区”大约居住了二、三十户教师,他们大多数是三四十岁左右的青年教师。

我的小房位于一楼3号,虽说是旧房子,但我心里兴奋,毕竟可以结束“流浪”生活,有了栖身之地。我雇请泥匠师傅把二十平方米的旧房进行了简单的改装,改为一厅两房一厨房。房间狭小,小得只能存放一张床和一张办公桌,客厅也不到十平方米。经过简单的装修,小房焕然一新。

我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在小房门口燃放了一串鞭炮,便正式入住。

“贫民区”的小孩们聚在我家门口瞧热闹,不少热心的老师也过来打招呼。

我入住“贫民区”后,发现有个不便之处,房子没有卫生间,如厕不方便。可我偏偏有个不良习惯,每晚三更半夜要上一趟厕所。

“贫民区”的角落边有一间小公厕。入住第一晚,我打着电筒进了公厕。小公厕窄得要命,仅能容身一人。

公厕里既闷热又龌龊,粪坑里的粪便堆得高高的,像一座小山。一股股恶臭味直往鼻孔里钻。公厕里没有安装水龙头,长期没无人冲洗。

我脱下裤子,以手掩鼻,刚刚蹲下身子,成群结队的蚊子立即疯狂地飞过来,嗡嗡地嚎叫着,围着我的屁股叮咬,叮得我的奇痒难禁。

我不由得草草收场,狼狈地退出了小公厕。

第二天夜晚,我再也不敢上小公厕,只好跑到数百米外的大公厕解决问题。

一天上午,我在教学大楼连续上了两节课,回到教师办公室,我泡了一杯茶润喉。我捧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级组长张老师快步走进办公室,他见我喝茶,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一笑:“李老师,祝贺你入住新房,胜利地结束了流浪生活。”

我赶紧起身回话:“谢谢张老师的关心!”

张老师五十开外,担任语文教学,身材中等,精神矍铄。张老师掏出火机,点燃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喷出一缕轻烟。

“你住的间房,没有什么事故发生吧?”张老师的双眼眯成一条缝,他关切地问我。

“张老师,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觉察张老师的眼神异样,似乎话中有话。

“看来,你还不知情哩!你住的房子是间鬼屋。”张老师吐出一口烟圈,烟圈轻轻地往上飘,他神秘地说。

我闻言,脑袋“轰”了一声,当即吓了一大跳。我满腹疑团,急忙问道:“张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老师又是呵呵一笑:“你不要紧张嘛,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十多年前,你住的那间房子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对夫妇发生激烈争吵,盛怒之下的丈夫失去理智,顺手操起一只哑铃,猛击妻子头部。妻子被砸死。可怜的是,他的妻子怀有身孕,造成一尸两命!最后,公安把男的抓捕归案。男的被判死刑,被执行枪决。”

我听完张老师的话,心跳陡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双手禁不住微微发抖。我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盼望已久的住房,竟然发生过一宗人命案,且是一尸两命!

张老师见我紧张兮兮的样子,安慰我说:“你不必担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对男女早已投胎去了。再说,你住进这间房子之前,已经住过好几位教师了,他们都相安无事。你不必担心嘛!”

张老师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的内心却翻江倒海。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我虽是男儿身,年近三十,却胆小如鼠,连杀鸡的胆量也没有!母亲和妻子常常埋怨我胆子小,缺少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

  我的大脑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我似乎看到了当时发生人命案的惨状,耳畔传来那位女人尖厉的呼救声。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大脑却不听使唤,不时冒出古怪恐怖的念头。

  中午,我无精打采地从办公室回到家。妻见我精神恍惚,神不守舍,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敢将实情告诉妻,妻已身怀六甲,哪能令她担惊受怕呢?我编了个谎言说,班里的学生违反了校纪,发生打架事件。为此,我受了学校领导的批评,感到闷闷不乐。

