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七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玩耍。小男孩收集了很多石头,小女孩有很多的糖果。小男孩想用所有的石头与小女孩的糖果做个交换。小女孩同意了。
小男孩偷偷地把最大和最好看的石头藏了起来,把剩下的给了小女孩。而小女孩则如她允诺的那样把所有的糖果都给了男孩。
“你猜,哪个孩子会更开心呢?”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肯定是小女孩。因为小男孩会为了偷藏石头而备受煎熬。”
最近,我一直被两件事困扰。一则是我总会担心自己不被人喜欢,甚至不被大多数人喜欢;一则则是我似乎不是太宽容,总会因为日常点滴就慢慢磨灭了对某个友人曾经的爱与关怀。
这也是简七为什么告诉我那个故事的原因。
有人曾经对我说过,我觉得你很聪明啊,居然能看到那么多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
好像我确实能发现很多平常人发现不了的端倪,但是我深知,那并不是天生聪颖,而是敏感和多疑孕育的果实,有时候,只需要再加一点点好奇作为催化剂。
所以反应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坏的事情我一猜一个准;但是很少有人会注意,猜中一件事情背后,我怀疑过至少十次。作为一个预言十次才应誓一次的预言家,这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所以,多疑于我,也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更何况,每疑人一次,我还要为自己的疑虑而痛苦一次。
之所以讲到这些,是因为,经过深入地思考,我发现我的困惑,大多源自于我的多疑。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被很多人指责,但我还是必须要说,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母亲简直是一部错误的育儿典范。比如,她没有教会我如何去爱这个世界,如何爱世人;反而教会我多疑,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行为。印象最深刻的事莫过于小学时候,每当我感受到同学的不善,向母亲请求解答时,母亲的答案总是:“别理她,她就是嫉妒你。”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许相信子女的优秀是天性使然,然而这于我,无疑是灾难。
每当我翻阅初中、高中及大一时的日记,我都心有余悸:曾经的我竟是一个如此狭隘的人。我不快乐,但是却不知道为何不快乐;更可怕的是,每当我不快乐,我会把矛头指向外界,去征战,去挞伐,并企图通过一些充满戾气的方式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我一直信仰对我不友善的人和她所做的事都是源于嫉妒,直到高中,我开始趋于平庸后,才逐渐开始怀疑,我哪里有那么多让别人嫉妒和觊觎的东西?
当固有的答案无法解释新的问题,那么旧的规则就会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将被建立。
和之前相比,我已经能在对外界进行恶意揣测时约束住自己,并觉察所有善与恶的念头。把从前与外界的斗争转移为与自我的斗争,我说不清哪种更痛苦,大概区别只在于看不见源头的苦闷与看得见源头的苦闷。
再回到那个故事上,我认为小男孩会不开心皆源于认为在他偷藏石头的时候,心里就已经背负上了欺骗的原罪,余生将蒙上阴影。
但是,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小男孩并不认为偷藏最好看的石头是负担,是罪?
摩诃婆罗多里的大反派曾经说过,遵循正法之人是最软弱可欺的。你不能否认世界上总是有很多蝇营狗苟,钻研所谓“正法的漏洞”的人;他们大多以钻营为乐。
有人对你以德报怨,或者有人行恶却得到善待时,你多半会质疑,与人为善,德行高尚,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但是别忘了想想,做个小人有何益处。惯于作恶之人,心灵难得平静,也无法体验安稳。这样的人会一直处在焦虑之中,终生追逐信仰而不可得,这算是幸福安乐吗?但,与人为善之人,以德处世之人,还有仁义行事之人,则可以收获和平。仁者无敌,并内心安宁,因此总会收获尊重。换言之,善行、义举,并不是攫取幸福的手段,事实上,仁者就是喜乐的化身;而恶性、劣迹,也并不引致悲苦,行恶的那一刻,不法滋生悲苦。正法不能化为幸福喜乐,因喜乐蕴含于正法之中。”
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一直在反复思考,是么?是真的么?
如果作恶之人并不把恶当作恶,他们的作恶像善人行善一样正常,那么他们还有可能处于焦躁之中么?
