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地摊经济火了!
火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你没摆过摊,而现在又没想去摆个摊,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别不服气,就是这么尿性!
地摊作为一种古老的货品交易方式,从古至今,历朝历代都是混迹在社会底层的人士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一种谋生手段。
古时候讲究“英雄不问出处”,干过这一行的大佬确实不少……
长期混迹商界的范蠡、吕不韦、沈万山和胡雪岩们即便后来富可敌国,纷纷组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可难说没有一个从小做大的过程。
刘备,刘皇叔,发迹前也摆摊卖过草鞋。
牛逼如赵匡胤,据说年轻时跑江湖,卖过武艺。
最有名却又最悲催的武大郎同志,如果不是遇到“潘渣渣”,那么现今动不动就“穿越火线”的年轻人穿越到大宋阳谷县街头,肯定还能邂逅他的流动炊饼摊……
放眼现今的商界大佬,如联想的柳老爷子,马爸爸,东哥无一不是从地摊江湖中拼杀出来的。
李克强总理也在考察时表示:地摊经济、小店经济是就业岗位的重要来源,是人间的烟火,和“高大上”一样,是中国的生机。
细品这一席话,不难发现总理赋能了地摊经济在疫情过后,作为中国经济增长和保障民生的“排头兵”的重任,不禁让我这个如今虽然混得不咋地,但二十几年也是拥有一方小摊的摊主热泪盈眶啊……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
都不要拦着我,我要开启我的财(回)富(忆)之旅了!
我出生的地方是山西晋南地区一个农村,父老乡亲们祖祖辈辈和中国的多数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终其一生在贫瘠的土疙瘩中刨食。
谈起经商摆摊,儿时的记忆中只有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似乎在外面做点小生意,结局无非是两种:
要么玩大了,定居外面了;
要么赔大了,跑得音讯全无。
听家中长辈说过,我的曾祖父(我爷爷的父亲,晋南地区口语称呼音为:laolao,四声)年轻时曾走南闯北,经商为业,至于经营成果如何,不详。
我估计也不咋地,因为我家既没大富大贵,也没见流传下啥宝贝玩意。
在我出生前,他老人家就早早过世,我对他的印象仅限于爷爷家供奉的那张黑白照片里的一个清瘦的老人。
说起我的摆摊经历,得从我同村的姥爷(我们那里把外公成为姥爷)90年代初承包了十亩地种苹果开始说起……
相约九八,我那时在七一中学读初中了,暑假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们都在果园里忙碌,姥爷种的一片瓜田无人看管,这活自然派给了我。
每天早早从床上爬起,吃过早饭后爬上地头的柿子树,捧着一本《水浒传》或《笑傲江湖》,除了中午再被姥爷换班吃个饭,往往在树上一待就是一天。
白天好说,看书看累了跳下树耍一套乱拳,反正荒郊野外的连个鬼也没有,就是打个滚也不怕人笑话。
天黑前,姥爷会从果园下工吃了饭后赶过来换我回去,然后他就在简易的瓜棚里过夜。
但有时候,他会来晚。
天已经完全黑了,夏夜的田间地头虽然不是那么空寂无声,但是想想不远处的坟包,十二三岁的我总是感觉置身寒冬,心底哇凉哇凉的。
慢慢地,地里的西瓜开始熟了,家里人再多也吃不了,就得拉出去卖。我开始每天上午在村口摆个小摊,既不用怕城管,也不用叫喊,只需保障秤足和不熟包换,顾客都是乡里乡亲,卖着卖着就半卖半送了,加上来往过路的邻村人,西瓜摊的生意居然很火爆,往往不到中午就售罄一空。
随着地里西瓜越熟越多,村里的需求量就跟不上了,我就和姥姥拉一架子车去三四里外的541家属大院。
那里住户多,都是工人,在农村人眼中他们都是吃公家饭的,即便老年人居多,也都是有退休金的,消费能力比村里人强。
除此之外,还去过东镇街、西街村和川口村等地方。
但无论去哪里,都免不了要走那段一公里左右的连续下坡路,拉着一架子车的西瓜,掌车把的人得一直把车把高高举起,让架子车的尾部触地当做刹车。尤其是到了最后一个大陡坡,经常是人在前面撑,车在后面推着人跑,掌车人的辛苦可想而知,何况是一个少年和老人在掌车。
姥姥陪着去了一俩次后就不去了,偶尔弟弟和表弟也跟着我,但他们年纪小,跟着也是玩的成分多。
我则不一样。
我得考虑在有限的时间里如何把瓜卖完,下午还得去地里接着摘瓜,为第二天备货。
还有就是卖不完,我得如何把架子车拉回去。想一想那连续一公里多的大陡坡,和来时不同,回程就全是上坡了,对一个瘦小的十二、三岁少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还得保障秤足和不熟包换,童叟无欺,让顾客满意和再来。
出了村门,更要讲究诚信,不然以后周边都流传那个什么村的卖瓜的小子怎样怎样,以后娶媳妇都难,太丢人。
姥爷的种瓜技术一流,皮薄瓤鲜又很甜,属于消费者满意产品,加上我卖的时候嘴甜,对顾客都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称呼,基本在摆摊过程中没遇到过什么难堪的事。
记得541大院的几个爷爷奶奶经常当面夸我懂事,瓜又好,还帮着招揽更多的顾客,往往我的瓜就是拉出来就被抢光,惹得其他的摊位都是一脸羡慕。为了感谢他们,我卖给他们秤的时候多秤一些,或者免去一些零钱,有时送一些挑剩的瓜,但回到家后才发现筐子里总有他们偷偷塞进去的钱。现在想一想,依旧很感动。
往后几年,我还卖过甜瓜、南瓜、红薯、柿子、大葱……,销量一直都不错,感伤的是一些年龄大爷爷奶奶们慢慢地再也没见过,只是希望他们都是被儿女们接走,去其他城市生活了吧。
现在想想,并不是我有多么高明的销售手段和技巧,无非是那些淳朴的老人们对一个少年勤劳和诚实的赞赏与疼爱而已。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一个大热天,早上七八点天就像下火一样,我和弟弟拉了一车南瓜,结果发现541大院出摊的人很少,买东西的人更少。我们摆了一上午都没卖多少,不得已又拉着去其他地方,转战了两三个地方后,最后跑到了从没去过的一个村庄,到了晌午一点多时,还有大半车。
我俩又热又累,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一直安慰弟弟再坚持十分钟,但拉着车转好几个十分钟了,别说卖东西了,炙热的大马路上除了烦躁的蝉叫声,连个人影都没有。后来一个路过的好心阿姨看到我们可怜,停下自行车买了两个南瓜,劝我们说:孩子,赶紧回家吧,这么热的天热出病可怎么办啊。
弟弟开始蹲在树荫下不动了,一脸苦相地央求:哥,我们回吧!
