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零五分,死因是窒息,尸体被丢进河里,下落不明。
那天夜里,我没能吃上晚饭,饥饿促使我早早就睡下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看看,可是疲惫的双眼怎么都无法控制,始终紧闭。一阵沉默后,我的身体被人强行压住,口鼻被死死捂着,我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挣扎,可是,越是挣扎对方就越用力,我不满八十斤的体重实在是支撑不了多久。我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四肢爆发后也开始无力,呼吸也渐渐困难,然后,我终于没了意识。
我飘在空中,看着眼前身形是我两倍的男人对着我的尸体发泄欲望,我有点恶心,想要离开,可是怎么也飘不走,我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任由对方玩弄,想着自己终于把自己活成了任人摆布的玩具,我根本没有自我。
我住的地方是个老旧的小区,四周人烟稀少,我又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想我的死亡或许没有人能知道更没有破案抓凶手的可能了。不过,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是想活出一次自我,可惜,再也没有这个可能了。
我之所以搬到怎么危险的地方还自断后路完全是由于父母的逼迫。那一年我刚毕业,和许多刚出社会的应届生一样,我找工作碰壁然后找工作,工作稳定一点后,我也有了自己的梦想,我想拥有自己的小房子小车子,努力过上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刚开始的实习期,我的工资不高,除去日常花销,几乎没有剩下的余钱,那段时间我过得很辛苦,我尽量不社交,花钱也都是在最低消费内能省则省。虽然蛮辛苦的,但我过得也很快乐,上班的时候认真工作,下班散散步,学学乐器,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充实很快乐。
实习期过后我的工资有小幅度涨价,我有时看着工资条都会傻乐一会儿,觉得自己活得很快乐,离美好生活又进一步。不过,好景不长,我的好日子没能维持多久就被我爸的一通电话打破了。那天,我爸在电话里一边哭一边求我帮忙,他说我哥把人打了,家里需要一笔钱私了,不然哥哥可能会坐牢。我爸语气很快很急,没给我思考的时间就要我寄几千块钱回家,我没有插嘴的时间,就这么应承了下来。挂了电话,我就后悔了,但我爸的焦急似乎透过电话传染给了我,我只能把生活费先打过去救急。我都不记得那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了,不过,那也不是最艰难的时候,毕竟后来,我爸和我妈轮番交替以各种理由向我要去的钱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我的朋友见我日渐消瘦,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她心疼我,坚持要我不再往家里寄钱,我很感谢她。可是,普通人大概是无法明白的,像我这样的根本就无处可逃,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就算我拒绝了一次,他们还有千千万万次。事实上也如我所说,他们不理会我的拒绝,无论怎么说怎么做他们都会把我的钱拽进口袋。父母的做法叫我失望极了,我的生活也被搅得一团乱糟。
毕业一年半后,我不仅没赚到钱,还欠了一屁股债,那年春节,我久违地回到老家。那是我毕业后第一次回老家,可是刚下车,迎接我的居然是表叔的一句“回来了,要多多赚钱给你爸妈花哦,他养你这么大还供你读书不容易。”我爸在旁边附和诉说着养我怎样怎样辛苦,只有我原地呆着像个傻子一样。
回家后我过得还算可以,和以前一样我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不争不抢,争取做个他们嘴里的“好孩子”。大年三十的晚上,哥哥回来了。还领着他新交的女朋友,女方个子不高染得很黄的头发剪到齐肩,裸露的脖子上刺着文字,仔细看好像是拼音首字母。年三十,一家人吃着团圆饭,倒也算和和美美。期间,父母对哥哥的新女朋友很感兴趣 又是夹菜又是问候。在他们的聊天中,我了解到她和哥哥认识才不到三个月,但肚子里已经有我哥哥的孩子了,俩人打算结婚。听到结婚,父母都表现得很高兴,毕竟哥哥整天游手好闲,经常惹是生非,父母早就想让他成家立业好让他“收收心”了。
