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当代基层纪实长篇小说]   （续篇10）

水竹凹

作者：蒋春木

10、又到了年度考核

   那年月，乡镇领导最头疼的莫过于年终考核了。

   大大小小的考核有十几种。有党风廉政、党群、民政、武装、妇联、群团、水利、综治……等等。

   这十几种考核，每一项都要准备详实的备查资料。

   渐渐的，检查资料越来越厚，厚到每种备查资料都可以用尺来丈量了。

   再后来，各种检查资料都编印成册、成书了。

   水竹刚到和平乡不久，年度考核即将开始了。

   他分管计划生育，当然主要是负责迎接计生检查。

   同时，计生检查也是各种检查的“重头戏”，也是书记、镇长最为关注的重点。

   因为，最后市委对乡镇干部，尤其是对主要负责人，动真格的还是计划生育“一票否决”。

   检查前几天，乡计生办的同志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掌握了这次检查的重点，并且打听到了考核组组长及参加检查的所有人员名单。

   考核组组长是市计生委的一名副主任，队员是从市计生委机关及各乡镇计生办抽调的人员。

   考核的内容和方式主要分室内和室外。

   室内主要查计生台账和资料。

   那时候，各乡镇的计生台账堪比人口普查资料，后来也确实成为人口普查的主要依据。

   室内台账资料检查，一般都不会出现问题。

   如果出现了，那就是犯了原则性的“低级错误”，涉及的人员是绝对不会被原谅的，轻则背上处分，重则直接开除。

   计生考核的重点、难点是在室外。室外检查主要分“问卷调查”和“随机抽查”两类。

   “问卷调查”就是检查人员直接上户，询问育龄妇女计生相关知识。

   虽然，各乡镇平时进行了反复的培训。但是，几乎每次检查，总会出现答错的现象。

   而这一点，也洽洽是每次考核，拉开乡镇之间成绩高低的关键所在。

   “随机抽查”就是检查人员任意在村里走访，了解所在村有没有“应上未上、应扎未扎、应罚未罚”之人。

   基本上只要查到一例，这个乡镇就离“笼子”不远了。因为，只要查出一例，那就是“硬伤”。

   事实上，那时候每个村都会有几个疑难杂症，每个村书记、主任的心里，都会有些“小九九”。

   没办法，村干部只能在检查前，将村内所有的“危险分子”，全部临时转移出去，并反复在村内打招呼。

   水竹拿到考核组花名册后，先是召开计生办工作人员会议，对本次检查进行了详细的分工。

   计生办一名副主任，和几个业务人员负责室内台账。计生办主任和其他人员负责室外迎查。

   乡计生办同志的工作做的很细。他们早已摸清了这次参加室外检查的队员底细。

   这次室外检查一共有五个人。有一个计生委的干部，其他四个人是从各乡镇抽调的。

   最重要的信息，就是上年度进入全市“笼子”的河渡乡，一名计生干部张进是检查组的成员。

   不言而喻，张进是代表河渡乡的。他的目标就是找“问题”、找“茬子”。

   这是河渡乡书记、乡长、分管乡长和计生办主任，在他出来时，给他下的“死命令”。

   因为，今年其它乡镇不出“问题”、“茬子”，河渡乡就出不了“笼子”。

   而且，张进的业务能力还很强。因此，张进是这次检查中，需要防范的重点人物。

   计生办打听到，和平乡办公室副主任俞强是张进的同班同学，计生小分队队员丁大鹏是张进的小老乡。

   水竹立即命人将两人叫来。明确俞强和丁大鹏专门负责跟进张进。

   同时，对其他四个考核组成员，也实行了有针对性的包干。有同学关系的，有朋友关系的，也有亲戚关系的。

   临考核的前一天。水竹主持召开了全乡动员会。

   书记、镇长都出席了会议，要求全乡严防死守，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第二天清早六点。全体乡干部准时到达了乡政府。

   四、五辆租用的面包车，以及从乡直单位抽调的几辆小轿车，也整齐的停放在大院。

   乡计生办主任汪文轩早已带了一辆专车，守候在考核组居住的宾馆大门口。他们要尾随考核组的车子，第一时间告知水竹被检查的村子。

   因为，检查之前，谁也不知道被查的村是哪个。

   每次考核，都是当天等考核组成员全部上车后，组长将被查乡镇所有村名写在纸上，然后揉成纸头，扔进纸箱内，使劲晃一晃，再请任意一名队员从中抽取一张。

   那一张，就是当天被考核乡镇的被查的村名。

   当天，6时25分，对讲机传来汪文轩的呼叫声“注意，注意，车子启动了……车子向北方向……”

