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试从《红楼梦》中官僚人物典型贾雨村出发,从曹公宏篇叙事中对贾雨村刀削斧劈式的刻画里,选取贾雨村参与枉法包庇胡乱判案的两起事关贾府利益的主要事件,以末世官僚体制视野切入,集中展示在利益冲突之下,事关仕途经济之时,贾雨村处理案件时的待人态度和处世方法,通过将这位官场“禄蠹”与贾府乃至整个官场社会串联起来,在“穿针引线”中,映现腐朽没落的封建社会中人性的蜕化与堕落。
《红楼梦》中塑造的大大小小官僚不下几十个,其中贾雨村这位由儒生晋升仕宦的官僚形象尤为突出。真可谓一部《红楼梦》由贾雨村敷演说起,又以贾雨村归结落蒂。
前四回正面展现,对他着墨尤多,后又三十二、四十八回等出场,虽是通过他人之口侧面烘托,亦彰显了他对于整部小说的千钧重量。
纵读《红楼梦》,可知晓贾雨村这位官僚并非什么“朝廷延治风俗”之“大贤大忠”之人,反而满心功名利禄,贪酷枉法,可归为赃官污吏之流。
然而贾雨村的宦海沉浮始终直接关系到贾府的盛衰命运。他与以贾府为中心的四大家族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将个人与官僚体制、官场社会紧密联结,因而从贾雨村个人出发,对于观照贾府由盛而衰转变末世时期廉政腐化至泯灭,官僚体制没落具有普遍意义。
贾雨村开宗明义第一回出场,以“像貌魁伟”,“才干优长”、汲汲入世、痴迷仕途的“禄蠹”形象呈现于读者视野中。
本为诗书仕宦之族的贾雨村,表字“时飞”,历经家道变故,依然秉持着“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之抱负,渴求“天上一轮才捧出,人家万姓仰头看”之高位,受甄士隐接济,托林如海周旋家政,终以穷儒入仕,由知识分子成功转为封建官僚阶级,春风得意,终日盘桓于官场的大染缸中。
未办出什么好的政绩政声也罢,只要不成为祸患,可是这位利欲熏心的野心家到底还是蝇营狗苟,投机钻营,实为集封建官僚统治阶级阴险狡诈、贪婪腐朽的典型。
其中文本对他关于关系到四大家族利益的两件叙述——乱判葫芦案和讹抄古扇案,将他舞弊营私、忘恩负义之可鄙嘴脸摹写得淋漓尽致。
一 葫芦案包庇枉法负甄士隐
贾雨村潦倒之际,为进京赴试所困,甄士隐慷慨解囊,以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相赠,这时贾雨村只是“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一心求取功名,匆忙离开。当英莲丢失,甄家失火,甄士隐出家,甄家败落时,他慷慨许诺,“我自使番役务必探访回来”。
然而当他荣升县太爷之时,至第四回“葫芦僧判断葫芦案”,贾雨村与甄家女儿英莲狭路相见,读者所见之景又与贾雨村口中承诺之言不同。英莲被人贩子卖至冯家,而薛蟠为抢英莲竟打死了冯渊。
贾雨村听闻案情怒火中烧,“那有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地走了拿不来的”,貌似态度决绝,欲为除暴安良之举,然而却经不起小小门子一个眼神的暗示,案子被搁置下来,中途退堂进密室与门子商议。
知晓薛蟠是薛家之子,四大家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被所谓的“护官符”所限,胡乱了结了这桩冤案。以贾雨村相时而动,逐流扬波的官场哲学,他必定是要攀附逢迎四大家族,以期望将来官场能够得到一些帮助。
如果依照法理处置了薛蟠,必定是会损害了四大家族的利益,间接地这也会影响到他日后的官场荣辱。这位虚伪狡诈、趋炎附势的赃官,态度从“发签差公人立刻将凶犯家属拿来拷问”的强硬逐渐变到“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的唯唯诺诺,完全暴露了他仪表堂堂之下歹毒肮脏的心肠。
人命官司,岂能儿戏?他岂不知薛蟠争抢的丫鬟即是当年救济过他的甄士隐的女儿英莲?早年贾雨村栖息葫芦庙时频频得到甄士隐的无私救助,英莲失踪时贾雨村许诺“务必找寻回来”,如今近在眼前,只感到“骇然”,对于英莲的不幸遭际无动于衷。
在早已败亡的甄家与显赫势要的薛家之间,在各种利益冲突之下,贾雨村想到的只有自己的仕途,丝毫没有考虑甄士隐当年的恩情,而是毅然决然选择包庇薛蟠,忘恩负义,徇私枉法,为了逢迎巴结权贵豪富之家可以随意玩忽职守,在深刻揭露了贾雨村之流可恶阴险的鹰犬嘴脸的同时,也映现了当时封建社会末期黑暗腐朽之面貌。
置身宦海的贾雨村,深受官场文化影响,投机钻营,倚仗权势,草菅人命,胡作非为,不为民请命,更毫无廉政可言。而以冯家、甄家为代表的没落家族却有冤难诉,受尽欺凌。
二 讹抄古扇案陷害无辜媚贾赦
贾雨村惯于营私舞弊,趋炎附势是不争的事实,其歹毒心肠昭然若揭。经贾雨村处理的第二件案子是贾赦与石呆子争执古扇案。通过侧面描写,批判贾雨村讹石呆子抄古扇,陷害无辜。
当风流成性的贾赦忽然要玩玩扇子,“立刻叫人各处搜寻”,贾雨村知晓这事后,为攀附权贵,他又使出大招,阿谀奉承,谄媚贾赦,可以说是毫不犹豫地利用职权之便,出谋划策,编了个冠冕堂皇的谎言陷害石呆子,讹石呆子拖欠官银,要求他变卖家产赔补,然后将抄家没官的古扇送给了贾赦,非法判案,草草了结,闹得石呆子家破人亡。
其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简直为虎作伥,毫无天理。贾雨村将古扇送给贾赦,正体现贾雨村对于官场利益的维护,他始终站在官官相护的立场上,根本不管人民死活,暴露了他的蛇蝎心肠。
在官场的大染缸里浸染没多久,贾雨村便成了这样一位徇私枉法、谋官牟利的私弊之徒,化身为封建社会中圆滑狡诈,荼毒百姓,巧取豪夺的无耻贪官。他要达到的目的,即是“人间万姓仰头看”,利欲熏心,蒙蔽双眼,贾雨村即是封建官僚制度形象的缩影。
在封建官僚体制的温床中,滋生了贾雨村这样的贪官污吏,贪腐成为封建官僚制度的不治之症,廉政泯灭,成为可望不可即的事。连一向温顺平和的平儿都怒斥贾雨村“都是那什么贾雨村,半路途中哪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这里借平儿之口,更是无情鞭挞了贾雨村的可鄙行径。入木三分地揭露了封建末世的法律虚伪性和官场政治的黑暗。贾雨村拼命摧毁封建官僚大厦,其廉政的泯灭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