妻见我如此回答,安慰了我几句。

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我在一座荒山上游荡,身子轻飘飘的。荒山上迷雾绕缭,到处是坟墓,坟墓周围长满了野草荆棘。可怕的是,荒山上到处插着白色的招魂幡,在阴风的吹拂下,那些招魂幡猎猎作响,格外恐怖。我在荒山上战战兢兢,慌不择路。恍恍惚惚之间,我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古屋前。我抬头细观,只见古屋建得颇有气势,黄墙红瓦,飞檐斜出。古屋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抖落在荒山野岭之中。

正当我惊疑不定之时,古屋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群打扮入时的漂亮姑娘鱼贯而出。看年纪,她们大约只有十七、八岁,正当妙龄。当先一位女孩,身着白衣,长得明目皓齿,容貌出众。她款款迎上前,略施一礼,轻启朱唇:“小女子在此恭候李公子多时了!请李公子移步入内,我等姐妹略备薄酒,侍候公子。我等与公子有缘,一叙便知。”

我本欲推辞,不料,那位小姐轻移莲步,快步向前,不容我犹豫,一把攥住我的手,把我牵入府中。一行众人,簇拥着我进到后堂,果见那儿备下酒菜一桌,酒香浓烈。入席后,白衣女子坐在我的怀中,端起酒杯,殷勤劝我喝酒。我与白衣女子对酌起来。酒过三巡,白衣女子使个眼色,侍立在两旁的年轻女子们纷纷移步向前,也殷勤向我敬酒。

不消片刻,我不胜酒力,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四肢无力。我伏在酒桌边,昏昏欲睡。白衣女子又使个眼色,旁边的两位女子便把我扶入厢房的花床上。花床摆满了鲜花,香飘四溢。此时,我心虽醉,但神志还清醒。我见两女子把我扶入漂亮的花床,惊问其故:“小姐,你这是为何?”

白衣女子美艳无比,娇笑一声:“李公子,莫怕!你我前世定下的姻缘,今生来续。呵呵,这是我们的造化。”

“不!我不能这样!我已有结发之妻,并且,我快要为人之父!我不能做出这种苟且之事!”我躺在床上,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得。

白衣女子脸色一变,柳眉倒竖,淫笑起来:“李公子,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好意待你,你却拂我美意。我实话告诉你,我是这儿的狐仙,我在此修道多年,你却擅闯我的地盘,打搅了我的清修,我已经半年没有享受过男人的滋润了。哈哈,如今你送上门来,怪我不得!这是你的命,你认命吧!”

那位自称狐仙的白衣女子眨眼之间变得狰狞恐怖,她挥动着一双长长的利爪,扑将前来。我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我“啊”地大叫一声,叫声充满恐惧。

不料,这叫声惊醒了睡在我身旁的妻,妻知道我做恶梦了,猛然把我摇醒。我一觉醒来,身上直冒冷汗。

“你怎么啦?”妻子追问道。

  “我做了一个恶梦。”我喘着粗气回答,想起梦中的情境,心仍有余悸。别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张老师白天说的话起了作用?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怪之说吗?我望着黑漆漆的窗外,想想住在这恐怖的房子里,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再度袭上心头。我再也无法入睡了。

第二天早读课前,我悄悄地把张老师拉出办公室,在走廊上小声地向张老师提起梦见鬼怪之事。

“张老师,昨天听你讲完房子的事,我心里有了一块心病。昨天夜晚,我做了恶梦,梦见一群鬼怪,吓死人了。我没有睡好,你看,我的眼睛变成了黑眼圈!”

张老师见我面容憔悴,形容枯槁,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造孽!早知你如此胆小,我不该跟你提起这件事。我真是多嘴!”

“张老师,你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决这个难题?”我焦急地问道。

“既然你心里有了疙瘩,还是要早点解开为好。我听人说,玄妙观开过光的八卦镜能避妖魔鬼怪,鬼怪见了它,会吓得魂飞魄散。你可以抽空到玄妙观买几面八卦镜,分别挂在房门和厅堂的门楣之上,这样,可保你无事!”

