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来帮忙，阳子又掉粪坑里了！”

梓涵刚掏出英语书，就听见“眼镜”在门口招呼。梓涵有心不搭理，无奈阳子是她的帮扶对象，用老师的说法就是：“对于阳子这样脑子里锣鼓喧天的同学来说，迫切需要一个安静的优等生来扶贫。”

就这样，性格文静且成绩优异的梓涵成了阳子的同桌，兼“人生导师”。

“眼镜”瞄见梓涵在教室里，拉起她往操场冲。学校的厕所还是旧时茅坑，阳子之前就因为用石头砸粪水被高年级“大哥”一脚踹进秽物里，要不是校工发现得早，铁定英年早逝了。这次落坑又会因为什么呢？

待梓涵跑到厕所跟前，阳子已经被捞上来了，整个人臭气熏天，无法描述。梓涵本想做出关怀的表情，可眉眼展开，却忍不住汹涌的笑意。

阳子一边啐唾沫，一边嚷嚷：“别看戏了，赶紧给我打桶水去！”

梓涵和眼镜一人拎来一桶水，给阳子冲了个通透，虽然余味厚重，但总算是能靠近了。

眼镜捏着鼻子嘟囔道：“光用水冲不是办法，你等着！”说完朝着校外跑去。剩下梓涵陪着阳子，看他又臭又冷，心里真起了同情，便脱下自己的外套让他披上。

看着递过来的运动服，阳子只是摆手：“千万别，给你染了味儿不好洗。”

“我不在乎，你拿着。”

“我在乎。”阳子脸上一片红潮，也不知是秋风吹出来的，还是被眼前的女生羞臊的。

见阳子执意不肯，梓涵也没勉强，穿好衣服训他怎么总是捣蛋？！阳子耷拉着眉眼吭吭哧哧不言语，半晌撂下一句“要你管”，掉头走了。

“嘿，可把你能耐的！”梓涵也有些生气，反方向回了教室。想看书是不可能了，满眼都是那个“屎孩子”的窘迫相，梓涵又傻笑了一阵，这才翻书背单词。

教室门响，梓涵以为是阳子又回来了，装作还在生气，只听“啪”的一声，一瓶洗洁精拍在眼前。

眼镜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倆太不仗义了，怎么不等我呢？”

【2】

和阳子坐同桌最不缺的就是“气”，生不完啊！他上课东倒西歪，屁股就跟扎了刺儿似的：三分钟小扭，五分钟大晃，时不时还抖腿。梓涵起初还好言相劝，时间久了道理讲完了，直接上圆规——动一次扎一下。有回失手扎太深，竟然没拔出来。阳子疼得出了满头汗，正呲牙咧嘴地往出拽，不幸别生物老师瞥见，以为是阳子又在作怪，话不多说凌空甩来板擦，正中面门。

阳子气得咬牙却也没辙，老师见他表情狰狞，以为还有抵触情绪，直接发配到楼道里示众。

梓涵几次想站起来澄清，到底胆小作罢。她满是愧疚，不停地朝窗外望去，见阳子冲他做了个“杀头”的手势，梓涵吐吐舌头，不敢再招惹。

第二天，梓涵从家里带了几个大石榴，塞到阳子的抽屉里算是补偿。可这小子竟然拿着石榴到处炫耀：“瞧好了，哥哥也是被人暗恋的对象，礼物都送来了！”

梓涵不敢抬头，脸上红白相间，杀气陡生。

【3】

元旦，班里开联欢晚会，梓涵弹电子琴赢得掌声一片，散场时一群人围着梓涵问东问西，众星捧月似的。突然一只手划拉开围观群众，是阳子。他走进人群冲着梓涵说：“做我女朋友吧？”

瞬间断电似的寂静，而后轰然一阵大笑。

梓涵的跟班胖丫翻着嘴唇挖苦道：“就凭你！成绩垫底，天天挨揍，还不够给我们梓涵当公公的呢！”

众人又笑。阳子用指头在空中戳了几下，想骂人，却词穷，转了一圈仓皇逃走。

一学年就这样结束了。

【4】

初三，面临中考，阳子一改从前的散漫，学习成绩见天上涨，每次模拟竟然节节攀升，考前最后一次测试，阳子竟然全班第二，仅次于梓涵。老师把阳子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又把梓涵扎扎实实表扬了一通。可梓涵知道，阳子从开学到现在就没跟她说过话。

梓涵想同他亲近些，可阳子总是避之不及。高中两人不同校，正当这个故事要无疾而终的时候，梓涵收到了阳子捎来的信，信里说：“可能癞蛤蟆并不是想吃天鹅，而是想一起修炼成王子与公主。”

梓涵一宿没睡，第二天托人回了张纸条：“我愿意。”

那时候，天很蓝，空气微甜，少年的爱情很简单。一起去郊外读书，坐的近一些，再近一些，但也就这样了。偶尔在某个南风过耳、润湿面颊的日子里骑着单车去远处；远处有山，有河，山上有成对的喜鹊，河里有双游的鱼。

恋爱中的人看着什么都觉得美好，连毛毛虫都慈眉善目了呢。

可惜，又该分别了。

【5】

大学，两人离得更远了，一千三百公里，飞行时间两个半小时。阳子攒了一堆飞机票，可是攒不住幸福——这份爱情没能撑过第四年。

梓涵留在了南方，嫁给了当地人。订婚前给阳子打电话，没说原因，只是让他保重。

挂了电话，阳子扯下项链，项链不是什么黄金铂金，普通的黑皮绳，挂着一个蝴蝶形坠子，细看原来是女孩子用的发卡，很古老的那种。

阳子把坠子包好，快递给了梓涵，留言说：“这就是那年我掉进茅坑的原因。是你的，都还给你，但是我，还会在这里。”

梓涵可能没收到包裹，自此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