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所有的事儿在我心里一直都清清楚楚。
八月三日上午约10点钟的光景,我正在卧室的沙发上看张晓风的一本散文集,儿子在厨房喊我:“妈妈!快瞧瞧你的火,锅里的肉汤都溢出来啦——”
我奔到厨房一看,大砂锅里的牛肉汤正咕嘟咕嘟翻滚,橙红色的汤汁撒着欢儿往外冒。我一把拧灭了火,眼看着肉汤的气焰渐渐回缓,又看守了一会儿,才又打开,让小火炖着,离开了。
接着,我习惯性地打开简书,简信上迸出几条消息。一看头像,不认识,但看完后面那几行字,我差点儿激动得要喊出来:“梅老师您好,我是……希望能正式跟您签约,由简书代理您安排作品的出版事项。您方便发来联系方式么?”原来,联系人是简书版权经理毛晓秋。
跟简书签约是我梦寐以求的事。自去年10月底开始在简书正式发文,历时10个月,加上私密文,写了大约14万字,虽然早已对数据不关心,但我仍是希望我的文字能通过签约被更多人阅读,所以,我又激动,又开心。那一刻,真像一个初涉爱河的小姑娘,我想对每一个人好,想对全世界微笑。哎呀,不经意间,阳光就洒满了一房。
下午三点多,午睡完正要出门,手机响了,提示从上海打来的。我接通,是晓秋,声音一开始是职业性的礼貌和客气,只聊了一会儿,就能感觉她的爽快、干练与热情。我本来就是个坦诚的人,我也明白一些签约的约束,就很温和也很认真地告诉她,我想签约,但我不想在简书开班、上课以及各种形式的线上线下分享,只想安安静静地写几篇文章。晓秋马上会意:“梅老师,请放心,一切都不会变,除了我们将会为您更好地宣传。您只管做您喜欢的事,把剩下的交给我们。”简直一拍即合,电话里相谈甚欢。紧接着,我收到从上海寄来的长长的合约。
不巧的是,我正好带孩子出游一段时间,签约的事就耽搁了。等我回到北京,8月已经过半,又参考律师的意见修改了两次合约,正式签约已经过了8月中旬。
签约的过程,是感知一个人、一个团队工作精神和工作效率的过程。在和晓秋他们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中,我发现简书版权中心是个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团队,做事严谨、敬业、热情、高效,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从版权出版专题发表的信息来看,简书版权中心在一个半月内正式签约了数十家很有实力的出版社,正在一波一波地公布,还悄悄签下一波很有实力的作者。他们以无可辩驳的实力告诉每一个真正写作者,简书实在是当下最好的写作平台,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写的好,编辑一定会发现你。
是的,盼着签约,可一签完约,心里反而不踏实了。为什么呢?
我心里很明白,近些年图书出版市场鱼龙混杂、泥沙俱下,亲眼看见过许许多多的不良书籍覆盖图书市场,很多图书策划工作室雇佣写手跟风、剽窃文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刮过一阵风就销声匿迹,为世界制造了无穷无尽的文字垃圾。出版行业已经彻底市场化,哪怕你写的再烂,只要你出足够的钱,就能找到正规出版社为你出书。
而我呢,对出版一本书的定位还停留在这样的认识:只有具有出版价值的文字才能出书。哪样的文字呢?就是能生动形象地反映生活,表达对人生、社会的深刻认知,以唤起人的审美意识与生命思考,给人以高超艺术享受的佳作。以这样的标准,我切实觉得我写的这些文字有的还可以,但有的根本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所以,当晓秋致意我拟定书讯的时候,我心里生出一种不安和惶惑,我恐惧大家费心劳力出版的文字不是文学作品,对不住读者的眼睛。
老实说,我想追求文字的永恒与不朽,然而,尽平生之力也未必能够。可我依旧梦想着,我想让她会呼吸,有温度,有灵魂,有生命,情趣盎然,充满现实关怀,并能发出独特而隽永的和声。
感怀着,踯躅着,立秋了。
我在树林下悠闲地走着,正仰头贪婪地看一个鸟窠,一片小树叶就倏然落在我的额头,刚想伸手去接,它倒滑下来了,掉在了水泥地上。我弯腰把这片叶子捏在手里,细瞧,是一枚枯黄的五角枫。心里一颤,这是我今年看见的第一片落叶呀!
往前走,还有树叶零星地飘下,有的落在眼前,有的落在肩头,听听四周,只有一些细微的风穿过发梢,带着一丝令人快意的清凉。
可是,当我走过一座桥,倚着栏杆往桥下望,只见那一片荷叶还依旧碧绿,新开的白莲花在水上娉婷着,水蜘蛛在青荇外追逐嬉闹,水里一派生机。我顿时明白了,自然界是多么的涵融而博大,主旋律之外,可以有另外生动的歌。
令人惊诧的是,也只过了一个秋分,我再来到林中,留心看地上,先来零星的落叶蓦然多了起来,触目便是青黄。再看桥下,荷花已被人采去,荷叶亦露残败之迹,黄栌与银杏已微微变色,就是依旧满树深绿的小叶杨、水杉、苦楝、国槐……,也已失了往日翡翠般明媚的光泽。我知道,秋天已开始起步,谁也挡不住了,就像没有谁能挡住春天的草长莺飞、夏天的蓬勃繁茂一样。等中秋一过,深秋的风一起,且看无边落木萧萧而下,不尽江水滚滚东来,将是何等的壮怀寥阔,何等的江山风流。
当大地厚积了落叶,江天暮雨淅沥有声,初冬新雪纷纷扬扬,宇下万物静谧以待,无限生机在厚土里潜滋暗长,人们躲在明亮暖和的房间里围着火炉听雨打落叶,听落雪无声……
哦,自然界任何时候是孕育美和灵感的地方,一片落叶也能给人独特的感悟。世上万物都有自己的脚步和节奏,急不得,躁不得,患得患失、张皇四顾都更让人陷入迷茫和困境,只有回到生活的本来面目,扎扎实实地用心感知身边生命的细微回声,真诚回馈生活,才能积淀起深厚的素养,就像厚积的落叶围护大地一样,风卷露重,雨披雪埋,落叶化为腐质,大地因而肥厚。
是的,跟往常一样,左手淘米,右手执书,关爱孩子的成长,约好友闲聊,跟千里之外的老父和兄弟常通通电话,询问子侄们的功课,跟孩子的婶婶学学如何才能做好一锅酥香可口的红烧肉,琢磨琢磨糖醋排骨里可以加点儿梅干菜还是干竹笋?要不就拿淮山药来试试?倚在门前的银杏树下听晚蝉,出去看远山、湿地、野花、云影,跟不同的人诚挚地深聊,聆听独特生命的成长轨迹……
也许,这种被五色烟火洗礼的文字才能散发出生活本真的气息,触动人们心里的柔软与温情,让那些潜藏的审美焕然苏醒,可以为路边的一朵野花而驻足,陶醉于林中的串串鸟鸣,能看见一对老头儿、老太太你一口我一口地嗍冰棍儿会心一笑,看见草叶上的一颗露珠而心怀喜悦,就像遇见冰的融化,泉的欢唱,春的回声。
如果我可以活得长久一些,时光老去,哪怕朱颜离镜花离树,我依旧可以双眼清澈,笑容干净,可以写出一湖秋水般的文字,深澈而明净,温润如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