当天下午,我没有课,骑自行车赶到玄妙观买了八卦镜,分别把它们挂在厅堂、房门之上。忙完这些,我心安了许多。

傍晚,妻腆着大肚子下班回家。她发现家里挂了八卦镜,满腹疑团,向我追问原委。

我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说:“今天下午,我在玄妙观门口遇见一位道士。那位道士见了我,主动跟我拉起家常。道士说,我长得面慈心善,一副菩萨心肠,很难得!但道士随后话锋一转,说我的面部有一股黑煞之气,百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他建议我买了避邪符和八卦镜。我思来想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我们花点钱买平安,值得!”

妻见我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倒没说什么。我觉得有点反常,若是平时,妻定会发脾气,骂我神经质,骂我小题大做。

家里挂了八卦镜,我心里踏实了许多,虽然偶尔晚上还做些恶梦,但也不再没有先前那么严重了。

数月之后,妻在医院临盆。我的宝贝儿子降临人间,我把六十多岁的老母接进县城,专职照看我们家的宝贝。

  “贫民区”环境极差,老鼠成群结队。那些老鼠胆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窜来窜去,毫无畏惧。夜晚,老鼠旁若无人,闹得更欢了,常常三五一群窜进房子,偷吃东西,令人讨厌!

  儿子出生后,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渐渐长到一岁。他长得活泼可爱,活像小王子,我们把他视为掌上明珠。儿子样样都好,就是特别胆小,特别害怕老鼠。

某夜,我们刚刚睡在床上。一群可恶的老鼠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出动了,它们像一条线一样沿着房门爬上床上的天花板,在天花板上打斗,或窜来窜去,弄出吱吱呀呀的叫声。儿子醒来,听到老鼠的叫声,吓得失声尖叫。

见此情影,我用手恼怒地拍打一下床板。那些老鼠听到声音,稍为收敛了一下,但沉寂片刻,它们又肆无忌惮起来,在天花板面上斗得更加激烈。儿子吓得钻进被窝,缩作一团。

我大怒,再次用力拍打了几下床板,警告老鼠。那些老鼠略为收敛了一会,很快又热闹起来。我不禁怒从心边起,恶向胆边生,腾地从床上跳起,找了一块小木板,爬上办公桌,踮起脚跟,察看天花板上老鼠的动静。天花板由一块块木板铺成,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

我弓着身子,用力爬上天花板,寻找老鼠的踪迹。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些老鼠在片刻之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躲到哪儿去了呢?我东张西望,在天花板搜寻一番,可就是寻不见它们的踪迹。忽然,我发现一把挂在天花板的伞轻轻地动了一下。我恍然大悟,原来那群老鼠沿着天花板的角落,悉数躲进伞里面去了。真是可恶!

  我从天花板下来,一手紧握小木板,一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雨伞,一阵乱棒之下,老鼠吱吱呀呀的哼叫着,然后一动不动了。我打开雨伞一瞧,七八只大大小小的老鼠全都呜呼哀哉了。我这才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我瞧了瞧房间里的闹钟,指针已指向凌晨三点。

两年后,县教育局决定集资兴建教师住房,我踊跃报名。

不久,我们一家仓皇地搬出了“鬼屋”,离开了是非之地。

那一年,我离开学校,调到教育局上班,从事文秘工作,专门起草各类文稿。

后来,随着教育形势的发展,学校拆除了所有瓦房,我们曾经住过的“贫民区”也被夷为平地,代之而起的是兴建了高耸入云的教师楼盘,学校也变得非常漂亮。

     住在宽敞明亮的新房里,我们一家感到非常惬意。有一次,我与妻无意提起我们住过的“鬼屋”,我无限感慨地对妻说:“其实,我们先前住的那间房子是鬼屋,我担心你害怕,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们刚刚住进去不久,那些阿婆就告诉我和娘了,我和娘每天也是提心吊胆的……只是,我和娘不敢告诉你,怕你担惊受怕!”妻淡淡地回答。

我惊愕地望着妻漂亮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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