忘了在哪里看到过探讨关于连环杀人魔杀人手段那么残酷是源于什么的论述,普遍被接受的观点是,杀人(虐杀)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构成任何心理负担,他们似乎生来就缺少某种神经,让他们能够毫无障碍地做一些”冷血“、”变态“的事。
世人眼中所谓的“坏人”在做“坏事”的本身,大多数对于自身的作为其实是无意识的。
所以最初,我的回答是: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不善、多疑而痛苦,我意识到这是不好的事,那么我就应该纠正它,努力让心灵处于更平静、安稳的状态。大概我没有作恶的天分,做了亏心事我肯定要夜不能寐,所以,谁让我没有作恶的天分。
那些需要违背内心和原则来获得的利益是需要用更珍贵的东西去置换的,并不属于我,得到了也不是多值得开心的事。
我也一直觉得人的性格千变万化,处事方式并不存在哪种更明智一说;就算他暴躁、多疑、自卑、残忍又如何?只要他觉得值得不就好了。
直到我百度了开头那个故事的结局。
小男孩确实夜不能寐,因为他一直在揣度小女孩会不会也把最好的糖果藏起来了。
说来好笑,业报回来了,以另一种方式。
直到这时,我才理解上面一段话的真意。
我知道有很多人是赞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的,你有仁慈的自由,也有残忍的自由。你可以毫无顾忌的去犯罪,但是犯罪的同时,你需要考虑到你将承担的后果。
但是如果你承认,人生的追求将在某个高度上出现逐步统一(在张德芬的书里,被归纳为爱、喜悦、和平;摩诃婆罗多里指向为幸福、安乐),那么肯定会有某些品德和习性会指引你与这些永恒的追求更贴近。
话说回来,我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多疑,又是如何发现这种多疑大多来自于母亲的影响呢?
很简单,在离家的五年里,我越来越快乐,心灵也越来越宁静、开始变得越来越能客观地对待问题,也就越发地发现母亲处世方式的不可取。
她多疑,不信任;觉得身边都是想要伤害她的人,靠近她的人大多数心怀恶意。她总是怀着最深的恶意揣测造成让她不开心结果的人和事,然后得出一个折磨自己与他人的结论。她反复与身边的朋友、亲戚闹翻,又因为这些破碎的关系苦闷无比。
她甚至时常会怀疑自己身体某些部分的运转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是她的痛苦——不信任他人的人充满怀疑与冲突的人生。
在早年的时候,我用仇恨来进行自我驱动,但是就算达到目标,我也并不会太开心;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以恨驱动的人生不是我要的生活。安稳、祥和的人生应该是充满爱的。对自己,对他人,对世界,都应该报以善意。充满仇恨的人容易与他人起冲突,也容易因为与外界的小摩擦而自燃。
直到后来,我渐渐开悟,用爱填充的生活会比恨更宁静祥和,宽容别人其实是饶恕自己的一种方式。
善良的人眼中,世界是宽阔而友爱的,花香萦绕,树木长青;而灰暗的人眼中装着灰暗的滤镜,看到的世界充满着荆棘、烈焰和防不甚防的深沟险壑。
既然世界并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什么还要选择做个好人?
很简单,因为你的人生是连续的。
很多时候,我们狭隘地将善恶报应理解为可见的、突发性的事故。比如A将B逼得家破人亡,B的遗孤长大后回来报复;再比如A救了重伤的B,B伤好后表明自己是XX首富,要倾尽所有报答A。这简直是小说里多得不能再多的桥段。而那些以做尽坏事还过得潇洒、名利双收的人作为主角的小说往往被归类于“暗黑系”“三观不正”小说。
会出现这种认知是因为很多人只注意到那些可见的回馈,然而正如冰山效应一样,影响我们抉择的,往往是更多隐藏的、不可见因素,能被看到的,往往是结果,甚至是幻象。结果意味着过去,幻象意味着未来,或者永不到来。但是存在却是“此时”、“此刻”、“此地”的概念。
所以,做不做好人,依靠的还真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每走一步所做的决定都将影响世界会以怎样的方式回应你。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有的人路越走越宽,贵人不断,有的人却越走越窄,四处碰壁的原因吧。
也许人生真的像钟摆。
虽然一直在摇摆,一直在挣扎,但是趋向的方向,一定那个最稳定的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