饭后,我被打发去洗碗,父母和哥哥的女朋友聊着彩礼婚礼的各种事。我一个人收拾着一大桌子碗筷,偶尔听见他们传来一声声叹息和一些琐碎的细节。突然,我妈惊呼一声,我隐约听见一些关键字,大概是在说彩礼吧。我隐隐有不安的预感。
跨年那天晚上,我听着屋外热闹的各种声音,睡意全无。我环顾着自己生活过二十几年的房间,发泄着二十几年的委屈。我感到房间的压抑,我透不过气,我难受得好像世界要塌了一般。外面的热闹与我无关,我只有一个人。
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吃过午饭后,哥哥带着女朋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和妈妈择着菜,偶尔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着说着,我妈提到了彩礼,她说我哥哥女朋友要的彩礼有十五万,哥哥还没车没房,家里的老房子可以暂时当新房,然后还是不能委屈哥哥嫂子要为他们在城里买套房什么的。我感到有些不安,正想以洗菜的名义逃开,可妈突然把菜盆子一放,开始哭起来,嘴里滔滔不绝说着我一个大学生为什么不能找一个有钱的人嫁了,帮衬帮衬哥哥,家里这么困难,为什么不把工资给家里救救急,说着说着又开始数落我的“不孝”,数着哥哥的“孝”,我父母就是这样,他们的脑袋里面永远只有我的不好和哥哥的好。
我妈只要一开始数落我就基本没有个完结的时候,她要是精力很好,通常能战斗一个下午。我也有些委屈,任由眼泪往下掉,可我妈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来劲,我的情绪也随着被点燃,我不管不顾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嚎,我的声音居然盖过了我妈,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投入的哭了起来。我爸回来一看,吓坏了。急忙叫人来看我是不是中邪了,然后我就在一群人狗不分的活物的注视下哭得撕心裂肺。那天晚上,我盯着大红眼圈被一家人来来回回地批评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记不清,只偶尔听见丢人这些字眼。
年后大家不欢而散,哥哥的婚期在即,父母开始奔波借钱,东拼西凑地凑出十万,还差五万,于是他们盯上了我。一开始,他们一天一个电话,后来一天发展到两三个,而且不管上班下班,一打就没完。期间我也三番五次凑了一些钱寄回去的,可是离五万还是差距不小,于是他们开始死缠烂打,打电话到租房处,到公司,后来直接到租房处等我,到公司门口堵我。影响逐渐变大,我开始搬家,可是他们每次都能精准找到我,一天到晚好像就只盯着我,后来更是发展到去公司闹事。我实在没办法,能借的借能给的给,我想尽一切办法填补这个无底洞。可是最后我却落得个无处可去的下场,公司也因为我造成了不好影响为由辞退了我。
我无助极了,我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天都像活在刀刃上,我的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可是,现实容不得我受伤,无论我多么落魄多么不堪,他们始终认为我是大学生,我起点高,一毕业就有很多的钱,是我不愿意拿出来给他们,是我在演戏。我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换了所有电话卡切断了一切人际关系,选择搬到郊区的老旧小区。我想焕然一新。我想逃,最好永远逃离这一切。
我租着廉价的老旧小区,靠着网络接单微薄的收入以维持所需的最低花销。我想还钱,但我不想出门,我害怕一打开门就是父母那张憔悴的脸,我把自己关起来,也把我的未来都关了起来。在这个墙皮都脱落的小房间里,我停止了一切。
一个月后,我的尸体被路过的行人在下游发现,警察确认了我的身份,抓住了四处潜逃的凶手,我不认识他,听说是个瘾君子。
后来,我听说我过世的那一天,是我的小侄女出生的那天,一条生命的离去,一条生命的降生,世界果然是轮回的,只是希望我所经历的一切不会轮回到小侄女的身上。
我不知道父母听到我离世的消息是怎样一种心情,不过听警察说,他们哭了,哭得很伤心,像个死了女儿的样子。我不清楚他们的眼泪是真是假,也许都是真的也许都是假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很累很乏,我想睡去,想沉沉睡去,但在这之前,我想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