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年关已经过了一个来月,春力渐长,刚出了几个大太阳,冬天却杀来一个回马枪,一枪捅了个大窟窿,冷风灌回来,令中原到处都下起了大雪,这峨眉山巅更是白的没有丝毫杂色,令人目盲。
郭襄着一身青衣,站在叠翠崖边,遥遥望过北方的云海,云雪联袂,难见尽头。她身后的雪地上缀着一列浅浅的足印,雪不住地下,显见她来了刚不久。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崖下不远的林间传出一女子娇俏的呼声,若是平时,这山谷空旷,回音阵阵早就传开去了,但今天大雪软软铺了满山,加之天上风急雪紧,声音传上来几不可闻。
“你到崖上来,我在这”郭襄望着下首笑了笑,轻轻说了声,稳稳地传到那女子的耳边,这手传音入密的工夫虽不及一灯大师,但信手拈来也足见其内功之精纯了。
不多时,从崖里上来一个妙龄女子,发短而黑,上身着一墨绿色夹袄,袄下是一玄色衬裤,背上负着一柄拙朴的长剑。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郭襄身边站定,看着崖外的云气和纷扬的雪片,叹道“这里好美啊,师父”
“你原本住的地方在冬天也算是个雪乡,怎么就这般少见多怪了”
“师父你不知道,徒儿家乡虽然也下雪,但没有这么高的山,这样云气翻滚的景色徒儿从没见过”她边说边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捏实了,照着崖下的树林掷去,含着几分劲力,噗一声震得不少树枝上的雪跟着簌簌地落,“而且师父你还记得救徒儿的那个沼泽吗,下雪得时候,沼泽上积一层雪跟一般地面毫无区别,不少人失足陷进去出不来呢”
郭襄一边看着她掷下去的一个个雪球,一边回想起那片偌大的黑沼,她第一次看见那片黑沼的时候也是冬天,那时候她穿着锦缎皮袄,脖子凑着貂皮绒毛,但被拉着滑行在那黑龙潭上时仍然感觉奇寒,一不小心稍微凝神,烂泥就漫上了脚背,那人就把她轻轻提了起来,就像提只小兽。想到此处,她不禁莞尔。
那女孩见师父失神笑起来,倒是见怪不怪,自顾自继续玩雪,谁知一枚雪球刚掷出,崖侧一道黑影同时扑来,伴着嘶鸣声。女孩刚刚展臂,劲力恰失,这禽兽发难的时机堪堪巧了,眼见着要欺进她肩侧,郭襄微微一侧身,不见如何动作,这黑影已经反落出去,掉在地上挣了片刻不再动弹了,是只精瘦的雪狼。
“啊~~吓死我了,师父,吓死徒儿了”适才的电光火石女孩如今才像刚反应过来,慌张后怕地一下抱住了郭襄的大腿,摇得郭襄上身想不动都不行,她微微抿了抿嘴笑了笑,右手揉着女孩的头发,她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站起来抹了抹眼睛,窘得脸都红了。此时雪不知如何停了,风也不再刮,阳光照在雪崖上,像浮在云海中央的一座小岛。
“师父你刚怎么出手的,倚天剑在徒儿身上,莫非师父的掌力已经能透体而出了吗”
“瞎说什么,哪有什么透体而出的掌力,平时不好好练功,净想这些了是么”说着抬起右手,递给她三枚金针,“这雪狼是被我这金针所伤”
“师父的金针不是簪在发尾吗,徒儿竟不知还能拿来做暗器,不过这手法好快”
“使这金针的手法与多年前赤练仙子李莫愁手里的冰魄银针一般无二,自然厉害”
“那师父如何晓得,这金针就是传说中的冰魄银针吗”
郭襄理了理衣袖,撩起发尾,里面果然有枚金针,只不过颜色更为亮润,她拿在手里摩挲着,“这当然不是,只是寻常金针罢了,李莫愁的针上喂了剧毒,实是诡暗无比,我这手功夫是从一个神仙一样的姐姐那学来的”
她盯着手里的金针,想着当年在风陵渡口初次遇见他,他那时给的三枚金针如今只剩这一枚了,但他人却遍寻不着,这最后一枚又如何兑现呢。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华山顶,那日也是如今日这般大雪,龙姐姐传给了自己这金针暗器的法门,三个人在一起真的好快活,自己当然比不上龙姐姐这神仙一流的人物,但也从未想过要与她一较,只想着能陪在他二人身边就是莫大的幸福了。如今襄阳城破,父母和姐姐还有破虏都不在了,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二人可算自己的亲人,却还是避而不见吗,这么多年过去,寻得自己好累。
“风陵,把剑给我”
风陵取下背上的剑,递给她,她站在崖边,风悄悄起,吹得衣边滚滚如浪。“你看好了,这是为师新创得一式剑招”
语毕,呛啷一声,倚天剑出了鞘,剑气一闪即回敛在锋上,郭襄轻带剑身,剑尖滑刺,剑影招展,倏忽在前,倏忽在后,灵动异常,脚下的步法未有一瞬凝停,如同当年踩在黑沼上一样。招尽后,郭襄把入鞘的剑一把扔给风陵,“这一式你可记下了”
“徒儿记下了,一定勤加练习,师父这一式剑招叫什么名字呢?”风陵抱着倚天剑呐呐地问。
郭襄沉吟了片刻,“黑沼灵狐”,说完背着手向崖里走去。
“对了,为师觉得这个地方不错,打算在此住下了,你且去看看这地方可有主人,若没有,为师就要在这里收徒立派了”一袭青衣逐渐隐没在白雪后。
“黑沼灵狐,嗯,啊?师父你要在此收徒?那绝情谷呢,还去吗?先说好啊,我是第一个进门的,是大弟子......”风陵急急忙忙把倚天剑负在背上追了上去。
金顶之下,微风拂过,吹不动对面的云气丝毫,这叠翠崖面对的云海,其彼岸,隐隐地连接着秦岭山脉,其间一座与峨眉同样高大的山麓巍峨挺立,正是昔日全真教所在的终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