   和平乡共有七个村，北面三个村，南面四个村。

   水竹当即指示，立即电话通知北面三个村，所有室外人员及三个村的分工干部立即出发。

   大院里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向北面驶去。

   6时48分，再次传来汪文轩的呼叫声：“注意，注意，车子过了汪集村，车子过了汪集村……”。

   水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现在只剩下两个村了。

   一个是河姆村，一个是渡口村。河姆村是全乡计生最差的村，渡口村是最好的村。

   7时05分，汪文轩发出急促而又惊喜的呼叫声“注意，注意，车子过了河姆村，车子过了河姆村……”。

   水竹一下子站了起来，拿起对讲机呼了起来“各组注意，各组注意，车子开向渡口村，室外人员全部赶往渡口村，全部赶往渡口村……”。

   7时15分，再次传来汪文轩的呼叫“注意，注意，车子在渡口村停下来了，在渡口村停下来了……”。

   水竹再次拿起对讲机，呼叫道“各组注意，室外人员分散进入渡口村，以最快速度找到包干队员，注意不要干扰，不要干扰，但是，不能脱离视线。如有情况，立即汇报，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一组收到，已进入村里……”。

   “二组收到，已找到包干队员……”。

   ……。

   室外五个组，几乎与考核组同时进入了村子。

   各组回复后，立马关停了对讲机。他们只有在遇到突发事情时才能打开呼叫。

   乡、村分工干部，早已把守在各个村组了。

   半个小时后，考核组组长和室内检查人员，从渡口村返回到乡政府，开始对室内台账资料进行检查。

   水竹将对讲机交给计生办干部刘虎，让他办公室守着，自己陪同考核组组长一行。

   大约9点时，刘虎跑来悄悄告诉水竹“三组发现一份问卷调查答错了两题，他们已经找到调查组队员，塞了200元钱，改过来了……”。

   9点半时，刘虎又来告诉水竹“一组发现一户妇女答错了三题，他们软磨硬泡，又给了200元钱，但调查队员只改回了两题，保留了一道错题，那个队员说什么也不敢全部改了……”。

   快近11点时，刘虎匆匆跑了进来，一把拉着水竹出了门，慌里慌张的说道“水乡长，不好了。四组报告，渡口村小王村有人向张进反映，小王村有名叫蔡小英的妇女，有儿有女，只上了环未结扎。村民还反映蔡小英的病历是假的。现在俞强和丁大鹏正在和张进交涉……”。

   水竹心里咕顿一下。蔡小英这个人他有印象。此人是渡口村张明宇书记的亲外侄女，上半年因为有医院出据的“禁忌症”证明，才免予结扎。此事张明宇找过水竹。

   水竹立马紧张起来。这件事不论真假，现在都要压下来。一旦张进带着“问题”回来，市里就会成立专案组，真要是顶真起来，不定会查出什么问题呢。

   上一次杨占贵二儿媳妇的事，在水竹心里成了一个“结”，至今还没解开呢。

   水竹快步走向办公室，拿起对讲机呼叫起来“汪文轩，汪文轩，收到请回话……”。

   “收到，水乡长，我已到四组，正在商量……”汪文轩一直留在村里，应付突发事情。他第一时间就已经赶到了四组。

   水竹急忙回了句“好的，你和张进商量下，千万不能上报……”，他明白汪文轩此时正在交涉，也不好多说了。

     10分钟过后，传来汪文轩的呼叫“水乡长，水乡长，在吗？”他的声音明显是压着嗓门在说。

   “在，在，你说……”水竹就守在对讲机旁。

   “水乡长，没事了。张进同意不上报了……我给了他500元钱，他不要，我硬塞给他了……”汪文轩的声音越来越小。

   水竹只回了一个“好”字，什么也没说了。快到中午1点时，检查终于结束了。

   根据各组反馈的情况，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至少，没有出现“硬伤”。

   这就意为着，和平乡今年绝对不会进“笼子”了。

   书记、镇长连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水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