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姻
上周三,在师兄师姐的送别晚宴上,听他们事无巨细地描述各自研一暑假的考古实习经历。还未将自己完全从他们毕业离校、各自奔赴前程的感伤中跋涉而出,我便匆匆忙忙地迎来了生平第一次田野考古实习经历。
因为学校处在遗物遗迹并不算出众和繁多的珠三角,实习工地的数量和质量略显单薄和有限。在Boss的引荐下,我与舍友,跟随市考古所的老师,来到了位于广州市番禺区化龙镇沙亭村的沙路炮台遗址。
由于国家文物局最新要求,凡是文化遗产公园的申报和筹建,必须要经过考古发掘。在此基础上,年代上属于清末、层位关系并不明显的沙路炮台,其发掘,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考古。然而,此次发掘,却可以使得研究者及公众,对此处文化堆积的解读和认识有理有据、有章可循,理清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推想中法战争时期此一带的海防建设和彼时局势的浩如烟海。
我与舍友,虽平日上过与田野考古相关的课程,但之前并没有亲自实践的经历,一切算得上重归于零,既需要整体把握炮台遗址的原状原貌,又需要格外留心倒塌堆积的清理,并及时将出土器物进行归档和记录。此时节,正值南方酷夏炎炎,身处在密树繁枝、虫嘶鸟鸣的山岗之中,闷热潮湿,汗流浃背。然而,当意外出土一件残破青花、一个陶壶盖、一段排水沟、一小节砖砌墙基时,便只剩下测量距离地表的深度、拿单反拍照、将重要器物归为小件、测量器物尺寸、填写田野日记的循规蹈矩和欣喜繁忙。
在上工的时间里,我与舍友,都把自己全副武装:遮阳帽、口罩、防晒衣、速干裤、运动鞋、水杯等等。下工的时间里,我们每日一次整理照片、登记出土器物并交流每日所见所闻,向老师询问疑惑之处和工作安排,今日事今日毕。
考古发掘是个体力活,沙路炮台的发掘也是。曾经的海防炮台工事,历经一百多年,掩体倒塌堆积,泥土长年累月覆盖,长满各种植被。发掘炮台的民工有25人,都是清一色的陕西汉子,上至六十多岁的大爷,下至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他们每日的工作,就是用洋镐、铁锨、䦆头及土石小推车清理遗址上覆盖的土石,或者用小手铲小心清理倒塌堆积的关键位置,或者在杂草丛生的斜坡上开辟道路,用铁丝、铁皮和竹子搭箭砖石清理通道。无论怎样的工作内容,只需几分钟,便可以看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划过脸颊和脖颈,流过黑黄的脊背,把裤腰都浸湿。
我与舍友,是考古工地上仅有的两名女性。我们的身份,不仅仅是田野考古的暑期实习生,更是情感敏锐、感性多思的路人甲和乙。在工地上,体会到像带队老师这样的考古工作者们,野外勘探的奔波和对遗迹遗物发掘的缜密思量;在与民工共食午餐的出租房里,见识到他们靠外出打工、靠卖力气挣钱的辛苦和寒酸。他们最大的满足便是下工后满满一大碗家乡口味的面,可以没有菜,可以没有汤;他们最大的消遣便是饮几杯酒、吸两支烟后,躺在地铺上酣然地入睡。在与老师一早一晚外出餐馆吃饭的时段里,眼看沙亭村街市上的人来人往,听他们闲话家长里短,似懂非懂。
沙路炮台的规划纲要,力图把炮台周边打造成文化遗址公园,从而带动周边经济和旅游,使其焕然一新。总有热心的村民,来到炮台发掘遗址,查看发掘进度,询问二三。在村西山岗上进行的此次发掘,村里人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并时不时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吧。
相比于村民的热烈情绪和我与舍友初次体验的新鲜,考古发掘带队的朱老师,显得更为从容和平实。别人问起他,在村子里做什么事情时,他总是幽默地笑笑,用一口河南腔简单地说道:修公园的。如此接地气。我想,所谓公众考古,像朱老师这样纯实凡俗的表达,便是传统意义上的考古走下神坛、在公众间滋根生养的开始吧。
PS:今日雷阵雨,未出工。两天半的田野考古初体验,浅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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