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适宜看梅。
梅花卓尔不群,点染先春,绝不媚俗争艳。这稀疏的花儿,开在寒冷的冬日,有着生命的顽强与倔强。有了它,冬日才有生动的成分。
“梅以韵胜,以格高。”在古代,看梅是私密的行为,不适宜吆五喝六,二三知己,两三瘦驴,足矣。因为私密,梅就显得珍贵。早梅初开之际,陆凯自荆州摘下一枝梅花,托邮驿专门赠给远在长安的范晔,并附一短诗:“折梅逢驿使,寄予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虽属秀才人情纸半张,却温情至极、浪漫至极。梅花能传递眉间心头之事,也着实令人眼热。
古人折枝采花是寻常事,可寄情,可簪戴,也可瓶插。特别是在冬日,幽居一室,品茗赏心,少不得这样的清供之物陪伴。
“千红万紫,终让梅花为魁。”从古至今,文人骚客没少吟咏梅。人们或写梅品质,或咏梅风姿,或绘梅神韵,或歌梅情怀,但大多借傲霜斗雪、不畏严寒的梅花以抒情。在冰天雪地的季节中,读这些风格有异的梅花诗,真是点点暗香浮动,令人陶醉!
簪花也称戴花,即头上插花。“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一说起戴花,似乎与男子毫不相干。但在古代,男子爱花、爱戴花的程度却是须眉不让巾帼。点茶、焚香、插花、挂画,被宋人合称为生活“四艺”,是当时文人最流行的生活情趣和社会风尚。苏东坡有诗云:“二八佳人细马驮,十千美酒渭城歌。帘前柳絮惊春晚,头上花枝奈老何。露湿醉巾香掩冉,月明归路影婆娑。绿珠吹笛何时见,欲把斜红插皂罗。”陆游也有诗说:“春晴闲过野人家,邂逅诗人共晚茶。归见诸公问老子,为言满帽插梅花。”
瓶中插花,由来已久。古人有言:“瓶花置案头,亦各有相宜者:梅芬傲雪,偏绕吟魂;杏蕊娇春,最怜妆镜;梨花带雨,青闺断肠;荷气临风,红颜露齿;海棠桃李,争艳绮席;牡丹芍药,乍迎歌扇;芳桂一枝,足开笑语;幽兰盈把,堪赠仳离;以此引类连情,境趣多合。”在中国文人的眼中,花是知音和情感寄托。一草一木总关情。文人借草木抒发心志,以花枝表达情韵,从一花一叶中体悟世间万象。“小小水冰青琉璃,梅花横斜三四枝。若非风日不到处,何得香色如许时。”梅花就如沉香一样,长在书室中与诗人相互依傍。
插花自然需要瓶子,古人用来插花的瓶子种类多,有金属类,更有瓷花瓶。李渔在《闲情偶记》中说:“瓶以磁者为佳,养花之水清而难浊,且无铜腥气也。”瓷花瓶主要有冬瓜瓶、美人肩藕瓶、莲子瓶、少女瓶、玉壶春瓶、筒瓶、棒槌瓶、赏瓶、观音尊、球瓶、葫芦瓶等。而用来插梅花的瓶,有一个专门的名字:梅瓶。
“梅瓶口细而颈短,肩极宽博,至胫稍狭,抵于足微丰,口径之小仅与梅之瘦骨相称,故名梅瓶。”这是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的解释。梅瓶早期因侈口外卷、溜肩、腹部修长形如鸡腿,而被称为鸡腿瓶。鸡腿瓶也称鸡腿坛,粗壮者又称“象腿瓶”。宋代的梅瓶,器体一般高且偏瘦,肩部向下斜,足部长而接近于直线,被称为“经瓶”,是盛酒的用器。这个名字的由来,跟宋代皇家的讲筵制度有关。当时“讲经”也叫“讲筵”。讲筵过后,皇家要赐宴饮酒。当时的酒,就装在这样的瓶子里。而且,梅瓶多用于盛梅酝酒。想来,梅酝是用梅子酿制的。苏轼在《答程天侔》中说:“惠酒绝佳。旧在惠州,以梅酝为冠,此又远过之。”一生旷达的他,在生活困厄、沉沦之时依然处之泰然,进、穷通皆乐,没有忘记美酒滋味,不知酒量如何,能否借得这杯中物浇心中块垒?
不说饮酒,还说瓶插梅花。“古铜壶、龙泉、均州瓶有极高大二三尺者,别无可用,冬日投以硫磺,斫大枝梅花插供亦得。”因为用来插梅花枝,这瓶子就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即使瓶口上没有插花,它依然如冰清玉洁的美人,散发着梅花般的幽姿逸韵。“偶得数枝梅,插向陶瓶里。置之曲密房,注以清冷水。肌肤若冰雪,寒极粟不起,岁晏且闻香,春深看结子。”这是仇远在以花抒情,以花抒怀,借花传情。“胆样银瓶玉样梅,北枝折得未全开。为怜落寞空山里,唤入诗人几案来。”这是杨万里写的《瓶里梅花》诗。梅衔霜而发,映雪而开,天姿灵秀,清隽卓绝,给人以立志奋发的激励。
“花妙在精神,精神人莫造,寓意于物者,自得之”。在小小的梅瓶中供花,是赏心快事,也是自我历练。“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这是李清照记起的幼时快乐幸福时光,虽然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的苦楚,但更多的是期冀。“盘装荠菜迎春饼,瓶插梅花带雪枝。”大地雪初化、冰未融之时,吃着春饼,看到这一枝带雪的梅花,心中便如春天般无限明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