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树丽
走进李清照,发现她既是艰难的,也是幸运的。
为什么说艰难呢?如果李清照生活在今天,她可以和出版社合作,把她的诗集、词集出版出来,甚至也可以在写作过程当中,不断地去尝试新的写作风格,甚至她还可以参加百家讲坛节目,她会实现她的价值而且多金。
很遗憾,李清照并不生活在现代,她生活在一个男权社会当中,所以任何女性要进入当时由男性主导的文人圈,就算逾越了自己的本分。
我们读她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我们读这首词的时候会体会到她内心的凄凉,悲苦,惨戚的情绪,但我们未必知道它背后的故事。
“才藻非女子事也”,这是一个小女孩说给李清照的话,在那个人们认为女子有才情是多余的时代,李清照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词动京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独自一人守着小院了此残生,她悲伤至极。
但李清照又是幸运的。她的人生,可以说是标准的“高开低走”,至少她人生的前半段非常顺利。
她出身非常好。父亲李格非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大家,有一篇作品叫作《洛阳名园记》,大家可能读过。他非常注重给孩子的教育,这一点从李清照的名字上就可以体会到。清照,清照,这两个字来自哪里?来自唐代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你看,通过这个名字可以看出,她父亲本身的学养非常好,对女儿的期待也非常高。
李清照嫁得也很好。她嫁入了相府,而且我们都知道,她和先生赵明诚,那是门当户对且志趣相投。如果我们去制作一张古代恩爱夫妻的排行榜,那李清照和赵明诚这对夫妇一定会榜上有名。讲起李赵二人的爱情,我想很多书友都会想起清代词人纳兰性德那一句非常著名的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赌书消得泼茶香”,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场景,李清照在婚后,和赵明诚度过了一段快乐而惬意的时光。夫妻俩都是“官二代”,日子却过得非常简朴,没有豪宅,没有豪车,没有名牌首饰,也没有鱼翅、燕窝,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购买书画、碑刻和古玩。
小两口还发明了一项独家的游戏,什么游戏呀?一边烹茶,一边比记忆力。两个人指着家里头成堆的古书,要求对方说出某一个典故出自哪一本书、哪一卷、第几页、第几行,说对的人就可以先喝茶。夫妻打赌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能赌得这么有文化、有情趣,就很不容易了。
既然是赌,那就得有输和赢,那么总是赢的人又是谁呢?李清照写过一篇文章叫作《金石录后序》,在这篇文章当中,她回忆了和赵明诚在一起赌书泼茶的情景,里面有一句说,“余性偶强记”,这个“偶”是一个副词,表示相对,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天生记忆力相对要强一些。在讲述这个游戏的时候,李清照又说,“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什么意思啊?就是我是这个比赛的胜利者,每次我获胜的时候,我太开心了,举杯大笑,以至于这个茶都倾倒在我的衣服上,反而喝不到茶了。
如果放在现在,李清照就是北大的才女,而赵明诚充其量能考一个985或211,所以李清照和赵明诚比赢的时候她非常开心,她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宋代是一个女性写作并不被看好的社会,在那样的氛围当中,李清照依然喜欢舞文弄墨,而且还要胜出自己的丈夫,这种行为显得特立独行。
李清照是那种元气满满的女子,完全不在意世间的偏见,就像我们当代人说的:“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你们。”她不畏惧世人的偏见,勇敢展示自己的才华,努力地在一个不属于女性的领域,为自己争取了一席之地。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我们很难想象这样一首雄健的、阳刚的作品,竟然出自一位女子之手。李清照写这首诗,不仅仅是为了赞美项羽,事实上,她也是在对当时的时政发表评论。
李清照生活在北宋末年(至南宋初年),当时金兵入侵,宋室南渡。李清照对于软弱的南宋统治者非常失望,她写项羽的英雄气概,就是为了和宋室的仓皇南逃形成鲜明的对比。你想想看,跟项羽的英雄气比起来,他们怎么样?不思进取,偏安江南,毫无勠力同心、收复故国的决心和意志。一个女子敢于站出来,用诗歌指责当权者的妥协与懦弱,李清照是非常了不起的。
清代的一个生活美学大师李渔就说过一句话,他说读书习字,甭管对女人有没有好处,至少对男性而言,女人读书是很美的。“只须案摊书本,手捏柔毫,坐于绿窗翠箔之下,便是一幅画图”。
但不管怎样,李清照如一朵艳绝千秋的女人花,她在红尘中艳丽地开放,也在红尘中孤寂地凋谢。她那绵绵的惆怅,绝美的词篇永远留在了历史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