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农历十月一日是寒衣节，我照例要回娘家给父亲上坟。在未庄买上坟的贡品与冥币时，正好见到了王春花。

我说：“你怎么瘦了？”

“俺得癌症了！”

“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不敢用良性和恶性这样的字眼来问）

“先是肺癌，现在又转移到肝上了！”

“不要害怕，你这么乐观的人，就是得了癌症也会好的！电视上和书上都说心情好，就能不治自愈的！”

不知道再说什么安慰她，我便拿出钱包里仅有的一百元（另一百元已经买了上坟的贡品）往她兜里揣。

“你自己买点水果吧！”

“俺不要，我可还不了你啦！”

“我不用你还！

王春花的眼睛是笑的，我惊讶这样的笑，这是不同于其他癌症病人的笑。

                                  二

从王春花那里出来，心里酸酸的，往日的一些片段，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王春花，是我们临村的女孩子，她初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高中，就在自己家的小卖部卖东西。

九四年的夏天，我下班后常和我村的小荣去河边玩，因为小荣认识王春花，我也就认识了她。

那时，我们都未结婚，一派彷徨和初识愁滋味的样子。有时，在河边散步；有时，也到王春花家的小卖部去坐坐。

她母亲是个整日操劳的女人，对我们的到来，没有表示反感，也没有表现出好感。

反正我们也就是在他家小屋坐坐，虽然耽误了王春花干家务活，毕竟我们也不经常去！

当时谈论些什么，记不清了，只记得，王春花很爱笑的眼睛，很大很亮，忽闪着青春的光芒。

                    三

之后很久没有见面，我结婚的时候，竟意外地收到王春花送来的被面，当时很感动，泛泛之交，还谈不上人情往来。

本想以后她结婚时再送她些什么，但随着孩子的出生和工作的调动，最后，她结婚的消息，我竟没有听到。

再见她时，她已经是离了婚，又再婚了。

听别人说，她第一次结婚的男的是她在塘沽打工时自由恋爱的。虽然结婚，却并不在他家里生活，他们依旧在河坝上的小卖部卖东西，并且生了两个女儿。

至于他们为什么离婚，我也没好意思问。

第二次和她结婚的男人是县城的，不知道人样子长的怎么样，但是，王春花说话的时候是快乐的。

“他有房，是县城的。”

“我每到周五就接孩子回未庄，我家孩子在县城小学上学呢！”

说起孩子，她快乐的样子很美，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闪着幸福的光芒。

                    四

今天，她往日的大眼睛依旧很大，可是多了疲惫与衰弱，但仍旧是笑的。

她曾经线条优美的身材，已经变得佝偻；她戴着口罩的额头是苍白的。说话时，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嘴，时时掩住忍不住的咳嗽。

四个孩子，前两个是第一任丈夫的，后两个孩子是第二任丈夫的。都是她自己管着。最小的孩子还没出生，她就查出肺癌，但仍旧生了下来。

她已经离婚了。

她的第二任丈夫，不成器，偷东西，被公安局逮捕，现在还在监狱里。

她没有经济来源，即使是化疗之后难受的要命，她也不想这样坐着等待死亡，她要生存，她要养活四个孩子，她要努力去活，为孩子，她啊不能躺下来。做什么呢？____只能在河坝上的小卖部卖东西！

在最灿烂的年华中，那个充满活力的她，那个追求生活的真与美的她，为什么过得这样惨淡呢！是性格？是命运？还是我们谁也猜不透的缘？

                        五

她的生命是被医生判为有期的了，能活过一年半载，已是最好的效果了。以前，看电影《滚蛋吧，肿瘤君》，熊顿的死，已经使我哭的稀里哗啦，今日看到王春花，又满是伤感惆怅。   

其实，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世间有期限的吗？不管多长多短，总有一天要归去，一缕青烟，一抔黄土，只留下挚爱亲人的伤痛与怀念，再过几代人，连这点怀念也变淡！

人啊！来世上一遭，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王春花的眼睛是笑的，忽闪忽闪的。

人生旅途，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是不是也总是笑的，闪着光亮？

后记：2018年6月17日一场暴雨造成电路漏电，大火无情烧毁了她的小卖部，好在无人员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