我心一横,回!
话好说,事难做,为啥我明知道卖不出去,还非要顶着暴晒的太阳不停转悠呢?话就回到了我摆摊生涯最担心的事上了——那连续一公里多的大陡坡啊。
面对它,我是真怂啊!
可这一次,似乎真的得面对了。
我和弟弟在坡底找了个阴凉处大歇一顿,并且幻想着家里人能来接我们,或者是遇到同村的人能帮我们一把,但最终还是没等到。
当时我在前面使劲地拉着架子车,双手掌着车把,一条又细又硬车背带(用布编制的绳子)深深地勒在我稚嫩的肩膀,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了。我一步一步地往前倾倒,加上弟弟在后面卖力地推,架子车总算冲上了第一个坡,我们大喘一口气,只得找个平缓的地,用土疙瘩垫住车轱辘,歇一会再出发。
这样几经反复,总算前进到了最后一个大坡底了,胜利的曙光在望,我们都很兴奋,忍不住拉着车要小跑起来冲上这最后一个坡。但是随着冲到了半坡,我才发现自己又饿又乏,早没了力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腿都开始打摆子了,全凭一股意志在强撑着,忍不住开始责怪弟弟推车不使劲。
其实弟弟在后面也是筋疲力尽了,他年龄更小,估计心态早崩了,无缘无故还得受着我的责骂,一生气撒开了推车的双手,意思是我不跟你玩了……
我只感觉套着背带的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几乎是在刹那间,人就被扯倒在地。架子车往后快速倒去,我又被缠绕在身上的背带扯着在地上拖了几米,只感觉胳膊和腿上都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心想:完了,这下完了!
所幸,失控的架子车一下子撞在路边的土埝子上,被逼停了,一筐南瓜掉了下来,七零八落地滚在路边。
弟弟还算闪得快,没有受伤。
我爬起来后,顾不上胳膊和膝盖上的伤痛,也顾不得散落一地的南瓜,内心的愤怒和委屈,以及眼中的泪水再也压不住了,哭喊着朝“罪魁祸首”弟弟呼啸过去就是两拳……
后来,总算等到家里人接我们来了,原来是姥爷和舅舅见我们长时间没回去,去了541大院找我们却没找到,以为我们回家了。结果回到家后发现还是没回来,只得再次折返出去找……可是谁也想不到我们竟然去了一个之前没去过的地方,就这样完美错过。
回家后,姥姥责怪我打弟弟,说我卖不出去不知道早点回家,也不说买点方便面垫垫肚子,真是个憨娃!
虽然当时她口中是在责怪我,但是我分明看见她眼中有泪,想必她的内心也不好受。
下面说说我摆摊的收获:
1.那时我每天(大多数是半天)的营业额在80-200元不等,因为产品大多数是自家种的,扣除一半的成本,每天利润就算40-100元吧。现在看来不算多,但当时镇上钢铁厂的工人月工资平均也就五六百块钱。
2.人要自力更生,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摆摊的经历让我懂得劳动创造美好生活,但生活确实不易,要勤俭持家,学会珍惜。
3.讲诚信,做事先做人,你做人的口碑好了,往后就没有难做的事了。
4.发现自己喜欢做的事,然后用心沉浸其中,虽然刚开始是家里人安排我去做,但后面我确实喜欢上了摆摊的乐趣,这乐趣就是经历,你经历过的幸福和苦难都是你的人生财富。
5.自助者天助,人生有种种困难,但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先照亮自己,才能吸引别人的尊重和欣赏。
这些道理姥爷姥姥可能讲不出来,但他们用朴实的身教,用踏踏实实的事儿教会了我们这些后辈儿孙。
后记:
姥爷于2019年冬天不幸离世,没能回国送他最后一程,谨以此文略表纪念!
泪目。