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会儿,她正在上班,正在群里。
猫友群里,有个小姑娘正在荡气回肠地诉说一段她和猫之间不得不说地故事。猫在她家待了十一年,直到前些日子,她发现自己的猫真的老了,不爱动,整天懒洋洋地,不吃,也不喝,你端着猫饭喂它,它也只是嗅嗅然后瞟了你一眼,很酷地走开了。开始小姑娘以为猫只是病了,直到第二天猫消失了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百度了所有关于猫的信息,然后找到了猫群。在说完了猫之后,还扔了一问题给群友,群里顿时就像开水翻了锅那般,专业派从生物科学角度分析,资深派用自己养猫的经验解释,琼瑶派软软地诉说自己和猫的感情,还有一堆无知派在里面问东问西,众生芸芸,各自纷说,唯独那个提问的小女孩早已不知去向,没人问起,也没有人想过究竟要不要回答这女孩的问题。
她没参与,只是看着群里下饺子地场景,右下角QQ头像开始晃动,是消息标识,她点开一看,那个小女孩已经退了群。看到这儿,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屏蔽了群,然后继续工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安下心来,满脑子跑来跑去的都是老猫,还有小姑娘的那句话,你们说猫快死的时候,真的会离开自己的主人,去找个安静地角落等死么?
老猫也快死了。一想到老猫要离开她,老天就开始有了些许的悲伤,雨点一点点落在窗台上,越来越大。恍然想起家里的窗户没关,于是像老板申请了半天假回家,老板说真不知道是你养猫,还是猫养你。她笑着搭腔女人都这样,事儿多。
一路上,她拼命地赶着步子,想着老猫别走,老猫别死。
老猫一动不动地躺在窝的旁边,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离开她。懒洋洋地像是在和她开玩笑。以前她经常和它开这样的玩笑,趁着老猫睡着的时候,慢慢走过去,然后突然一跺脚,老猫就噌的一下翻起身迅速从她腿边擦过跳到衣柜上,然后盯着她地一举一动,而她在一旁总是笑得很开心,傻猫,老猫。
可这次玩笑没开起来。任凭她怎么跺脚,老猫依然都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她蹲下来摸了摸蜷缩起来的老猫,手感是冷冰冰地,没了过去的温暖,她终于承认老猫是死了,抱着双膝,看着老猫没完没了的哭起来。
<二>
“把老猫埋了吧。”前男友是这样建议的。
她拿捏不准,还是给几个好朋友打了电话问了一遍。朋友们当中有的说埋了,有点说火葬,还有个家伙大概吃多了,说把老猫炖了吧。她几乎把通讯录翻了一遍,所有和老猫有关系的人一夜之间都知道老猫死了,当晚几个好友都来到她的家里,来祭拜老猫,带着白色的小雏菊,一脸哀伤的样子,让她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自己死了,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
“要不就按照他说的,把猫埋了?”一个人建议着,“趁着天黑去公园找块地埋了,然后上面种束花,这样每年也好祭拜。”
“这么晚去哪儿买花种啊?想的倒轻巧。”另一个朋友搭腔,“我认识一个朋友,开宠物医院的,专管宠物身后事,要不我给他打一电话,咱们火葬,都是熟人也花不了几个钱。”
“只不过是一只猫,有必要这么隆重么?难不成还要把猫灰放在家里供着?”又有人提出异议。
“那也不能听他前男友的啊,说埋了就埋了,以前在一起时她就不听他的话,分手了干吗要听从他的建议?”
