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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多雨,连日下几场雨,洗过的衣服就遭了秧,晒好几天都干不了。寄居在学校的小房间里,阳台在北面,终日得不到阳光的恩泽,看到衣服堆起来心里就升起无端的火,但外面的衣服没有干,刚换的衣服就不敢再洗。说起烘干机,实在没有空间能搁置,所以每每总是“心忧炭贱愿天寒”,“心忧衣湿盼天晴”。
我是多么的厌恶雨水,就有多么的热爱晴天。我讨厌在雨水里泡湿我的鞋子,担心鞋子弄脏变形;我担心路上踩到空心的地板砖,水坑里的脏水会翻起来一下子灌进鞋里;我不愿意撑伞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路,而不是挺直腰板、步伐轻盈;我担心走到马路上遇到一个冒失的司机,稍不留意就被轮胎溅起的积水弄得满身狼狈;我讨厌带着湿漉漉的雨伞打车、坐公交,上车前总是免不了淋雨,伞上面滴滴答答的水也免不了蹭到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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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如此受不了雨天了,但这却并不是一如既往的事。我曾经喜欢下雨,即使是狂风暴雨,也总有一两个理由是让我欢喜的。
我喜欢雨天,大概是从十四、五岁那段叛逆的青春期开始的。我不但喜欢下雨,我还固执地偏要淋雨,我还嚣张地跟别人宣扬我不怕淋雨。有一次,我跟单纯的好友淋着雨走回家,我将淋雨作为特立独行、嚣张跋扈的优越感与她分享,大言不惭地说服她相信了我的一派胡言。我对我的挚友信誓旦旦地宣布:“我永远不会让世界磨平我的棱角。”我喜欢雨中的世界,朦胧而清新,我就是喜欢和别人不一样,我就是喜欢做那个不与世俗凡庸为伍的人,我深信不疑。
那几年是韩寒同学叱咤风云的时代,他那些放荡不羁、惊世骇俗的观点,点燃了我们青春时代反叛的本能。而我急迫地想改变世界,想打破一切禁锢的牢笼,想成长为巨人,渴望被认同和崇拜。在疾风骤雨中感受一种壮烈的激情,是一种虚幻的满足感。
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如果外面突然下起雨,心里竟然会像得到了什么恩惠一般激动。虽然下雨从来不耽误上课,但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分心的借口。尤其是外面雷电轰隆的时候,老师在台上突然提高了嗓门,或者因为声音太响而停顿一会儿,或者把刚讲的话又重复一遍,这些细节都让我幸灾乐祸、兴致勃勃。
在我青春年少的记忆中,下雨永远是电视剧里烘托气氛的最好道具。多少经典的场景,情感的宣泄,必须由男女主角淋着大雨撕心裂肺地哭闹一通才能完成。年少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幻想这个场景,我特别喜欢一个人偷偷地模仿电视剧演戏,我对着镜子想象雨中的凄美爱情桥段,把自己当成为爱痴狂的女主角,不知道演了多少遍。伴着许多经典老歌里唱的词,脑海里印象最深的还是多年以前的声音,“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屋檐下,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还是只有80后的调子才能让我感动,让我共鸣,只有那时候的雨陪伴了我多愁善感的豆蔻年华。那是我懵懂爱情观最初启蒙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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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喜欢在毛毛细雨里散步,不打伞也可以从容自在,现在雨滴再小也想撑着伞;曾经听着雨声可以让我内心安宁,更快地入睡,可是现在好像再也不管用了,失眠的时候照样失眠;曾经雨声让我文思泉涌,让我充满灵感,让我纵情想象,但自从再也感觉不到雨声带来的舒适感,我的思想也不可能再从中获得养分。
在经历了人生的跌跌撞撞之后,在被命运的起落惊扰的时候,沉浸在幻想中成了一种奢侈,只有站起来,走下去,才能生存。生活用无数的前车之鉴教导我,要向着光明。如果不向着光明,我都会忘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现实逼我进退两难,只有在苦难里抗争才可能好不容易有一点收获。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我不可能事事都是幸运的那一个,我的不幸只能靠自己救赎。时间太匆匆,我没有资格慢慢行走,欣赏雨中的风景,我只能去寻找我的晴空,让我生命里的阳光给予我勇气,我才能支撑自己走得更远。
晴天的时候,我不用担心雨水的干扰,我不会让自己湿淋淋的那么狼狈,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光鲜亮丽地出门,我走到哪儿,光明就跟到哪儿。人们都来到外面,干活的干活,玩耍的玩耍,走路的人闲庭信步,晒太阳的人精神百倍,而不是撑着伞,慌张地赶着路去往一个目的地,这一切会令我安心。
我在晴天感受到外面世界的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因为我越成长,越发现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我有时候怀念喜欢下雨的那个自己,因为那时我自以为有无穷的力量,我自以为我的力量总有一天会战胜那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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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阳光的光晕落在地上,与微风的纹路一起轻轻颤动,树叶的影子也沙沙作响。这样一个明媚的日子,才是客居他乡的我,倚马仗剑、闯荡江湖最可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