“也是,好像小田现在有了新女朋友,前段时间在街上看到的,那女人像猫似的偎在他怀里,可腻了。”
话题渐渐从猫变成了她的前男友,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桌上他们带过来的小雏菊七零八落地围在老猫的周围,她盯着一动不动的老猫一言不发。她觉得这会儿好像比下午的群还热闹。只不过是死了一只猫,好像世界就瞬间变得不太一样,冰箱的猫粮还有很多,阳台上的猫砂也都堆在那儿,但都用不上了,它们连同着老猫一起,都成为了昨天。甚至连她的前男友都和老猫一起成为了昨天。
大概她太安静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渐渐冷了下来,房间里的热气渐渐被空调的冷气杀死,一切好像又回到原来的场面,人们看着一言不发的她,在看看彼此,面面相觑。有人急性子,拍了拍她,说了一些不要太悲伤的话就走了,第一个人离开,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她依旧趴在桌子上,像猫一样懒洋洋地目送他们一个个离去,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张宠物医院的名片,他说,如果需要火葬的话就直接打这个电话,说他的名字会有折扣。
她示意性地笑了下,然后继续趴在桌上看着老猫。它的眼睛是闭着的,但她总觉得它好像会睁开来。
<三>
小田是她的前男友。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朝气、蓬勃。而她那时已经三十岁。他们是姐弟恋。好像这座城市很流行这种恋爱方式,男人们总是显得很年轻,就像这座城市的外向,朝气,富有生命力;而女人们则更像这座城市的内在,深邃且饱含韵味。
据说城的初期是这些女人们换来的,她们将青春年华献给这座都市,让他美丽且青春,这让很多年轻的男人被吸引了过来,久而久之不愿离开。女人是这座城市的主体,所以这座城又叫雌都,因为男人不多,所以这个城市养猫,养狗的女人就多了起来。就好像她开始养着小田那样。
小田是在一家杂志社工作。如果说三百六十五行的状元能够排名的话,无疑杂志社这一行是注定垫底的,加班多,薪水少,假期不定,比广告公司还缺德。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社会的文艺青年们总会对编辑这个职业保持着一种敬佩的心态,只是这样的群体太少,因为这个社会没读过书,绝大多数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往往是,这座城有一套专属的房子,一辆专属的车,和几张专属的银行卡,只有那样,人们才会觉得一切才安全,她也不例外。
她正在超市挑着猫粮,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搬着一箱酒撞到她身上,酒瓶碎了,奇迹的是她毫发无损,物理防御达到了100%,只是酒还是穿透了她的衣裳,他扶她起来,坚持要赔她衣裳,她说不用,他不依不饶,她无奈,只好说,这件衣服3400,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惆怅成湘西的环山路,囧地峰回路转。她看他的样子,笑了。也许就是这一笑,他就喜欢了她,也许他太像囧了,她也就这样喜欢了他。
她知道,他肯定有走的一天,在他风生水起之时,那时大概他三十岁,而她的年龄可能早就无人问津。可她还是打算去试一次,毕竟她不想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老猫,那样她会觉得愧疚,愧疚自己,亏欠爱情。
他们住到一起,在她的房子里,一起陪着老猫,一起喂猫饭,一起带老猫玩耍,她觉得这样也挺好,有着共同的爱好,有着共同的爱,可以这样一直处下去,但有一件事却让她感到不安。
她发现老猫好像更亲近他一点。她们一起回家,老猫总是蹭着他裤腿,看电视时,老猫总是趴在他的大腿上,而他则任由老猫舒服地躺在那儿,一只手从颈部开始向尾巴慢慢抚过去,那动作她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别扭。直到某天晚上,她们关灯做爱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老猫正在盯着他们,准确地说,那目光是盯着她的一动不动,幽幽的光显得很是凶狠,仿佛在说,你竟然抢走他。她惊恐,一把推在身上的他,然后抓着被子转过身不敢去看老猫,他在一旁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躺下来抱着她,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又试一次,她依然推开,反复几次,他火了,起身下床跑到了沙发上,抱着老猫睡去。
<四>
她不想被别人误认为是神经病,至少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和一只猫吃醋,所以她提出了分手。他也没问原因,只是嗯了一声,第二天就搬出了她的家中。房子里再一次只剩下她和老猫,她望着老猫,但老猫却也只是瞟了她一眼走开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被一只猫鄙视,气的躺在床上哭了起来。那时,老猫就在床底下,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但多少有点不值。为了养一只猫,她几乎倾尽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带老猫去看病,给老猫在网上淘猫粮,猫砂,给它买玩具,弄小窝,出去吃饭总是担心老猫会饿着,出差几天总是想办法让人照顾老猫,精力都给了老猫,到头来这只破猫却依然理都不理她,有时她喂它猫粮,它也看都不看一眼,只等她走远了,才独自走到猫碗旁边舔舐。它对她就像个陌生人,一点儿都没觉得她是主人的样子。她隐忍,一忍再忍,继续再忍,最后老猫终于死了,她又莫名其妙地哭了。她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明明不值得,却又一直在付出。
究竟是她养了老猫,还是老猫在养她?老板的话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荡秋千。老猫的尸体依然停在她眼前,她把所有关于猫的东西堆在它的尸体旁,然后掏出了打火机。电话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是小田打来的,他说,
“雨停了,我在楼下,趁天黑,我们一起去把猫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